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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

  •   第四章
      池田去拜访周家老宅,按照习惯他前一天已经递上了名帖。
      很显然,周老爷对他的到来还算是冷静的,屏退了左右仆人,又吩咐看好大少爷。
      当初周家的离婚闹得沸沸扬扬的,婆媳关系是最大的导火索。
      老太太一怒之下,周家就当从来没有过那么一个媳妇,双生的两个孩子也在襁褓里就彼此分离。
      虽然离了婚,但是两家还是有往来的。
      人死了,老太太也终于松了口,在周家的祠堂里给周日立留了一个位置。
      大厅里的白幔都还没有撤掉,给安静中添了悲凉。
      “周老爷,我来是想问问周……日立,未婚妻的事情。”他开门见山。
      周老爷憔悴的面容带着几分凝重,看着他:“池田先生,为什么问这个?”
      “日立,有东西让我带给她。”池田回答,面对周老爷的眼睛毫不胆怯。
      周老爷摇摇头:“他是定了娃娃亲,但是他出国之后林家就因为生意搬走了,后来战乱,从此失了联系。”
      池田不相信:两家关系这么好怎么会没有联系?
      周老爷看出了他的疑惑,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瞒池田先生,林家的长子是个激进的革命分子,为了不惹祸,我们就先让日立出了国,在慢慢断了联系,现在我们确实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话都说到了这里,池田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站起身来告辞。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额头上顶了一支手枪。
      一旁匆忙赶到的管家,急的直跺脚:“老爷,大少爷他……”
      周老爷子毕竟也是风里雨里闯过来的人,他怒目圆睁:“胡闹!放下!”
      周日生显然还是有些惧怕老爷子的。他悻悻地收起手枪,却依旧不死心地恨恨道:“他该死!”
      池田平静地看着周日生,心中虽有不平,但那张熟悉的面孔却怎么讨厌起来。
      “周少爷,周老爷,我告辞了。”无话可说的池田看着白色的绫花,低声地说,“日立立碑的那天我会来的。”
      “你敢来,我就杀了你!”周日生面目都快扭曲了。
      “我会来,即使你会杀了我。”池田毫不动摇,转身就离去。

      毕竟是两个有头脸的家族的孩子去世了,那也想要联络联络感情的人来了不少,也送了些白事礼。
      周日生看着一屋子哭哭啼啼面容悲切的人,心中十分烦闷,干脆就以身体不舒服回了房间。
      路过暂时存放东西的房间时,他朝里面看了一眼。
      那玻璃罩子里的碧色瓷器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日式的酒瓶。
      他一伸手捞了过来,也不打开盖子,举起来朝着门框上一磕,上层的玻璃应声而碎。
      “哎。”他的手指在玻璃尖山划了一下,殷红的血滴进了瓶身上。瓶身上的起舞的和服女子,被这滴血糊了脸,宛如恶鬼一样。
      他厌恶地将瓶子扔了出去。
      脆弱的陶瓷制品应声而碎。一个东西蹦到了他的脚边。
      那是一枚戒指。
      他拿了起来,看了看。
      这枚戒指做工有些粗糙,但是却十分用心,表面光滑,内圈……
      有字?
      他对着太阳光照了照。
      “ikeda(池田的日文假名罗马拼音,这里请用英文读法),什么东西?”周日生想想,还是收好了。

      池田把礼送了进去之后,仿佛去了一大块心病。
      他当时做这个瓶子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告诉周日立自己想法:主要是,周日立是中国人,平日里也多多少少有些耿直迂腐,这种心思一旦被知道,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现在他把瓶子送出去了,逝去的周日立就算泉下有知,也不会和自己绝交的吧。
      他一边走,一边牵起嘴角微微笑着,但是这笑容慢慢地垮了,变成了哭像,泪水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滑了出来。
      了却残生本愿,换一副春暖花开。
      不期撞倒一个人。
      是一个年纪十七八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绿底子杂花色的棉袄,圆脸,粗眉透着几分娇憨。
      她本来挽着一个竹篮子,这会儿给撞掉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有鱼有肉,还有一袋子黄纸和假元宝。
      “对不起。”他帮忙捡拾。
      女孩子毕竟是农家出生,性格温顺,看到他又是道歉又是帮忙地,那身西装还被猪油污了一大片,赶紧说:“没关系。”
      池田看着女孩子的侧脸,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也许,那道疤痕当时应该是切得极深吧。
      女孩子仿佛是习惯了,抿了抿嘴,才开口:“先生?”
      “对不起。”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池田又是道歉。
      女孩子噗得笑出来:“没关系,我习惯了。倒是先生你这样对不起,那样对不起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池田被她感染了,心情也好了些:“谢谢。”
      “那,先生我回去了。”女孩子有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
      “说你呢,离我妹妹远一点!”跑过来一个人,远远地指着他,对他大声呵斥。
      “哥,人家不是坏人。”女孩子抓住了来人的衣袖,“是我不小心。”
      “你啊,”来的人点点女孩子的鼻子,一转脸却是对池田严肃的说着,“你从哪来滚哪去,就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要勾引哪个啊。”
      “……”池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反正都是过客,记得不记得,只是时间的问题。

