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林清心

5、雪融

　　尹向雪感到脖子上的手掌在不断用力，她已经不能呼吸了，脸上最后的一点血色褪去，眼神慢慢失去了焦距，她能感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但她却没有害怕，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等她死了，林亦痕就不会生气了，只要他不生气了，爸爸就有活下去的希望，脸上带着模糊的笑意缓缓合上眼睛。
　　“少爷，快住手。”福伯推门进来，连忙上去拉住林亦痕。
　　“我在做什么，向雪，向雪，你看看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福伯去找医生。”林亦痕从悲伤中清醒过来，看着嘴唇乌青一动不动的尹向雪，他颤抖中着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他紧紧拥着她，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尹向雪昏迷了两天两夜，林亦痕就守在她身边两天两夜，谁来劝也不肯离开一步。医生说没有大碍，但她一直不醒过来，可能是潜意识里拒绝清醒，直到第三天晨曦初现，尹向雪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睁开时只看到陈姨，在用手背试她额头的温度。
　　“陈姨。”尹向雪沙哑着嗓音。
　　“向雪，你醒了，醒了就没事了，你饿了吧，陈姨熬的粥，来，快尝尝。”陈姨眼睛红红的。
　　“我不想吃。”尹向雪侧着头，看到肆意灌进房里的大片阳光。
　　“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少爷很担心你。”陈姨声音的很轻。
　　“我要去找他。”尹向雪挣扎地站起来。
　　尹向雪刚站起来就跌倒了，她头晕地厉害，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已经到极限了，心底微薄的希望在支撑，陈姨连忙上去扶着她。尹向雪闭了闭眼睛，她一定要去，她想见他，到他的身边去，一想到他，她就突然有了力量，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房间。
　　林亦痕站在书桌前，紧闭的窗帘打开了，他背后就是一大扇落地窗，阳光将他的轮廓渲染成淡金色，他清瘦了些，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换了一件淡灰色的毛衣，俊秀中带着温柔的气质，她看着他，眼睛发亮，眼眶总觉得热热的，她努力吸吸鼻子了，终是忍不住，捂住泛着泪光的眼睛，做出一个别扭的笑脸。
　　“回去吃饭，好好休息，你爸爸的事，我会处理，但有个条件，你陪我到美国去，我们三天后出发。”林亦痕拉开她的衣袖，擦着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
　　“你，你打算怎么做？”尹向雪低着头，不敢看他。
　　“回去休息。”林亦痕皱着眉头：“你可以走了。”
　　尹向雪修养了三天，膝盖上的伤口刚结痂，就踏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在登记之前，她接到顾叔叔的电话，知道爸爸的开庭审理的日期将近，心里总想着问点什么，她眼光偷偷地瞄着林亦痕，嘴还没张开，林亦痕就松开她的手，带上黑色的眼罩补眠了，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她。
　　等下了飞机，林亦痕把她的手机拿走了，看着她死瞪着他，只是淡淡的口气：“如果反悔了，你现在就可以走。”
　　尹向雪委屈地抿嘴，认命地跟在他身后，车停在了一桩美式建筑前，刚下车就听到邻居家的男主人公，热情地和林亦痕打招呼：“嗨，凯文，你回来了，你女朋友很漂亮。”
　　林亦痕礼貌地回答：“谢谢，你女儿也很可爱。”
　　林亦痕打开房门，把行李箱都提进来，尹向雪还在和约翰逊一家挥手告别。尹向雪转身，提着行李箱追问道：“他们邀请我们去参加珍妮的生日会。”
　　“这间房子是我在留学期间买的，我偶尔会过来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陪我住在这里。”林亦痕清冷地开口。
　　尹向雪刚收拾完行李，就听到肚子咕咕响，她蹬蹬跑下楼来，就看到林亦痕在厨房里做晚餐，惊讶地揉揉眼睛，她看着他手法娴熟地煎牛排，扶了扶掉下来的下巴：“你，你竟然会做饭？”
　　“别呆着，去拿盘子。”他吩咐道，一个人在外求学，他自然什么都要学会。
　　尹向雪从身后抱住他，声音软的像融化的黄油：“你什么都会，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办。”
　　“吃完饭，刷盘子，我教你。”林亦痕说道。
　　“呃。”尹向雪头痛了。
　　尹向雪洗完澡出来，顶着一头湿头发跑出来：“亦痕，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买吹风机。”
　　她套着他的卫衣，脖子上搭了一条白毛巾，一只手还在擦头发，看着他的眼睛水汪汪的，透着对恋人的依赖和眷恋。
　　林亦痕坐在沙发上，将尹向雪的头发吹得半干，他放下吹风机，吻上了她雪白的脖颈，紧紧地拥着她，绵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来，耳畔痒痒的，她来不及思考，紧张地闭着眼睛。
