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奔跑向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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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八号，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每年到高考这两天，京市就会掀起一场自上而下的守护运动。
除了官方保驾护航之外，全市很多行业也都会配合起来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尤其是出租车这一行，的哥们热心得不像话，在各个学校门口都设了值班点，免费接送有需要的考生。除了免费的出租车，校门口也有免费的矿泉水供学生和家长们饮用，临近学校的主要路口还有志愿者帮忙组织交通。
最后一场考试还在进行当中，家长们在外面焦急等待着，连周遭的空气都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
这像是一场没有法官参与的审判，不论承认与否，不论接受与否，在五点的铃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很多人的未来就已经被宣判。什么后来居上，什么为时不晚，大多是幸存者偏差。即便真的存在，那也必定要付出比之前十倍百倍的心血和时间才能够换来。
此时此刻，考场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后悔过去的放纵，考场外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样在懊恼曾经的心软。
而和这股躁动形成对比的是人们手里鲜花散发的清香。
自花语诞生到今天，在数不清的节日的狂轰滥炸和花店的推波助澜下，人们已经逐渐习惯在各种场合送花。学校门口不少人手里都捧着鲜花，鲜花的种类不尽相同，却表达着相似的情感。这些人中不乏有年轻的面孔，有两个人尤其惹人注目。
一个手里不拘一格地抱了一大捧红玫瑰，红得夺目，目测有九十九朵。另外一个手里也捧着一束花，是很正常的向日葵，数量也没那么夸张。
人们看的除了他们手里的花，还有身上穿的校服。他们穿的是崇礼高三的校服，可此时，高三生难道不应该在考场吗？周围人眼里不约而同带着探究，纷纷揣测他们究竟是什么情况。退学了？那未免笑得过于开心。穿哥哥姐姐的校服讨个彩头？可那一大捧红玫瑰又怎么解释？猜来猜去也没人猜他们是被保送或者出国才没参加高考的。
这些人注意力很快被响起的倒计时铃声拉走，他们哗啦一下子冲到校门前，脸上浮起的兴奋和笑意瞬间冲散了之前的躁动。
手捧玫瑰的女生伸长了脖子找寻着目标，在看到某人的时候立刻面露喜色，拼命冲她招手。那人也看到她了，不过表情却跟她截然相反，有点无奈又有点丢人。
“你没事儿吧，红玫瑰？你以为你泡妞儿呢？”嘴上虽然嫌弃，眼神也是不情不愿的，但还是伸手把花接了过去。
“泡你？想得美。你可别不识好歹，我可是根据你生辰八字特意挑的。”
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只有兰意，而能让她说出这种话的对象也只有迟早。
从学校出来的人是迟早和贺臻，而等在外面的是兰意和温暖。
迟早手上已经有了兰意的花，温暖手上那束自然是给另一个人的。
她把花递给了贺臻，说了一句“恭喜”。
兰意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拿下来，请路过的人帮忙给他们拍几张合影。
她拉着温暖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他们的准考证，让迟早他们站在两边，美其名曰：共同参与。
“这样我们也算参加了高考了。”她笑得一脸灿烂。
兰意早就定好了庆祝计划，从考试结束当天要去的饭店、KTV、电影院，到未来几天的度假村、游乐场。她甚至连毕业旅行的地点都想好了，就等着他们同意。
在去往第一站的路上，兰意叫着贺臻走在后面，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还叮嘱迟早他们不准偷听。
迟早和温暖两个人只好走在前面，离他们远远的。
“我们这算什么？交换人生？”被赶到前面的两个人聊了聊这次的考试，迟早突然话锋一转，玩笑般说道，总觉得眼下的状况莫名滑稽。她在高考前两个月改变主意决定留下，没想到几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温暖告诉他们她要出国了，比她还要突然，但给出的理由又似乎无懈可击。
温暖的奶奶突然病了需要人照顾，她作为医生的大伯不放心她爸爸照顾人的水平，决定把人接到美国。而向来跟爷爷奶奶亲厚的温暖，也因为担心所以想跟过去。
但迟早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温暖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放弃高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人的决定，而是一家人的决定，温暖是怎么说服她的家人的，她不得而知。但谁都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清楚人总有难言之隐的，总有那么一些不想与外人道的事，不是吗？
她也好，兰意也好，都是如此。
尽管这些被极力掩埋的事已经被挖出了一角，但都是在阴错阳差、机缘巧合下促成，并非主动探寻得来的。
朋友分好几种，有普通朋友也有挚友。人们总说，真正的朋友之间最起码要做到无话不谈、没有隐瞒，不仅分享快乐，也分享苦难，否则顶多算是相识一场的过客。如果只见过彼此开心的样子，从来没见过对方的难过和坏脾气，那只能说明关系还不够亲密。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这也不是步步紧逼借着关心窥探对方秘密的理由。更何况，任何关系都是需要时间去温润或打磨的。现实当中没那么多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伤得越深越难卸下心防，往往需要经年累月加上合适的契机才能够消解。
