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乌鸦》简谌

15、于是

　　下午四点，雨过天晴。
　　西西里岛特色鲜明的巴洛克式建筑群在湿润的日光下伫立，有一种油画般美好的静谧。
　　街角的咖啡馆，银灰发色的青年在临窗的卡座里翻今日推送。他的耳机线只挂了一边、神色倦倦，光线割出隽秀的脸部轮廓，深紫色的眼眸掩在半扇眼睫之下——他打一个哈欠，若有所察地往前台看一眼，女侍者背过身去、一脸窒息地朝着同伴做了个捂心口的动作。

　　这个时候门前的铜铃响一下，进门的年轻男人在店里扫过一眼，径直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预先点好的饮品恰好踩点送到，侍者将瓷杯放到桌面上，“美式。”
　　“谢谢。”男人朝他稍一颔首。
　　待到侍者离开，先前的青年朝他弯一弯唇角：“日安。‘巴利安先生’。”他意有所指地扫一眼白左手上的戒指，“我记得今天才是正式的指环继承仪式？”
　　白模糊地“嗯”一声，“懒得去。”他端起瓷杯，风衣袖口外露出的手腕上是一截弯曲的新鲜伤疤。

　　选拔战一周前在遥远的东亚尘埃落定，白先生最后把人一脚踹下二十多层的高楼，惨状如何暂按不表、随后回到西西里，在医院睡够整整一天，随即开始处理“一滩烂泥”的巴利安云守部门。
　　“被迫镇静剂”睡过去的那一整天，阿芙拉领着人一步不离地死死守在病房里，才堪堪护住了刚刚拿到戒指的上司。
　　人来自东亚、是十代云守的临别赠礼，“暂时借你两天。我希望，很快能看到回报。”
　　白醒来后的第一天，砍下了巴利安关于整个中南亚地区的所有监管权。

　　“巴利安作风。”托德中肯地评价。
　　白顺着青年的眼神探了下自己的衣袋，在里面碰到了他带到这里的两枚指环；年轻男人无言地看一眼他的瓷杯，表情不甚明显地一滞：“咖啡味牛奶？我以为你已经成年了。”
　　“多奶摩卡。”青年一本正经，“去年送过去的成人礼请柬可是你亲手收下的，不过一年零几个月而已。希望能帮你记起你亲爱的学生的年龄。”
　　“哦。是吗。”年轻男人神色淡淡，懒得再继续这个毫无意义的论题，“你见了雷纳托？”
　　“……顺便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青年用手漫不经心地拨弄杯柄。
　　白终于正眼看过来、礼貌性地摆出一副会认真听他说话的模样。他稍微朝前偏一下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关于‘以宽容与爱闻名’的十代大人。贯彻执行的鸽派做法一度影响了十一代行事作风——一直到了我们，比如那晚圣诞夜。你知道我们……与他们的不一样。”
　　青年一瞬不移地和他对视。
　　半晌，年轻男人勾出一个面具般虚假的礼节性微笑来，“所以？”

　　十二代彭格列以充斥硝烟和鲜血的圣诞夜政变拉开盛大的帷幕，紧接着十一世巴利安被白撕得粉碎、改组——整个十二代，包括十二世及其守护者、直属暗杀部队巴利安、成立于十一代时期的门外顾问以及长老会等等，完全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而是相互制衡着拉出了一个不稳定的多边形，被铁腕强权的十二世把控在一根微妙的细钢丝线上。
　　十二世与暗杀部队的关系并谈不上密切，与狼群之间的一切联系全凭每次都能抓到头狼最中意的苹果。
　　阿尔奇洛与白之间微妙的一点共性显露于政变之前的头次见面，未来的巴利安头狼为圣诞夜扫清杂碎、开出道路，紧接着踩住十二世的肩膀领出自己的狼群——随后头位云属性的巴利安先生便默不作声地站到阴影里，手里牵着控权的引线，偶尔会漫不经心地接下十二世带来的苹果，但对任何敢触及领地的人亮出獠牙。

