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问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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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将军府内，虞苏二人小院的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少爷！”
苏暮归从床榻上惊醒，猛地坐起来，把喜儿吓了一跳。
虽说是醒过来了，可眼中并无焦距，额头上都是细汗，里衣背后都湿透了。
他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殷红，嘴唇却是白的。
喜儿赶紧拿湿帕替他擦了擦汗，急得不得了。
不到半天，少爷已经晕过去两次了。
第一次是受惊，第二次是在老将军身边跪了两个时辰后。
“少爷您怎么样？”喜儿把帕子放在一边，在他身后放了一个软枕，让他坐得舒服些。
“将、将军。”苏暮归喉咙生疼，几乎说不出话来。
“将军？”喜儿替他把薄被盖好，心道苏木怎么还不回来，“姑爷不是在边关吗？”
苏暮归身上的汗还没落，想到刚才梦中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他梦到了战场，那里，战火断旗，乱尸马匹，嘶吼不绝，如同炼狱。
虞将军在战场上，眼神冰冷，如修罗般杀伐果决。最后……
他闭眼不敢再往下想。
虞申一直在处理府中之事，听苏木一说他醒了，连忙赶过来。
现在整个将军府人心惶惶，最怕他承受不住出事。
苏暮归已经换上衣裳起身，见到虞申还一愣。
“苏少爷。”虞申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除了有些发热外，情绪已经稳定不少，并无异样，便道：“您没事吧，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看看？”
“我没事。”苏暮归摇摇头，他身体虽然虚弱，但眼下容不得他休息。
“少爷！”喜儿眼眶又红了，本就肿的核桃似的现在又蓄满眼泪，急的直跳脚。
她尚未及笄，一直被苏暮归当妹妹对待，本来就没遇过事。来了将军府又开朗了不少，凭她为少爷练的一手好厨艺，深得老将军欢心。虽然在将军府不过数月，和老将军的感情已称得上深厚。
老将军去世，她也伤心的不得了。可少爷……是完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怎么劝都劝不住，让她怎么能不急不气。
“苏少爷，皇上已经下令，都城危机虽说解除，但老将军的死讯不宜传出去。所以，老将军的尸首今日入殓后，只入殓不发丧。等将军回来再……”虞申说的小心，一直在看苏暮归脸色。
“你说什么？”果然，还未说完便苏暮归打断，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皇上说的？”
“我要见皇上。”苏暮归身子有些摇晃，握紧拳头后望着虞申定定说道。
“苏少爷，属下……”虞申左右为难，皇上已经下令，一边圣命难为，一边是自己的另一位主子，不过想过之后还是道：“属下恕难从命。”
“那我自己去宫里。”苏暮归眼神坚决，道：“小一，传我的话下去，爷爷的……把爷爷安顿好后，任何人都不准动。”
“这……”苏木一不比喜儿，天大地大皇命最大，皇上下的令虽然很不妥，但是违抗圣意，怕会对少爷不利。
“我这就去。”喜儿才不管那么多，她不知道都城差点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只知道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军被人害了，当今皇上竟然下令秘不发丧。少爷都这样了，姑爷的暗卫竟然帮着外人气他。
瞪了一眼胆小怕事的苏木一，喜儿把苏暮归扶着坐下后，一路小跑出了小院。
虞申见她去报信也没了办法，看苏暮归低头垂目，道：“属下先进宫通禀，苏少爷务必保重身体，切勿伤神。”
苏暮归这才点点头，觉得自己适才语气过重，道：“多谢。”
虞申不敢耽搁，直接用轻功去了皇宫，回来时也是直接越墙而入，来回也就盏茶功夫。
苏暮归听到院中动静，赶紧从屋子出来，却见虞申回来还带着一个人，当朝太傅，徐烈风。
当下也就明白，皇上并不打算让他进宫了。
徐烈风内心叫苦不迭，他上午接到老将军出事的消息便来了将军府，苏暮归醒来后在虞万山屋中还见过，离开将军府后，又跟皇上去了大牢把斛鸢夫人接进宫中，还亲自送她到下榻的地方。刚得一丝喘息，便见虞申进宫说苏暮归要见皇上。皇上心中有愧哪里敢来，把差事又交给了他。
