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校场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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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丰城，苏暮归找了家小酒馆，点了两道喜欢吃的菜。一边吃一边嫌弃，这清蒸麻辣肠，老了；虾仁豆腐汤，虾仁不太新鲜；白切鸡，肉都柴了……吃了一路，数落了一路。最后总结出一句话：这里的厨子，还没自家十二三的小丫头会做饭。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毕竟刚刚还和少将军见了面，少将军对他的表白并没有拒绝。简直就是喜上加喜，估计此时让他吃残羹冷炙，他也视如珍馐美味。在桌上丢下一锭碎银，告诉小二无需再找，脚步轻盈走出酒馆，见时间还早，打算再逛上一逛。给家里两个人买些零嘴，最重要的是，去城东门前茶棚坐一坐，喝碗茶，顺便打听一下少将军的事。
走走逛逛，拐进去城东门的大街。遇上一摊卖女子发簪首饰的，他停在摊前，细细打量着。
“这位公子，帮哪家小姐买首饰？”摊主见他书生打扮，还猜他是和京城哪家小姐私好上了。毕竟大丰城里真正富贵人家的读书人可看不上他的小摊，来的只有那些外来穷书生，去王府、富户当食客或教书先生讨个栖身之所。一般京城里的大户可看不上他们，不过图个好名声才收留他们，所以除了时不时去主人面前露个脸，家中有小姐的，他们也有心讨好一二。毕竟，万一哪天小姐高看一眼，以后就算未高中，也有可能入赘公门富户。因此这点银钱，他们还是舍得出来的。
摊主也就见他风貌极佳，气质悠然，不然也不会高抬，叫他一声公子。
“帮家妹挑一两件，”他没抬头，伸手在盒子里拨了几下，“你这儿珍珠花的花钿吗？步摇嵌珑璁也可以。”这么说，可完全没有为难摊主的意思，只是知道大丰城里纵使小摊小贩，卖的东西也不比一般州府店铺里的差。
“公子好品味，小的正好有一件。不过市井小民眼拙，看不出东西好坏，摆放许久都没人买，这才收起来了。”见他一不是给姑娘小姐买，二还懂些门道，摊主不敢怠慢，急忙点头哈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亮蓝色绸缎上绣着白兰，一看就是用心做的。摊主打开荷包，小心翼翼掏出里面的东西。看他的动作，苏暮归觉得就算不是真的，但凭他对荷包，对里面东西的爱护劲儿，定当另有意味。
“这个，是日前关外来的商人，看中我的几件金钗，拿珍珠换的。公子您看，这六颗珍珠，颗颗玉润饱满，大小几乎分毫不差，可是上等佳品。嵌在这银钿中央，周围这是蓝花海棠，鎏金镶边，下坠六条珍珠小串。这支钿头，价值可抵过我这盒里所有东西。”
苏暮归自然识得，当初在家中娘亲和大姐少不了让他陪她们观赏，纵使看不完全，但珍珠成色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见他没反应，摊主又道：“小的唐突，敢为家中小姐年芳……如果这金色不合适，小的还有其他货，只不过没这个好了。”
“无妨，已经过了金钗之年。”苏暮归笑道。
果然，摊主闻言面露喜色：“那这……公子要是真心想要，小的可以少几分。”
苏暮归点头，道：“麻烦摊主了。”
“不麻烦，不麻烦。舍个零头出去，总共一百五十两。”摊主望着他搓手，“给您包起来？”
本来苏小少爷平日带银钱不会太多，但因为去月老庙，事前又不知道月老庙不收香火，正好带了两百两。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银票，交给摊主，又说：“多谢，烦请包仔细些。”
摊主以为他是想要之前装钿子的荷包，忙摆手，“不瞒公子，这荷包是我娘子绣的，这个真不能送出去。不然她知道了，我免不了吃一顿皮肉。这个盒子，我自己做的，送给公子。”
苏暮归见他误会，接过盒子，笑着说：“言重了。能绣出如此景色的荷包来，令夫人想必蕙质兰心。”
“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会说话，想必日后遇见姑娘必定能得其芳心。”摊主也说笑了几句，平日他说这种话只是溜须拍马，没得几分真心。不过这次，确实诚心实意，毕竟现在大丰城书生，饱读圣贤，肚子里不是迂腐料，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是。总归，这小公子说话语气全无虚假，满是真诚，让人厌恶不起来，满是舒服的感觉。也就多说了两句。