　　“那位殿下，似乎是想和十代大人玩一场博弈——”青年狡黠地眯一下眼睛，“所有人都在棋盘上。……顺势大闹一场才是那个人的风格。”
　　白往后靠、眉眼倦倦：“——无聊。”
　　“不。”托德微笑，那模样倒像是找到新玩物的猎手，笑容里藏着一份游刃有余的兴致盎然，“比起调查港口事件——这可谓是一份久违的惊喜。”

　　白搁在桌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他偏过头去看一眼来电号码，伸手划了下屏幕接起来：“怎么了？”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往通讯工具存储信息的习惯，一来是早先情报工作的遗留；另外也因为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少、有必要的话他会直接背下对方的号码。
　　“你在哪里。”男人平稳的声音被电磁信号打乱重组、跨越地域限制传过来。
　　白不明所以，随口报了个附近地标的名称；云雀在电话那头稍微沉默一会，“你今天会去本部？“
　　“没有。”白停顿片刻，“一会儿要回一趟巴利安城堡。有事？”
　　“留了一份文件在本部办公室。去的时候记得去拿一下。”年轻男人声线平稳、尾音稍微往上一挑，“——关于你的…领地？”
　　白昳因着他的措辞兴致颇好地勾一下唇角。“我晚上过去拿。”

　　除了首领和一两个守护者常驻西西里本部之外，彭格列的守护者们平日里大多分散在世界各地，各辖一片地区，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彭格列领地内的秩序；而暗杀部队也一样，整个巴利安基本也被打散在各地，基本和彭格列守护者的辖区没有重叠，各自相安无事。
　　至于巴利安云，因为之前守护者位空缺的缘故，辖区只划了很小一块——在东南亚靠西面的一处港口。说这里的管理轻松也并不轻松，正处在东亚往欧洲航线的必经之路上；说麻烦也不是特别麻烦、港口正正处在东亚十代云守和西西里彭格列扩张出的领地之内。
　　云雀恭弥名下风纪财团的势力范围极广、尤其重点囊括了东南亚地区，把一切可能存在的毒品产地都扼杀在了源头；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最终流入彭格列领地毒品的渠道除了美洲之外全会经过这个港口，位于两边控制范围边缘的地区同样因为没人管而鱼龙混杂，可以想象未来的一堆麻烦事。
　　巴利安云守人选终于随着争夺战的落幕尘埃落定，这几日在本部处理完堆积的文书工作和一些有关人事变动的杂事之后，白也很快就要离开意大利去往自己那一片的辖区。

　　简短的通话很快结束，以不怎么符合两人日常脾性的道别结尾；白放下手机，抬头时正迎上托德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神。青年单手支着下巴，眼神带着点不明显的小勾子。不过另一方显然没有半点满足他好奇心的意思，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地睨一眼，“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诶。”然而托德又叫住他。他又偏过视线去看白手上的戒指，“受指环的仪式上、就没有人质疑你是怎么点的火炎吗？……我指的是，毕竟他们对你心里也是有数的吧。就这么被你毫无技术含量地骗过去？”

　　几乎所有人也都知道，新任的十代巴利安云基本不待在巴利安城堡。
　　今日大张旗鼓的仪式不过是个华丽的幌子、真正握有指环的没一个有去；而之前巴利安内部进行过的继承式上，有没有人质疑没经历过早先摇篮事件的新人便不得而知，是不是真正效忠Xanxus大抵每人心中也有不同的想法。

　　但是履历上与彭格列毫无关联的新人最终在仪式上点燃了巴利安指环。

　　信念来自何处？

　　“巴利安指环——和你们的戒指有什么可比性？我们的起源和归宿毫无一致性。”年轻男人说话时脸上带一点不甚明显的矜傲，“别随便拿你们的那一套‘爱’往我们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