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热闹将军府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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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知自己说了怎样惊世骇俗的消息，守卫回过头傻乎乎望着老将军有些滑稽的样子，点头，“有啊，就在府外。”
“砰”的一声把茶杯摔在桌上，力气之大，茶盖儿都被掀翻。老将军气哼哼站起来，在厅里来回踱步。
这凭空怎么会冒出个自称将军夫人的人来，还是个男人。虽说易国男子间通婚并无稀奇，可毕竟是少数，而且自家小子什么时候喜欢男子了？这毫无征兆呀。越想越不对劲，老将军背着手越走越急，脑筋千转万转，就这么在厅里转了小半盏茶时间，突然顿步，一拍手。
“诶呦，你个…”老将军差点儿被撞个踉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守卫就一直跟着他转，没注意他突然停下，这都撞到他身上了。
“属下…”
“行了，别说了。”老将军止住他话头，挥手，“快去外面看看那个你说的公子走了没，没走就把他领进来。”
“是。”
老将军摸摸胡子，湿的，甩甩手背到身后。刚才他想了几遭，虽然这几天他府上门庭若市，大小一众官员纷纷登门造访。按理说，如此招待各家，颇有功高震主之嫌，虽然易国并不兴此说道，他虞家也万不会有负皇恩，更莫说当今皇上和他家小子的私交，但还是能免则免。而且他一把年纪早就没那么大精力一一招待，孙儿更不会理会，若不是皇上私下交代，加上他也有私心确实想借此机会替他孙儿寻一良缘，这才勉强答应。
可他虞家得意，自然有别家不高兴。恐怕这次，是有人想给他上眼药。找个男人来府上闹上一闹，就算他不信，大丰城的百姓不信，可话传开，他孙儿名声肯定会受影响。就算他不在乎，他这个当爷爷的一定要管。且等他会他一会，看他是朝中哪家请来给他添堵的。
正想间，就见厅外有一蓝影，怀里抱着的是…青瓷坛？
苏暮归在外面等了约一盏茶时间，提着坛子的胳膊早就发酸，手也被麻绳勒出几道红印子。若不是顾虑形象，恐怕他早就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了，想跟留下的守卫搭话，希望能套出一两句关于虞少将军的话来。可惜守卫并不吃他一套，只跟他说“公子稍等片刻”，就再不理他了。正当他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摆时，守卫总算出来了，这次倒是不像进去时那么慌张了。一拱手，对他道：“公子请。”
“谢谢守卫大哥。”总算听到了好消息，苏少爷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把门口两人击得有些头昏。这小公子要真认识少将军夫人，凭此相貌看，少将军夫人得是何等风姿的美人啊。
就这样在守卫领路下，苏暮归抱着两个坛子，进了虞府正厅。
一进门，没注意到座上人的身形，就先被那双眸子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苏暮归立刻了然，能有此气势的必定是久征沙场的老将，便认定眼前人就是易国三朝老将，虞万山，虞老将军。
当即想作揖行礼，却发现手中还有东西，也顾不得失礼，直接把坛子放在地上。然后俯身拱手，内收外推，弯腰行大礼。
“草民苏州苏暮归拜见虞将军，未得拜帖，不请自来，实乃仰慕将军和少将军威名，多有得罪。”
这话说得倒是漂亮，明知自己不请自来，不也还是来了。不过见他还算懂礼节，也就没说什么。不过因为怀疑眼前的人是别府派来的，语气也说不上多好。
“嗯。”座上的人出声，让行礼的人起身，苏暮归这才直起身子。
虞老将军这才看清来人的相貌，心下吃惊。现在的小孩儿都长这么好看了？这也就十六七的样子，身形不错，气质极佳，面相讨喜。尤其是那双大眼，往外冒着灵气。一身蓝服，芝兰玉树，给人一股清爽样子。总之，是个有灵气的男娃娃呀。
还没问话，虞老将军就被苏小少爷一身气质击中。
见本来目光威严的虞老将军突然变得柔和起来，轮到苏暮归不解了，不过他没多想，再次拱手，对座上人道：“这是在下带的薄礼，实在寒酸，望老将军海涵。”
虞老将军从他进门就看见他抱着两个青瓷坛，还以为是什么。
“哪里，”虞老将军点点头，“这是何物？”酒吗？可离这么近也没闻到酒味儿。