别过摊主，手里拿着盒子，他又逛到了一家冰皮糕店，看着时辰还早，就想回来再买。
半盏茶后，终于走到茶棚。说实话茶棚这种地方，一般都是过路客来歇歇脚，喝两口茶缓缓身子。因此茶无好茶，酒无好酒。但苏暮归却觉得这里比说书的或者茶楼酒馆要好，因为这里过路的，很多都是城外军营里将士的家人。半月一次探亲，三月一次回家。今天他算了算，正好是探亲的日子，现在过了饭点，不过一个时辰，就该回来了。
果然申时一过，就见陆陆续续返城的人，多是妇女三两作伴，很少带着家中老妪或者小儿的。军营里城门说不上太远，可对体弱的女人来说，舍不得雇马车，只能走个来回。身体自然吃不消，能撑一路到城门已是不易，茶摊是她们回来能休息的第一站。
三个妇女手中各拿着空包裹，想必是给自家汉子带了新衣裳。围到一张桌上，茶摊老板不需她们多言，就亲自送上一壶香茶，顺便送上一盘子糕点，几盘小食。花样虽然多，却都是不值钱的。谢过老板，三人顾不得什么形象，端起来咕咚几口喝完，又吃了块小糕，才缓过口气，纷纷说起自家男人在军营里是不是缺什么。
小半个时辰间，来来往往，茶摊已经迎来送走了好几桌客人，苏暮归也听了不少军营中的逸闻趣事，虞将军的也听了几件。可最先来的那桌还没有走，然后话头终于聊到虞将军。
“哎，这次你去军营，看见虞将军没有？”
“诶呀，探亲时间统共就一个时辰，自家汉子都看不过来，哪儿有时间去看什么虞将军。”
“我见了，我家的那天带我去校场边，我远远望了一眼，那个俊哟。而且，我听当家的说……”声音突然压低，“将军已经好几日不回将军府了，就因为虞老将军逼婚。而且呀，那天还有位小姐跟着当官的爹，带了皇上的令牌，去见虞将军呢。”
“直接去军营了？所以，那会不会就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其中围着赭色头巾的妇人惊道。
苏暮归也早就支起耳朵，听到这话，也着实吃了一惊，皇上赐的令牌，所以皇上打算赐婚？越想越心惊，心里也难受的紧。
苏暮归放下茶碗，有些食难下咽，付了茶钱，朝家走去，冰皮糕都忘了买。
……
月过半旬，算算将士归家的日子到了。早上吃过早食，见时间差不过朝东门外军营走去。他决定来军营，也是受了当日的刺激，凭一时心血，说来就来了。十里长路，对四肢不勤的苏小少爷来说，确实有些困难。只能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少将军了，如果不去，将军说不定就和哪位官家小姐结亲了。
等拖着略显沉重的身子到了离军营门口十来丈的地方，来时的雄心壮志已经被劳累消磨了一半下去。望着眼前两丈宽的土路上，尽头便是一堵高墙，两名士兵分立大门两边，身后各有一架拒马柞，再往后又竖着一排兵刃，刀枪剑戟具有。
高墙上并不是平铺开来，而是开了一排垛口，营门垛口正上方盖着哨棚，顶上挂着一面大旗，上写着“虞”，笔锋有力，字随秋风有横扫千军之势。
苏暮归望着那面旗，突脸面红。
看日头开始西斜，也不再多想，抬脚就往营口走去。
“站住。”长|枪相交，一士兵大喝，“探亲时间未到，非军营将士，一律不得进入。”
被士兵突然一声吓住，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见士兵出言驱赶，苏暮归抿抿嘴，继续上前，拱手半礼，道：“这位大哥，在下…我是来找虞将军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士兵闻言嗤笑，“哪家来的书生，这么不懂规矩。军营重地，你说通融就通融？”
苏暮归也不想做那难缠之人，只得说：“那我就在旁边等，是到酉时吧？”
见他识趣，面相也十分俊俏可喜，又是个文弱书生，士兵也不多为难他，收起长|枪，“酉时门开，请便。”
他点点头道谢，就站到一旁，日头又不晒，权当歇脚了。
说话虽然士兵目不斜视，但还是忍不住苏暮归那边望。不是“见色起意”，而是惊奇。这天是军营将士回家的日子，只要家在大丰城或周边五十里的将兵都可以回家，故而这天并没有什么家眷来接。毕竟家中都是妇孺，来往一趟并不容易。
可今天，不仅来人了，还是个书生，还指名道姓要找他们将军。朝中大员家公子？他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是绝对不是旁边这书生如此打扮，看了两眼也就不再看了。