　　他却没有再吻下去，只是望着她，眼睛有她读不懂的悲伤，他还是在意的，在意她是仇人的女儿，想到这里，她的呼吸一窒，眼眶里有闪烁的泪光，为了不让他讨厌，她死命地咬着嘴唇，将泪水逼回去，看着他起身整理她的衣襟，最后在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对不起，我去书房睡。”
　　尹向雪一个人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苦思冥想，他痛苦的双眸，如插到她心底一把利剑，在她脑海不断地重复，心里也一次次的难过，爸爸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千头万绪她没有一点办法，懊恼地将自己闷在枕头里，双手双脚不住地扑腾，就像一条濒死的鱼。
　　她坐起来抱着枕头，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门，看到林亦痕正在读书，他捻书页的手指没有停顿，用眼角余光扫过来，清冷地问道：“你不睡觉，过来做什么？”
　　尹向雪用力挤了挤枕头，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明丽的笑容，她走过去，低着头声音也闷闷的：“我睡不着，你陪我好不好。”
　　林亦痕没有看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你以为，到现在我还会喜欢你。”
　　尹向雪猛地抬起头，瞪着大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心里都明白，却总是抱着一点微薄的希望，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最后的希望都被无情打破，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崩塌。她脸颊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去，只是怔忪地望着他。
　　林亦痕收起手里的书，挑着眉望着她：“还是打算，用你自己来换你爸爸。”
　　尹向雪咬了咬惨白的嘴唇，挤出讨好的笑容说：“亦痕，你抱抱我好不好。”
　　林亦痕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如果尹嘉勋知道，你主动对我投怀送抱，做出的这百般姿态，一定很有趣。”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低头亲吻她的唇瓣，不顾她的反抗，粗鲁蛮横地吻着她，她感觉嘴唇都被咬破了，火辣辣的疼，他的吻里带着明显的怒意，在雪白的脖颈间留下醒目的红痕，如雪地里绽放的朵朵红梅，她不是不委屈，她总是爱着他的，可在在他撕开她的睡衣，毫不怜惜地得到她的时候，那种屈辱和心痛，还是让她忍不住小声地呜咽起来。
　　她觉得好累，身体和心上的痛袭来，痛的不能再去想，这一夜之后，她要如何面对他，这个她爱着，又深深伤害了她的男人。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什么可失去的了。
　　尹向雪醒了的时候，林亦痕已经走了，枕头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她伸手抚了抚枕头的褶皱，想起昨夜他看着自己痛苦的冷漠神情，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真的怕了，她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起来，心思乱的如找不到线头的一大团毛线。她在床上坐了一天，用了一天的时间告诉自己，他已经不爱她了，在他眼里，自己和外面为钱上床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阳光一点一点涌进来，填满了整个房间，尹向雪走下床，站在一片灿烂的日光里，她仰着头迎接，微眯起眼睛，热度透过玻璃打在她身上，身体暖和了，心里就不那么冷了。
　　她将自己收拾好，进厨房准备晚餐，这是她第一次下厨，什么都是一团糟，切伤了手指还被热油烫到，她却一声都不吭。失败了一次，就重新再做一遍，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直到林亦痕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泪流满面地切洋葱，眼睛被熏得看不清楚，抬手一抹，眼泪就流的更多了，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
　　“你在做什么？”林亦痕将她拉出来，皱着眉头看她受伤的手指，血还没有止住，白色的皮肉都翻在外面，看起来伤的很深。
　　尹向雪刚抬起手，就被林亦痕握住，听到他数落她：“报复社会？。”
　　眼前有温热的触感，被热毛巾擦过后，眼睛就不那么疼了，适应了一会儿，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林亦痕正在帮她包扎伤口，先用棉棒仔细地清理伤口，再轻轻地贴上创可贴，抬起头看到她红着眼睛，一脸泪痕地望着他，装作无意地捏了一下她的伤口。
　　“疼。”尹向雪皱眉，放在嘴边呼了呼，一副被欺负的表情。
　　“以后不许再进厨房，听到了没有。”林亦痕眼角划过一闪而过的笑意。
　　尹向雪点点头，举着受伤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