可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对眼前的解释现下发生的事。
“徐太傅。”徐烈风是皇上和虞俟隗的老师，苏暮归对他当然敬重。
“苏贤侄。”徐烈风听他言辞恳切，脸上泛着潮红，想必是急火上头病了，当下也十分心疼。他叫的也亲切，比第一次的“苏稽律”来说。
“老夫知道你对皇上的安排有不满，他这次确实混账。”徐烈风趁易君怀不在，背后说着皇上坏话，“可是，你也知道。虽然宋崇他们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可是还有一些事，不便透露。”
徐烈风说这话也是左右为难，皇上是怕了来这将军府，把所有难题都丢给他，他都不知道这长辈身份能让苏暮归对他和颜悦色多久。
“皇上特意让老夫来向你说一声，希望你能谅解。将军府的事必须保密，一切都交给虞申他们去办。”徐烈风看着他的神色一点点说道，见他神情并无异色，继续道，“这几日贤侄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便不用去翰林院了。”
“太傅刚才所言何意？”苏暮归虽然面色无异，但是徐烈风明显是在含糊其辞，企图蒙混过去。
见他还没放弃，徐烈风叹了口气，只好道：“老夫知道贤侄是想等虞小子回来再……可边关战事已起又相隔千里，一时是回不来的。”
“边关……”苏暮归倏地瞪大眼睛，刚才的梦！
“晌午才收到的信，两军已经开战。”徐烈风被逼的开了头，索性就对他说了，不过语气并不是很严重，还安慰道：“我知道虞小子的手段，而且这次单国和宋崇定了所谓的约定，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打算真的出兵。所以如无意外，不出半月……一个月便可班师回朝。”
苏暮归低头不语，似乎在考虑。半晌后抬头，道：“我信虞将军，但，我还是想见皇上一面，请太傅成全。”
听徐太傅的语气，好似这场仗必胜无疑。他不知道老将军的事皇上会不会瞒他，还是等他回都城后再说，应该是会的。
可回来之后呢？皇上会如何向他解释？是全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
他必须见到皇上，不能让他做对不起虞将军的事。
“我说这么半天，你怎么一句都没听进去？”徐烈风有些欲哭无泪，这小公子看着满腹书生气，文文弱弱的，怎么还是个倔脾气？
这倒是和虞俟隗有些相像。
看着他目光坚定，病容的脸上也掩盖不住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徐烈风竟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劝阻的话了。
其实他一直忽略苏暮归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文弱书生，嫁入将军府的小状元。虞俟隗走前也还特意交代要好好照顾他，不让他涉一丝危险，他和易君怀都不由自主把他带入弱者的角色。但是如今看他强忍悲痛，努力撑起将军府少主人的身份时，他才真正觉得虞俟隗没有选错人。
“好。”徐烈风答应道，刚一点头就看见苏暮归脸上挂上感激又有些如释重负的颜色，赶紧又说道：“不过得等到明日。”
苏暮归眼神又一下子暗了，好像不太相信他说的“明日”，徐烈风见他神色，忙解释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宋崇调兵逼宫到大殿上，临近晌午才解决。换下龙袍连膳都未用就来了将军府，不过没敢进里屋。玉、罗两位将军被宋崇劫到殿上，皇上回宫后又得安抚两家。城外军营调来的兵士，有的被带回军营，有的因事不能回去，都得皇上亲自安排。一通忙下来，皇上已经身心俱疲。”
这些也都不是什么不得说的，徐烈风说出来也是为了减轻苏暮归对皇上的误解，又道：“他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在位也不过几年，年纪比虞小子还要小两岁。”
看着苏暮归微变的神色，徐烈风继续道：“老夫不是因为他是皇上而为他开脱，他和虞小子都算是我的徒弟。老夫虽被尊称一声太傅，却是凭拳脚功夫得的，这眼下不便多说。只是想说，习武之人，最重的便是义。皇上是绝对不会对不起虞小子 ”
苏暮归听他说了很多，心下微微动容。听着他的话，苏暮归静下来想了想，确实因为老将军的事，对皇上心生怨怼。
皇上，今日面对的是宋崇，明日又不一定会是谁。
关于皇权之争，历朝历代无一例外会上演。
“好，多谢太傅，晚辈明日再去。”苏暮归点头道谢，徐烈风见他答应，这才放心下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