“可惜我们刚刚开始了解，结果就要分开了。”迟早难得感伤。
并不是不关心，只是最起码她认为，尊重和理解永远比过度的热情重要。
“没关系，未来还很长，我们慢慢来。”
虽然也有不舍，但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了解彼此。
在今后的岁月里，在彼此的陪伴下，总有一天他们会将各自的秘密和盘托出，也终将有一天他们会和自己和解。
温暖在这时是这样认为并且期盼着的。
……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表白？”那头兰意抓着贺臻问道。
贺臻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的人，没等他回答，就听兰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再不表白她就飞走了。国外那么多长得又高、身材又好的帅哥，温暖长相好，性格也好，你就不怕她被追走？等有一天她突然说找了男朋友，我看你怎么办。”
听着兰意明显挖苦的语调，贺臻很是无奈，他收回视线，把目光放在手里的花上，然后说了一句让兰意无比抓狂的话，“再说吧。”
“再说？”兰意眼睛瞪得溜圆，浑身都透露着不理解，“大哥，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她的表情就像是在控诉他是随口说说、玩弄人感情的负心汉一样，只等贺臻一犹豫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喜欢。”贺臻这次没有半点犹豫。
他喜欢温暖，这点毋庸置疑。
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清楚。或许是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很特殊的时候，或许是高中再一次重逢的时候，又或许是那天她在雨中失声痛哭的时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等到发觉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
在兰意意外的眼神当中，他继续说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才‘是时候’？”兰意一阵气结，耐着性子问道。
贺臻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现在表白，她一定不会答应。
“等她……也稍微喜欢我一点的时候？”他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向来自信的人遇到感情的事也很容易怅然若失。
“你觉得她不喜欢你？”兰意听到他的理由很是错愕，同时也觉得有些无语，“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她觉得自己也是为他们两个人的事操碎了心，迟早拦着她让她不要管，可是瞧瞧，她要是不管的话，这俩傻瓜不知道还要迟钝到什么地步。
“沉默的爱。”她冲他一摊手，“万花丛中，她怎么偏偏就挑中它，你想想为什么？”
贺臻心头猛地一跳，可转一想，“她应该不知道花语什么的吧。”
虽然也想相信，但温暖好像只是习惯送人向日葵，之前她送温慧的也是这个。
他低头，向日葵的花瓣在夕阳下映衬下比太阳还要耀眼夺目，看着这颜色，感觉怀里都好像都有了温度，暖洋洋的，直达心底。
“怎么不知道？花语、星座这些东西，女生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点儿……的吧。”兰意说着说着也不确定了。
贺臻表示怀疑。
前面的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温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她看的似乎是兰意，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贺臻的目光。视线相对，两人都没发觉自己看向对方的眼神，是带着笑的。
“你们说完没有？”迟早扭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俩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兰意，眼里都是警告，她哪里猜不到兰意在打什么主意。
兰意冲她耸了耸鼻子，笑着追了上去，凑到温暖身边小声问：“你什么星座？”
“不知道。”
……
“那你不会不回来了吧？”饭桌上，兰意问起了她自己，也是其他人关心的问题。
“当然不会。”温暖立着保证，“我要是不回来，我爷爷第一个不同意，说我数典忘祖什么的。”
出国的话题又被挑起来，温暖自觉理亏，只能尽量活跃着气氛。
其实这件事他们讨论的并不多，因为临近高考，迟早他们的精力必须放在复习上。但不需要参加高考的兰意在得知后，她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温暖和迟早都以为她会吵着说什么破坏约定之类的话，但她只是发了几句牢骚，然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迟早，“拜托，这可是人生大事，你以为我会为了让她陪我又哭又闹地拦着她、不让她走？”
“确切来说，我以为你会因为少一个人让你折磨而又哭又闹。”
“折磨你一个就够了。”
兰意得意地看着她，而迟早当时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原因在后来很快就被揭晓，兰意也让迟早成功体验了一回什么叫魔音灌耳、痛不欲生。