“不是，这是家中腌的海棠果。小宅院子里有几株海棠树，上月落了果。一时吃不完，就腌了好多，还有蜜饯之类的，可惜此番来前还未做好。”
老将军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精光，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液，嘴中却道：“倒是有心。腌的海棠果，应该不错。蜜饯，更不错。”
看他没有叫人来收的样子，苏暮归自己搬起来，“老将军，我给您放桌上。”说着放到了客席桌上。然后迅速回位。
“虞老将军，在下此次来府，是想……”
听到他起此话头，老将军这才回过神来，打断他的话，“是想做我虞家少将军的夫人，是吗？”
“啊？”苏小少爷听得一愣，他分明还没有说，这虞老将军怎么就知道了？难不成战神除了会打仗还会卜卦？
“啊什么，小小年纪，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老将军皱眉，这娃娃看着灵气，脑筋不太好。
“不是，我……”苏暮归着急，“您怎么知道的？”
果然。见他承认，老将军轻哼，“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就算我孙儿真喜欢男人，也绝对不会娶你。你年纪尚小，可能是一时受人蒙骗，我也不与你个小娃娃计较。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就说最好打消这年头。”
苏暮归听得一头雾水，虞老将军的话十分有八分不懂，不过绝不会让虞少将军娶他这话倒是听明白的，顾不得其他，急道，“老将军，在下…不是，我是真心心悦虞少将军！”
……
老将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一愣，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屋外站着的人。
虞俟隗回府，听守卫说有自称认识他夫人的小公子过来，本来没当回事。同老将军一样，也以为是有人耍的把戏。没想到刚到正厅外，就听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话，还是出自男人，不，听声音还夹着几分少年音的口中。着实让他吃了一惊，本来想进厅跟老将军打声招呼的脚步由此顿住。
对自己刚才大声表白，苏小公子也是羞愤不已，低头咬唇，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可没听见虞老将军有什么反应，偷偷抬起头来，却发现他正盯着屋外。顺着他的视线，苏暮归转头，眼睛瞬间睁大。
屋外，男人一身华服，缎面黑袍绣金线，玉冠束发，脚踩云纹靴。面容坚毅，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薄唇微抿，眉间微皱，眼光慑人。
苏暮归眼睛一眨不眨，喉间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液，脑袋嗡嗡作响，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竟然是——他的眼睛，是墨色的。
此时虞俟隗也看着眼前这个大胆盯着自己的人，心思微动，是他。脑力过人的少将军认出面前的人正是那天在墙头有过一眼之缘的少年，当时远远只看了到了他一双眸子，甚有灵气，这才得以记住。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找上门来，当初那一眼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这就值得推敲了。
撇开两人不谈，早就回过神来的老将军见两人都不说话，起身向屋外走去。经过苏暮归的时候，就见他瞪大一双眼睛，别说，真有见到情郎的样子，尤其是眼睛眨都不眨，更添了几分可爱。如果不是演出来的，恐怕这娃娃怕是真喜欢自家小子了。
见虞老将军过来，虞俟隗也不再多望，对他微微点头，“爷爷。”说着要走。
苏暮归也回过神来，收起有些酸涩的眼睛，上前一步，“将军？”
这一声把虞老将军听得耳朵发麻，也成功叫住了虞俟隗。声音并不似女儿家的柔情，更没有什么千肠百转。甚至有些清冷的少年音里，带着两分胆怯，三分焦急，剩下五分全是情意。
“有事？”可惜虞俟隗并没听出来，还一副想尽早脱身的样子，虽然他对男子间感情并不反感，可从没想过自己也找个男人。