就这样从申初一直等着，日头虽然不似夏季那般灼热，但长时间在下边呆着，对从未受过这般苦的人来说绝对受不了，何况也没个支撑。周围也没什么遮蔽物，就算士兵不忍心让人干站着，也替他寻不着什么好去处，索性不开口。
就这么熬着，好不容易差一刻钟就到酉时了。望着日头，苏暮归暗暗松下一口气，他不敢说累，也不敢席地而坐。万一被门口这两位兵大哥传到军营里去，虞将军恐怕得说他是连一个时辰都站不动的文弱书生了。
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不显。
这时，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声，抬眼一看，高头大马，体形修长，四肢雄劲有力，肩头突出，浑身黝黑，看不见一丝杂毛，鬃毛柔顺，长随风起飘散，四蹄踏雪。苏暮归不懂马，也不知道什么品相。单纯从相貌来看，它绝对称得上是一匹好马。
马上骑着一个人，紫色华服裹身，看不出他身量，不过看他马侧稍稍弯曲的腿，能猜出必定不矮。再看来人，丹凤眼，鼻梁高挺，明明轮廓分明，略带棱角的脸，脸上挂着放肆的笑，却偏偏因为两颊深深的酒窝，显得有些稚气。
守营士兵见到来人，先是面面相觑一番，然后立刻拱手下跪：“参见享乐王。”
“好说，好说。”马上男子摆摆手，“本王这两天才回来，一直在宫里陪皇兄，刚刚得空。这不，就立刻来看你们虞将军了。”
“这……”两士兵为难，“王爷您也知道，将军有令，军营是不允许人随意出入的。……要不我先去通报一下将军。”说着对旁边士兵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转身抬头向上边喊道：“周明，快去通报将军，说享乐王来了。”
就见从垛口探出人来，望到下面，喊道，“是！”
享乐王却不乐意了，“本王跟那些随意的人一样吗？”
“那个，你，书生打扮的那个。”享乐王拿马鞭指他，“也是来找人的？找谁的？”
被点名的苏暮归抬头望着马上的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王爷，草民只是路过。”不想给虞将军添麻烦的苏小书生，摇头否认。
两士兵对他的改口并无多大反应。
见在旁边一直低头的人抬起头来，马上之人略略挑眉，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笑容更胜。“这是哪家的俊俏书生？这种长相，本王自认阅人无数，也难得见过几人能与你相比。没找人？莫不是哪家小姐对虞俟隗那小子芳心暗许，特来这里等会情郎，却不好说吧？”
享乐王就这么大庭广众地调戏了一把苏小公子，苏暮归听了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表情不是很好。只是拱手，“王爷言重，草民确实是男子。”
“生气了？”享乐王毫不在意他语气中带的不好，“本王带你进去。”
“这……王爷？”士兵上前，他们都还没通知将军，怎么就又带一个。
“少废话，本王也是你们敢拦的？”享乐王抬眼一斜，“得罪虞俟隗，军法伺候。得罪本王，铡刀伺候。”
两士兵面面相觑，均咽下一口口水，对视一眼，齐身跪下，“王爷恕罪。烦请王爷等候将军回令。”
一双丹凤眼闪过一丝精光，“哟，还挺有骨气，好呀，那本王就成全你们。”说着，提鞭要打。
就在这时，军营大门里面传来一声大喊：“报！虞将军有令，请享乐王等酉时再进。”
“嘿，好你个虞俟隗。都给本王让开，你！”下巴一扬，丹凤眼一挑，对苏暮归说：“想见情郎，就跟上！”
说完，就扬鞭挥马，大腿一夹，“驾！”直闯军营了。
士兵不敢拦，只好由他进去。
倒是苏暮归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跟进去还是……不过没等他想清楚，就听见前面享乐王大喊，“那个书生，也让他进来。不然，本王同样不饶你们！”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这二十杖军棍是免不了了，他们索性“错上加错”，做次好人，行个功德了。反正这书生也是去找虞将军的。对他招招手，“这位书生，请吧。”
“多谢两位兵大哥。”拱手一谢过后，寻着蹄印追去了。
……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校场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