《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10、第十章

　　“你又把羽毛全都拔掉了是不是，阿凤大笨蛋！”女孩恨恨地跺脚。

　　“他的脸呢？”后背有些发凉的任东风紧了紧领口。

　　“笨蛋哥哥和邪神座下的神侍签订了契约，被夺去五官则是代价。”

　　池有思瞥了眼安静呆在妹妹身边的怪物：“他似乎仍然保留着神智。”

　　话音未落，怪物倏地起身，身体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了可怕的变化：他的脊背被某种不可抗力强制压迫弯曲，手指最顶端长出了尖锐弯曲的钩爪，如黑色玉石般的羽毛转瞬间覆盖全身。怪物痛苦地摇晃着身体，竭尽全力抑制着自己的异变，却只是徒劳。

　　无面鸟焦躁不安地拍打着双翅，用尖锐的钩爪撕扯着羽毛，甚至由于力道过度直接扯下了几小块皮肉。

　　池有思拧紧眉头，终于知道初见时青年身上深浅不一的疤痕从何而来。

　　“有没有什么让他不那么痛苦的办法？”少年侧过脸询问单手托腮发呆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是很感兴趣的看了一眼无面鸟，摇摇头：“哥哥始终觉得自己是人类，并不愿意接受现实。”

　　无面鸟猝然朝着池有思俯冲而来，在离池有思尚有一臂距离时被他身边的俊朗青年一拳砸到了地上。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不带犹豫地跑向怪物，尖叫道：“你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任东风杀气腾腾：“你该问你哥哥想对小思做什么？”

　　池有思出声安抚：“我没事，我能感觉出他没有恶意。”

　　任东风静静地望了他几秒，双手插兜妥协的走到一旁，闷闷地垂头盯着脚尖。

　　怪物踉跄着从地上爬起，似乎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任东风，这才谨慎挪到池有思身旁，翅膀蘸血在地面上写道：“杀了我。”

　　他的钩爪微动，一边戒备着任东风可能的攻击，一边期待着池有思的反应。

　　“什么？！为什么要拜托别人做这种事，哥哥你这样弄得我晕晕的，好难受！”小女孩精神恍惚地后退一步，仿佛被一种不真实感缓慢笼罩。

　　她似乎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痛苦不足以改变兄长的坚定意念，被抽干力气般跌坐在地，无神的双眸注视着即将发生的悲剧。

　　“你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吗？你已经做好准备了么？”从衣袖里变戏法般摸出一把折叠水果刀的池有思面无表情地询问。

　　任东风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以为足够了解，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朋友却一直身藏利刃。

　　他略有些被亲近之人隐瞒的不快，旋即又为此感到高兴。在这样波谲云诡、变幻莫测的怪物世界里，拥有保护自己的心智和力量，不失为一件好事。

　　怪物温顺地垂下头颅，俨然一副引颈受戮的驯服姿态。

　　“不要！”小女孩尖叫着冲池有思跑过去，却被人一把拽住衣领，狠狠地掼到床上，后脑撞在了坚硬的床板上，眼前冒出了小星星。

　　自觉地不让人打扰池有思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任东风对着少年抬了抬下颚，满脸“不用谢”的得意表情。

　　“会很痛的，忍着点。”颤声说完的少年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紧刀柄，狠狠划开手心温热的皮肤，鲜血从破裂处喷涌而出。

　　女孩口中爆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哀嚎：“不要！”

　　像是察觉自己无法逃脱任东风的桎梏，小女孩抽了抽鼻子，低声抽泣。

　　常言道“十指连心，钻心之痛”，手心娇嫩的皮肤被利刃简单粗暴地撕裂的痛楚令池有思俊秀精致的五官稍显狰狞，他对着眼含复仇烈焰望向自己的小女孩晃了晃血流不止的手掌，抽了抽嘴角：“别用那么仇视的目光直视我，你哥哥还是完好无损的。”

　　少女眼中的仇恨转为茫然：“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助我和哥哥？”

　　池有思嘿嘿笑着挠头，又因手心的剧痛龇牙咧嘴地忙缩回手，表情滑稽，语气却沉静温润，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大概是某一瞬间被他那种绝望所打动，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掉落天台的我拉住了程熹的手，像是牵住了一束光。”

　　“你是想成为英雄么？”女孩怔怔地望向风水师沉静的脸庞，“你想成为哥哥的那束光吗？”

　　“喂喂，”被自顾自攀谈甚欢的二人搞得额头冒出十字青筋的任东风怒吼，“再不止血你的血就要流干了！！”