“我刚才，”见男人皱眉，苏暮归很是着急，想想已经说过一遍，不怕再说了，干脆一股脑对着眼前的人喊道：“我刚才说心悦将军，您听见了吗？”
这话说出口，苏小少爷顿时放宽心，觉得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脑袋也清明起来，弯弯眼睛，笑着对他又说了一遍，“我喜欢将军。”
诶呦，这小娃娃真是胆大。虞老将军摸着胡子，点点头。
虞俟隗见眼前人一弯笑，虞俟隗只觉少年人不知事，理都没理，直接对在旁边笑眯眯的老将军递眼神过去，让他赶快打发了。
见少将军一句话都没回，连眼神都吝惜给几个，就这么堂堂走了。苏小少爷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失魂落魄，肩膀都塌了几分。
看这娃娃逗乐的紧，表情一点都不懂掩饰，直到他家孙儿走了，眼睛还直勾勾的往里看。心下也有了计较，这要是那几家人请来做戏的，那也太会寻个了。也许真是爱慕自家小子的人不是？毕竟女儿家父亲能带出来走动，男子虽说也能带出来。不过官家男子一般不会往虞家凑，毕竟易国国法有约，凡官家男子间通婚，其中一方不得入朝为官，更不得投身军营。这条法令没有歧视男子的意味，而是如果两人在朝都有任职，很容易两家联合，形成势力，威胁朝廷。女儿家虽然也有可能，但毕竟少数。
此番虞俟隗大胜归来，不少大臣的儿子都被激起热血，也想戎马沙场，对他只有敬仰，哪儿可能愿意嫁给他。
定下心神，虞老将军眼睛转了几圈，对还在发愣的苏暮归道：“苏公子？”
“苏公子？”
“啊，虞老将军，”苏暮归回过神来，微微欠身，“在下失礼。”
“是挺失礼，”老将军老神在在，“见着我孙儿，眼睛直了，面色红了，嘴都合不上了。”
“虞老将军，在下……”苏小公子羞急。
“莫慌，莫急。”老将军冲他压压手掌，“来，坐。”
望着虞老将军一脸笑意，涌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堪堪回了一个字，“是。”
“多谢虞老将军。”
“不要丧气，我家小子就是那样。看着冷冰冰不爱理人，其实都是做表面功夫”
“老将军，您这是……”苏暮归大惑，明明刚才还说绝对不会让少将军跟我有干系，怎么现在？
“苏…”老将军指着他，突然忘了刚才的名字。
“苏暮归。”苏小公子忙起身作揖答话。
“敢问苏公子哪里人氏？家中有何人？做何营生？”老将军追问。
苏暮归再愣也听出些门道，这问话，跟看的话本无异呀。那本《岳楼奇谈》里，女妖陌声的姥姥，对前来求亲的书生王离泊就是这么问的。
苏小公子立刻打起精神，条条不紊地道来。
“在下苏州人士，祖籍西子洲。家父苏北望，家母杜婉清，家中还有一兄一姐。经营绸缎布匹生意，还有些田产，几处银庄。”苏暮归说着早就在宅子里背好的说辞。
“哦，原来是个富家少爷。”老将军点头，“那你怎么会来大丰城，这里离苏州可不近呐。”
“在下今春入京，在南城买了处小宅。在此温书，准备明年春试。”
“还是个读书人，”老将军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可你这身扮相？”
苏暮归局促地扯扯自己的衣裳，脸颊继续泛红。老将军顿时了然一笑，“看来又是为了我家那小子了。”
苏小公子不答，只是说：“其实，我和虞少将军有过一面之缘…然后…”本来想照着话本上的话再说一番，比如那个多年前随爹娘来都城游玩，不幸走散，后遇恶霸，被路过的少年虞将军搭救，然后他一直铭记于心。这次他赴京赶考，偶然再次得见少将军风姿，多年前记忆浮现，他时今日感情交织，就这么对少将军倾心了。
这个故事，苏小公子觉得特别好。关于虞少将军儿时救人一事，苏暮归觉得作为将军之后，必定胸有热血，心系百姓。路见不平这种事，多少会做过一两件，就是不知道虞少将军记忆力如何。如果恰巧记得救过那几个人，那就不太好说了。
索性作罢不提，而这个“欲语还休”的样子，却恰好让老将军误会成“少年心思”，便是又信了几分，也不多追问了。
又想起他说他是来年春试的考生，便问：“虽说你是普通人家之子，与男子结亲并不影响你入仕途。但是易国对此也有法令，这一来，即使高中，你也不能做高于三品的官员；二来，与我家小子结亲，今后就算入了仕途，也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说你趋炎附势。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就这样，你还喜欢我孙儿吗？”老将军捡起之前倒在桌上的茶盖，侧眼望他。
