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乌鸦》简谌

16、城堡

　　巴利安城堡远比彭格列总部要偏僻得多。

　　古老的城堡始建于上世纪初，又被暗杀部队一代代的修葺过，正沉默不语地盘踞在森林的最中央，树林外只能隐约窥见一角细致的尖顶。

　　白昳在黄昏的时候抵达了巴利安的领地。站岗的哨卫远远看清车牌，认出是新上任的云守大人，全都整齐地侧过身来立正行礼。

　　年轻男人在门边不远处的停车位下车。

　　他的指尖晃晃悠悠地勾着车钥匙，闲庭信步般在无数隐晦的打量和监控镜头下走到城堡门前，抬手推开了面前大门。

　　门轴扭转发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吱呀声响。

　　临近傍晚却天色尚明，一点薄薄的残阳余光平平铺在一楼大厅的大理石地砖面上，沙发上模糊的人影似乎听见声响，稍微向这里侧过头来。

　　金发的王子只随便的穿了身便服，他抬起手支着下巴、习惯带笑，头顶银质的皇冠歪向一边，在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露出整齐的齿列来。“你去哪里了？”他问，语调听起来有一点漫不经心、甚至有一点隐约恶意的，“不是一个半小时前就该到了吗——云？”

　　白在向上的楼梯上兀自停下脚步。

　　转身之前恰好踩入拐角的阴影里，这会儿在腰线附近被光割成了分明的两截、下半身整个的隐没不见了。年轻男人作势抬起手看了一下腕表，“通知说是六点半之前、现在还有快一个小时——前辈这么指责是不是有失偏颇了？”

　　阶梯上年轻男人正转过头来向这里看，唇角扯开微笑，面上一股子十足的无辜气，但眼底的不客气根本懒得掩饰；贝尔被不软不硬地刺一下，没忍住哼出一声嗤笑。

　　白站在那儿、看起来挺无奈地一摊手，“如果前辈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就先上去了？”他非常客气地投来一个征询的眼神；王子似乎突然觉得无趣了，淡淡地哼一声、没再说话，低下头去玩手机了。

　　新任的云年纪最轻，又身份不明，情报部查了半天没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在例会上被上司骂得大气不敢出；列维忠心耿耿地表示要派人跟着他以确保Boss的安全——或者说是直接做了他。

　　虽然Boss本人没发表过任何看法，甚至还有点烦他。

　　乌泱泱派出去的人没一个小时就回来了。在附属医院里头待到现在还没出来。

　　因为受任仪式的缘故难得所有人都聚在西西里，雷守先生遭受了一整年里剂量最大的嘲讽；王子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说他连个新进来的小鬼都搞不定、不如自裁算了，这样还能从财政支出里省点东西出来。

　　几人甚至颇有兴趣地商讨一下各种针对方案。

　　直到当事人推门进来了。

　　他好像看出了他们在说什么，几人也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白走进来、也没坐下，把手里抓着的文件夹放到了桌面上，指尖一推滑到了长桌的对面。

　　巴利安管事的副队长抬手按住文件夹。

　　年轻男人在长桌对面站住，“新的人事名单定下来了。”

　　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有一点萦绕的消毒水的味道。

　　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地围观新人收拾前任留下来的烂摊子，云守部门下属的办公楼层锁了一整天，再开的时候先叫了保洁进去。

　　有人在凌晨路过的时候看见新任云守跨过血泊站在楼梯口打电话。男人衬衫袖口挽了一半，裤脚和皮靴上全是血，看见他、云守先生另手捂住听筒，半测过脸来，无声地吐出一个“滚”字。

　　自此整个云守部门消停下去，没有必要的时候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下午六点，白昳伸手礼貌性地敲一下二楼副队长办公室的门，接着便推门进去了。

　　斯库瓦罗几乎淹没在满桌子的文件纸页后面。

　　他抬头看一下来人，低头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几张纸。男人抓了根皮筋把碍事的长发在脑后扎起来，然后伸手很随便地按了按纸页上压出的折痕。

　　“调任书。”斯库瓦罗开口。他抓了根笔过来在最底下签了个名，手里钢笔的笔尾又在桌面上轻点两下，“航班很快会安排下来。等会再去找财务部签一下资金。记得做黑函。”

　　年轻男人看起来十分敷衍地“嗯”一声，伸手抓住了纸页的一角；对面却没有松手。

　　作战队长像是突然生了兴致，少见的笑一下，却说不出是不是善意，“——别死在路上了。”

　　白跟着露出笑脸来。

　　他稍微垂下眉眼，澄金色的眼睛这会儿在光下看起来好看极了，但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那么诚挚的感谢意味了：“多谢前辈提点。”

　　副队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一点兴趣，但也没有多说的意思，懒懒地摆摆手让人滚蛋。

　　得知他过来厨房便遣了人来问，新任的云守也没有留在巴利安城堡吃晚饭的意思。出乎预料的是云守好像把仅剩的好脾气都留给了底下的人，新来的小姑娘被厨房推出来问话，磕磕巴巴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咬断自己的舌头；白停在城堡门口十分无语，拒绝了晚餐、最后让小姑娘给他带两份甜点过来。

　　十几分钟之后小姑娘捧着糕点盒子小心地一路小跑过来，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降下车窗，从她手上拿走一个盒子，“……那个给你。”白把东西放到副驾座上，面上神色平平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回去吧。”

　　接着他点火掉头驾车离开，留下穿着制服的小姑娘捧着糕点盒子愣在原地。

　　天色擦黑，白昳转道往彭格列总部开过去，孤零零的一张调令被随便扔在后座上。

　　警卫看到来人愣愣的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喇叭不耐烦地响了几次才回神把人放进来。这个点总部的人不算多，大部分已经在食堂里了；白先生一路畅通无阻，仗着十二代时期走过无数遍本部的印象轻车路熟地往楼上走、开始找十代云守的办公室。

　　这一层只开了两盏昏暗的廊灯。

　　白踩过脚下柔软的羊毛地毯，最后在门上找到了云雀的名字。

　　他手下毫无停顿地推开门。

　　年轻男人在敞开的门前陡然停住脚步，表情同样的僵硬一瞬，“……抱歉。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黑发男人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半抬起眼看过来。他最终没对办公室里门都没敲的不速之客发表什么评论，稍微垂下头、从桌面上翻出几页纸来：“……这个——给你的。”

　　白反身合上门，走过来接下纸页看了看。

　　两人辖区接壤，又把毒品交易最频繁的东南亚左右夹了进去，之后免不了各个方面的事务交叉。

　　云雀先生神色倦怠地等着他看文件，眉眼间染着点说不出的郁郁。

　　白低着头，一目十行地翻完文件：“我没过去还不清楚辖区现在的状况、但估计也不太好。你有什么要用的直接调人就——……怎么了？”

　　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神情，好像因为他的话突然想到什么有趣事情的模样；“……没有，”黑发青年恹恹地打一个哈欠，眼尾隐约冒出一点水光来，“就和你说一下，其他等你去了再说吧。”他稍微顿一下话音，“你什么时候会走？”

　　“……快了。过两天吧。”

　　又来了。

　　那种熟稔的语气。

　　白昳忍不住皱眉，脚下稍微后撤半步，十分不耐地露出一个困惑表情，“——你到底在哪里见过我？”

　　年轻男人在他对面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他好像稍微思考过一会：“应该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