      回到酒店,池田看见坐在长椅上看报纸的明诚。
      说实话,到现在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自己到上海看来算的上真正认识的第一个人。
      这个明诚,身量挺高的,面颊有些瘦,显得下颚有些不自然,那双眼睛清亮地仿佛藏着一池水。人偏瘦,但气质清高却不高傲,犹如兰花却又非生于寒川。不过,总觉这样一个人不简单。
      “唐先生,你回来了?”明诚在他刚刚踏进大厅的一瞬间发现了他。
      “你在等我?”他问道。
      “恩,我想我知道那只怀表是从哪里买的了。明天,我带你去。”明诚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也许,这个人习惯于去照顾别人吧,在说话的同时,递给了他一杯热水。握着手里热气腾腾的杯子,池田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小手指已经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清晨,明诚来接池田
      在池田在后排坐好以后,他关上门,绕到驾驶座位:“那个袋子里有包子,趁热吃吧。”
      池田打开了袋子,包子白白胖胖的,十分讨人喜欢。
      也只是看看,他没有拿来吃。
      接他们的是一个看上四十来岁的男人,留了胡子。
      岁月给这个男人雕刻了皱纹,但是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长相也是一个俊俏的后生。
      “我姓黎,叫我黎叔就好了。”黎叔给两个人到了热茶,又在炉子里加了一块煤。
      湿煤升起了一缕烟,又消散了。
      池田把怀表递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人的表情变化:“怎么了?”
      黎叔拿着怀表看了看,又看了看明城,仿佛往事就在眼前,不禁感怀:“当年明老爷没什么结婚礼物,就把刚买的一块怀表给了我,也就是明台手里的那块,我本来想着做完那次任务,就把自己攒钱买的这块表给明老爷,算是礼尚往来,可惜……后来,日立出国,我就给他做了礼物。”
      “那你知道英子吗?”池田赶紧问。
      “英子……没听说过,我就是他勤工俭学的时候的一个手艺师傅。”黎叔把手表又还了过去。
      “勤工俭学?”池田有些疑问。
      “是啊,日立和他母亲的关系不是很好,他之前有一段时间叛逆好赌,把他母亲那边的亲戚都得罪遍了。”黎叔回忆着,“夫人就断了他的供给,没办法就到我这边打个工。”
      这些他不知道,他曾经问过周日立为什么不给家里写信。周日立就笑笑,没回答。
      只不过,周日立不喜欢有关于赌这一方面的娱乐倒是真的。
      池田想想问道:“那先生知道以前的有一家布场,大概建在上海周边的,厂长姓唐。”
      黎叔爱莫能助地看着他:“我也是这几年前才来的上海,并不是很清楚。”
      池田抿了抿嘴。

      两个人从黎叔那里出来已经是中午了。
      这两天快到年关了,街上这个时候闲逛的大多数人都忙着采办过年的物件。
      “是你?”他们回过头。是两个年数相近的小姑娘。
      说话的人手里拿了几匹子布料和另一个手里挽着篮子的姑娘并行。
      “池田先生。你可以叫我小兰。”小兰就是当时跟在查英身边的丫环。
      这两天自家小姐茶不思饭不想就是和老爷闹腾着要找人,没想到这么巧让自己给碰上了。
      “你家小姐还好吧。”池田问道。
      “自从和先生一别,我家小姐对先生念念不忘,要是先生能去看看我家小姐就好了。”小兰自然是向着自家小姐的。
      明诚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打招呼,并不说话。
      “这样……”池田心中想了想,“还是麻烦你告诉查小姐,我只是来上海找人,找到了就会离开的。”
      小兰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过身和旁边的姑娘耳语几句,然后又礼貌地跟池田告别了。
      池田看见明诚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下子有点窘迫:“其实我……”
      “小心!”明诚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一遍。
      呼啸而过的汽车仿佛是毫无意图一样,并没有回头。
      惊魂未定的池田看着皱着眉头的明诚:“什么人?”
      “是周日生。”明诚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想撞死你。先回去。”

      池田坐在沙发上,看着明诚打电话,神色言语颇为恭谨,连电话讲完后磕上电话筒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上司?”池田问他。
      “嗯。”明诚点点头,跟服务生打了一声招呼。服务生立刻拿了一本菜单过来。
      “这个点吃点什么?”明诚把菜单递给池田。
      池田随手翻了两页,又放到了旁边:“你有心事?”
      “什么?”明诚点了两样清爽些的炒蔬,抬头看着对面的池田。
      “我觉得你有心事。”池田要了些清酒。
      “中午就喝酒?”明诚看着那白色的瓷瓶。
      “不是,有些累,下午想睡一会儿。”池田的回答很简单。他也确实没有睡好。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一顿饭,明诚便告辞了。
      “我已经在前台续交了房费,你可以继续住下去。”明诚披上围巾,“这两天尽量不要外出,周日生不是一个轻易打发的人。”
      “……”池田将明诚送出了门。

      “扣扣。”响了两下敲门声。
      “谁?”他翻身坐了起来。
      “和你一样,是这里的房客。”门外的人回答着,语调到时十分的轻松自在。
      “有什么事?”池田有些似惊弓之鸟了。
      “看在同胞的份上,提醒你一些事情。”门外的人显然不原轻易离去,“站在门口很不方便的。而且,我知道一个人名:唐庵歌。”
      “你是什么人?”池田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的水果刀背在身后,一只手我在门把手上。
      “我不仅知道唐庵歌,我还知道圣安孤儿院。”门外的人似乎知道得很多。
      圣安孤儿院,这是当年池田邦男背后支持的孤儿院。
      他打开门,入眼的是一个穿着和服,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子。
      走廊里是餐车推动的声音,两个路过的服务生和门口的人打着招呼。
      “武田先生。”“武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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