“当然，”苏暮归丝毫不犹豫，神情正色，“我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在朝上做个言官，或者在翰林院当个修书先生。至于别人的风言风语，我是更不会在乎的，只要，只要少将军也能心悦我就是最好的。”
老将军看着他目光坚定，眼神也柔和起来，轻笑摇头——小儿猖狂，不知世事。
不过难得有这份心，不似作假。
又问：“你为富绅之子，家中自是富足。你不在家做小少爷，为何要进官场？”
“好男儿志在四方，在苏州城，我最多不过帮补父兄，成全家业。但如果我有幸入朝为官，则可以为天下百姓，就算只是修书，我也要修可以给百姓读的书。”苏暮归眼中神采奕奕，说这番话是充满豪情。
果然还是少年人，年轻气盛，不过若一直保持此心，几年后加以历练，倒不失为一位好官。
“那你爹娘知晓此事吗？”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人，眼神突然闪烁起来，“这……”
好家伙，还是个不管不顾的男娃。
“虽说两人良缘皆是良人自寻，但婚姻大事，怎么能连爹娘都不通知呢？除非，除非是你认为你爹娘根本不会同意婚事。”老将军点破。
“不会的，”苏暮归慌忙摆手，“爹娘最疼我，如果他们知晓我觅得良人，一定会替我开心，不会阻挠我的。”
“哦~”老将军拉长声音，“就算知道你寻得是个男人？就算知道你寻得不仅是男人还是个将军？就算知道你寻得是个不知何时就要上战场，不知何时才能归，更不知何时生死，皆由天定的人？”
望着他渐渐沉下去的头，老将军并未停止，“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确实喜欢我孙儿。但喜欢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一句轻言的喜欢，背负的不仅是你们两个人，更是易国江山社稷，你承受得起吗？”
“我……”
“你别急着回答，回去想想清楚。问问你爹娘能不能接受；问问你自己，仕途是否无悔；对那小子是真心喜欢，还是迷恋。在我这个老人家看来，世上真的一见钟情，很多，假的，也很多。而最多的，是一见钟情终难长情。”又摸了把灰白的胡子，老将军起身，“回去吧，等你想通了，不用来告诉我答案。到时候，如果你还喜欢我家小子，就放胆去追，我自不会阻止。”
“是，多谢虞老将军提点，在下回去一定会认真考虑这些。改日想清楚，自会登门到访。”
“好。”
……
在侧厅一直听完老将军高谈阔论的虞府老管家，溜溜出来。站在他身边，道：“老爷今天话有些多啊，还尽是些名呀情的，记得您很久不曾和小辈说这么多了。”
“咳，”被说得有些面红的老将军作势一咳，搔搔面皮，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五六十年的管家，虞无庸。
“我是看着娃娃有些灵气，心也诚。就凭他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入仕势头，凭他敢独自一人来将军府提亲，我就值得多说几句。而且，那会儿我看你家少将军看这男娃的眼神，就知道他们肯定见过，说不定真是那小子结过的缘，这么一来，就算是个男娃，当少将军夫人也可以了。”
“小公子来并不是提亲的。”虞管家好心提醒，“而且您就凭自己的猜测，就说小公子能许给少爷，这不太妥吧。少爷知道了，恐怕又要生气了。看来那么多王公贵族富商们送的贺礼都比不上小公子的两个青瓷坛。”
“怎么今天我说一句，你回一句？”虞老将军竖眉怒视，“伴礼都拿来了，还不叫提亲。快，叫人把这两坛海棠果收起来。一坛放那小子屋里，一坛放小厅。”
“是。”管家不再反驳，笑着叫丫鬟收拾。
……
苏暮归一脸失神落魄地出府，走在路上心乱如麻。好在现在快晌午了，街上行人并不多，才免了撞到人的风险。
一路脚步轻浮回到宅子，喜儿他们没在院里，估计正在吃饭。平时他不在的时候，苏木一他们是不会把饭端到饭厅的，直接在厨房外的小院石桌上吃了。没叫他们，苏暮归独自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把一身蓝衣扯了，砰地倒在床上，望着顶子发呆。
——一见钟情难长情，这话可信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热闹将军府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