　　豆大的汗珠滑下光洁的额头，池有思从上衣口袋里闪电般掏出五张黄色符咒，低垂手指在符咒上滴上鲜血。

　　符咒上闪烁起荧荧金光，在黑暗中如同闪闪发光的星星。

　　他肃着脸，用温热血液凌空书写出道家真言，笔画遒劲有力，棱角分明，血迹轻重匀称，圆润饱满，血红小字在空中不住跳动，仿佛蕴含着鲜活的生命力。

　　像是预感到池有思将要做的事，女孩绷紧了嘴角，紧攥手指试图平复激动的心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少年的动作。

　　表情苍白疲惫、油亮黑发被汗水打湿的风水师深吸一口气，拢住发光的符咒，狠狠按在了无面鸟原本五官所在的地方，血红小字一拥而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犹如神迹。

　　符咒无火自燃，怪物光滑的皮肤被橘红的火焰灼烧殆尽，随之而来的，即是新生。

　　少年用鲜血划出的如同孩童简笔画般拙劣的五官逐渐化作真实：眼尾上挑、灵动有神的月牙眼，耳垂平整的精灵耳，挺拔立体的鼻子，充盈饱满的嘴唇，雪白的牙齿后惊鸿一现的鲜红舌尖。

　　池有思将汗湿的头发向后梳拢，语气平淡：“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一段漫长没有光的道路。否定自己，破而后立，接纳自我，与自己的需要和解，这很艰难，但是你的妹妹会陪着你。”

　　因剧痛变回人形的怪物缓慢抬手抚摸自己新生的五官，悦耳的嗓音满是不敢相信：“我能说话了？”

　　“你的声带并没有受损。”脱力的少年滑向地面，被身后有力的臂膀托住。

　　池有思和任东风道谢后话锋一转，恶狠狠道：“如果你仍不改变主意，继续寻死，就赶快来找我，我亲自送你转世投胎。”

　　怪物转过身，趴在妹妹的肩膀上，一瞬间失声痛哭。

　　大哭一场之后，怪物揉了揉眼睛，对着目光明澈的少年露齿一笑，耳尖微微发红道：“谢谢你，主人，从此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啦。我将成为主人的眼睛和耳朵，帮助主人获取并传递情报。”

　　池有思打了个哈欠，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他垂头想了片刻，摆手拒绝道：“我又不是特殊组织的首领，不需要别人传递情报。”

　　他询问地看向任东风：“你能收留他们吗？”

　　任东风怔愣数秒，莞尔一笑：“我可以把他们安置在空闲的旅馆里，为我打工抵生活费和住宿费。”

　　鸟人青年的脸色不太好看，低声抱怨：“我才不想跟着他啊，主人，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啊。”

　　“就这么定了。”池有思一锤定音道，“否则你就自己去找住所。”

　　“算啦，我能在闲暇时去主人家里，这样也挺好。”青年小声嘀咕着接受了现实。

　　心神放松的池有思垂下手臂，放任自己在友人温暖的怀抱中陷入香甜安稳的睡眠。

　　“你究竟是什么人？”鸟人青年歪头看向任东风，“我从你身上嗅到了一股极为黑暗不祥的气息。”

　　不知何时“任东风”那一身宽松的灰色休闲服已经变为黑色带兜帽的精致长袍，他朝叽叽喳喳，聒噪至极的鸟人青年投来阴沉一瞥，青年瞬间丧失了意识，软绵绵昏倒在地。

　　小女孩紧紧捂住嘴巴，抑制着脱口而出的尖叫，整个人因不安而瑟瑟发抖。

　　她曾经见过他。邪神的神侍以夺走兄长的五官作为代价，赋予兄长超脱常人的力量，改变她被酗酒的父亲家暴致死的命运。然而有狂热信徒仍不满足，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口中庄重吟唱着咒语，呼唤至高存在的降临，想将这灵魂纯净的青年作为祭品献给自己的主。

　　疏忽中险些被人打扰主人安眠的神侍脸色很差，身材高挑瘦削的神侍伸手掐住信徒的脖子，如同提着一只小鸡仔般提起了体重至少一百公斤以上的身材极为壮硕的信徒，手腕一扭，随手一抛，这一具脑袋和躯体只剩一丝鲜红的肌肉组织相连的尸体就这么和女孩四目相对。

　　面对这毛骨悚然的一幕，女孩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而起。她趴在血泊里，瑟瑟发抖，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不会有错，他是幽冥使者埃里克斯，【祂】的神侍！

　　赤着脚悬浮在空中的青年动了动修长的食指，做了个异常简单的划动手势。这牢固的镜中世界果真如同一面镜子般，发出清脆的崩裂声，细小的裂缝像蛛网般四处蔓延，刹那间分崩离析。

　　他们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