“那就好。”
兰意一边点头，另一边却要求拉钩盖章，做个双重保证，心里也在盘算以后要不要隔几个月就去美国见她一次，好提醒她一下，免得她乐不思蜀，改变主意。
盖完章她又冲贺臻挑了挑眉，像是在说：我只能先帮你问到这儿了，你抓紧时间。
……
如果说温暖出国是意料之外，那迟早选择的学校更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因为过于震惊，兰意的声音都走调了。
“谁跟你开玩笑。”迟早白了她一眼，“所以，以后你们最好都遵纪守法一点，尤其是你，不要给我惹是生非，否则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她像是意有所指，而兰意也没好气地接了句，“我早就从良了好吗？”
所有人都没想到，迟早会选择去公安大学。
这跟她之前跟温暖说过的计划大相径庭，温暖这才明白她几个月之前说的“还没决定”是什么意思，可为什么她会突然变卦呢？而且是从经商到从警？
“简单来说就是我觉得与其跟腐朽的资本主义作斗争，不如踏踏实实为人民服务。”迟早说着让人难辨真假的理由，“复杂来说……那就太复杂了，以后我们慢慢说，你说的，我们时间还很长嘛。”
这时候，他们认为的“时间很长”指的是一辈子，却忘了一辈子也有长有短。
就像迟早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九岁，而他们直到三年后才见到她的墓碑。
时间很长，长到足够了解彼此，温暖彼此。从陌生人变成至交好友，在对方面前毫无保留。长到他们学会了放下与和解，学会了往前看，学会了去拥抱光。
时间很短，短到他们只参与了彼此七分之一的人生，还有太多太多共同的愿望和计划没来得及实现，那些他们在星空下的遥想，海堤尽头的展望。
……
温暖接受了兰意安排给她的特别的任务，那就是送他们三个大学生入学。
贺爷爷向来不主张溺爱，所以即便贺臻去往千里之外的长沙，也是独自一人，唯一的优待就是他可以不用坐火车。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温暖出国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贺臻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大多是想说却不能说的话，犹豫半天最后把语言化为行动。两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玩儿了好久，在有名的夜市吃了臭豆腐、在岳麓书院求了学业，在橘子洲头合了影……
“好好照顾自己。”分别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了花。
也是向日葵。
他低头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带着一种期待。
可温暖接过花时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期待的表情，她只是有些意外。
直到她抬头道谢时看到了他眼里的期待和一闪而过的失落。
“你也是。”她说，随后她抿了抿嘴唇，“这花我很喜欢。”
“我觉得像你就买了。”听到她说喜欢两个字，贺臻也笑了。
“像我？”
“是啊。”他点点头，“向日葵不总是向着太阳，很阳光嘛。”
“我阳光吗？”她失笑，过去或许可能，但现在她跟阳光可搭不上边。比起她，贺臻倒跟这两个字更配，所以她之前才会选向日葵送给他。
她也是后来才察觉，他的出现对于她而言是怎样的意义。
在每一个得意或失意的阶段都能遇到同一个人，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他没有完全真正的参与，但有他在，就能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人的很多不幸，除了出自别人强加之外，还有很多是自己造成的。因为没办法说、没人可说，最重要的是不想说，所以封闭自己，日复一日，变成了其他人眼里的怪胎。殊不知，最傻的就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最恶的就是用自己的痛苦去惩罚无辜的人。
所谓的救赎，其实不过就是在某一天明白，你不是一个人。不过就是接受别人的关心，承认自己并不孤独。仅此而已。
贺臻让她意识到，不仅是他，迟早和兰意，韩阳阳和岳东升，朱颜和冬阳……这些人都是她身边的可以称之为温暖的存在。于是再看，四周黑暗褪去，只剩一片光亮。
“我当然可以。”听她这么说，贺臻有些受宠若惊，“做阳光，普照大地。”
然后他就看到了温暖比她怀里向日葵还要灿烂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把一盒青枣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枣儿。”
她的表情像是在说：我知道这是枣，但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贺臻搔搔头，耳根突然有些泛红，像是不好意思，含含糊糊不肯明说。
“等你出国见了，应该就知道了。”
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他突然上前一步。
一个短暂而温暖的拥抱。
短到分开之后淡淡的暧昧才姗姗来迟，隔着花好像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再见。”
等待下次相见。
……
置身三万英尺的云海之上，朝阳给远处的云铺上了一层圣光。
模糊未知的结局随着旭日升起变得逐渐清晰，每个人都在阳光下奋力奔跑，去谱写和迎接属于自己的结局。
此时阳光正好，我们都在追光。
……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奔跑向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