送走徐烈风，苏暮归并没有如他所言去休息，他虽然有些心力交瘁，晕过去两次，又跟管家虞无庸商讨了半天虞老将军的身后事。身体极度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
现在虞将军正在率军和敌军在战场上厮杀，将军府就剩下他，还有整个将军府的丫鬟小厮，他不能只让管家一个人还有虞申几个人操心。
喜儿早在徐烈风来的时候就传完回来了，不过被苏木一拽走了。徐烈风走后，虞申也有事离开，现在小院就剩他一个人。
他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前两天，他还说过要照顾好爷爷和府中众人的。
他使劲咬着下唇，这才把红了的眼眶憋回去。
结果不过几天就物是人非。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下毒的人竟然是钟婶！
毒还是下在了莲子羹里。
“少爷。”喜儿推开门，悄悄探头进来，见他坐在桌旁，这才进来。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只碗。
放到桌上才道：“您已经半天没吃东西了，我刚才去厨房煮了碗粥，放了几颗虾仁。我尝了一口，可香了。”
喜儿想说又不敢说，怕他想起那碗莲子羹。她可是被吓得不轻，要不是……她已经和苏木说了，以后绝不离开少爷身边半步，吃穿用度都得仔细检查了，尤其是吃的。
苏暮归捧着碗倒是没说什么，被喜儿催促着吃了多半碗。喜儿看差不多了，才跟他说刚才去传话时管家让她带，话说让他先休息片刻再过去。
他想了想，知道自己如果现下过去只会让虞管家分神。
和衣在床上靠着闭目养神，可闭眼就是各种可怕的场景来回在眼前闪现，不过吃了碗热粥让他身子暖和了很多，脸上的潮红渐渐淡了，不过却变得有些苍白。
他刚一起身，就听一直在桌边守着的喜儿问道：“少爷怎么了？是渴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苏暮归看着草木皆兵的喜儿有些心疼，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可是……”
喜儿以为他要去老将军那里，刚想说管家交代过，就听苏暮归道：“我想去钟婶那里看看。”
不提钟婶还好，一提起她，喜儿便叉起腰，横眉冷目道：“少爷去那个杀人凶手那儿做什么？”
小丫头心思单纯，钟婶对她好时她也对钟婶喜爱非常，可她想害自家少爷，又害了老将军。这就是大大的坏人，是什么好感都抵不得的。
“你就别多问了。”苏暮归不让她多问，喜儿也阻挡不得，只好气哼哼跟在他后面去了偏房。
到了门口，侍卫本想阻拦，可是看到来人是苏暮归，互相望了两眼，便替他开门。
喜儿本想跟进去，可被苏暮归阻止了，又气得跺了跺脚，紧紧守在门旁，想着一听到有动静，她便可破门而入。
“钟婶。”苏暮归进去便看见她坐在桌旁，桌上的饭菜没有动过。看见他进来，钟婶终于有了神情。
“小少爷。”钟婶从易君怀问话后她便再也没开过口，此时声音有些沙哑。
听她还叫自己小少爷，苏暮归抿了抿嘴唇，道：“你、身体如何？”
“一把不值钱的老骨头而已。”钟婶说的冷淡，不过若仔细瞧，便能瞧见微微触动的神色。
半晌无言，苏暮归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钟婶对他的来意也很清楚，不过同样的故事她不打算讲两遍，只是道：“小少爷还小，等以后，或许就明白了。”
“这跟年纪没有半点关系。”苏暮归见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不仅有些恼怒，本来此行目的也变了味道，“您和虞伯过了花甲之年不也是没有看清？如果看得清，怎么会让爷爷失去和唯一孙儿同享天伦的机会，怎么会让虞将军失去他唯一的亲人？”
他的一番话说完，钟婶眼神一阵波动，不过最终还是归于平静，道：“对错本来就在一念之间，老奴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为时已晚。悔不该当初这话，现在听来不过是狡辩之词罢了，不如不说。”
心如死灰，大抵如此。
苏暮归看着钟婶的样子已经知道她是决计不会再说什么了。
他突然明白，钟婶也好，虞伯也好，早在盼而不得中走火入魔，是非对错于他们都已经不重要了。
十几年只为一个执念而活的人，如果遇到了，恐怕就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纵深跃下。
着了疯，入了魔，无药可解，无药可活。
……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问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