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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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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鸢夫人被南竹扶出来,入眼便是红墙金顶大殿,一片肃然。
南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可是第一次进皇宫,看什么都新鲜。虽然此行凶多吉少,可她眼中并无过多忧色。总归,她是要和夫人在一起的。
宫里虽然刚发生大变,可宫女侍人其实并不知晓,或者事后才算知晓一二,心有余悸过后便一如往常了。
就连后宫的几位妃子都不知情,也是后来兵士进宫抓了禁军,这才知道宫中出了大事,听当时在中宫的宫女侍人说,好像是什么造反之事,还提到了玉定城。
慧妃当下便坐不住,她心知自己的父亲不可能谋反。但是虎符不见了,而且不论谋反是真是假,只要有了传言,传到朝堂就免不了一番弹劾。
她心系父亲,可又不能去找皇上,传言一出,她只能等,连偷偷打探都不能。
正当心急如焚等皇上消息的时候,突然听说皇上带了一个女人进来,据说美艳异常,只是不知道什么身份。
慧妃又急又怒,实在忍不住偷偷叫人去中宫看了一眼,却得知皇上正在崇明殿宴请那女人。心下大惊,崇明殿向来是宴请贵客,或者专设家宴之处,怎么会随便请一个女人进去,还是在传言造反的时候。
皇上没用午膳便出了宫,御膳房的人一直在候着,听易君怀回来要在崇明殿用膳,赶紧准备下去。
斛鸢夫人他们刚到殿中,不到半盏茶,理膳的宫人便鱼贯而入,各色菜肴便摆满了。
秦礼听小侍人说皇上回来了,赶紧过来伺候。
菜膳上完后,所有宫女侍人都被赶出去,殿上只有易君怀、徐烈风、斛鸢夫人,还有秦礼、南竹几人。
秦礼在易君怀身后伺候,请徐烈风和斛鸢夫人入座后,易君怀突然道:“南竹姑娘也坐吧。”
南竹本来站在斛鸢夫人身后听他开口吓了一跳,脸一下子就白了。皇上竟然让她入座?不久前她才对他不敬。
她不怕死,可她怕皇上。
斛鸢夫人察觉到她的惧意,侧头拍了拍她抖如筛糠的手安慰,道:“既然皇上请了,你就坐吧。”
南竹这才缓过来,偷偷瞧了一眼皇上,看他并不像在说客套话,又看一眼自家夫人,这才战战兢兢坐到旁边。
坐下前还学着刚才看到宫女对易君怀行礼的样子,福了福身子。
“你很像朕一位故人。”易君怀对着南竹说道,看她受惊的不敢抬头,倒不打算难为她,转头对斛鸢夫人道:“夫人请。”
斛鸢夫人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道谢,等他动筷后才执筷夹起眼前的菜。
南竹等了一会儿见他们都动手了,也忍不住拿起筷子。晌午没人送饭,她和夫人只吃了几块糕点,早就饿得不行了。
徐烈风从进殿便没开口,用膳期间,座上人也都不发一言。
席间,斛鸢夫人没问宋武的下落,易君怀也没有提,殿上当真没有一点声音,直到用完饭,秦礼叫来宫人收拾干净,送上茶点。
南竹等茶点奉上后早就站在斛鸢夫人身后伺候,低头垂目。
“多谢皇上招待,妾身一介民女,不甚感激。”望着品茶的易君怀,斛鸢夫人道:“不知……在宫外皇上提到的人,现在何处?”
“不急。”易君怀吹了吹还发烫的热茶,饮了一口,放下茶杯才道。
“皇上堂堂一国之君,不会食言而肥吧。”听他准备兜圈子,斛鸢夫人变了脸色,好容易扬起的笑也坚持不住。
“当然不会,不过事不在一日。夫人在牢中数日,恐怕不得休息。朕已经让人收拾好住处,等夫人休息解乏后,明日再见他也不迟。还可趁此机会看看易国的皇宫跟单国的王宫有何不同。”易君怀对她颜色视而不见,对徐烈风道:“太傅,还得劳烦您护送斛鸢夫人去下榻的地方。”
“是。”徐烈风领命。
说是护送,实则是监视。斛鸢夫人自知中计,可眼下什么招式也使不出,徐烈风的功夫她适才在牢里还见识过,只好被领路的宫女带出去。
临走之前,嘴角勾起,眼中却没了笑意,对易君怀道:“那妾身便依皇上所言,仔细瞧瞧这易国宫城。”
……
徐烈风带人离开后,易君怀独自留在大殿,闭眼刚喘了一口气就听慧妃宫里来人说娘娘身体抱恙,想请皇上去看看。
他眼都未睁,轻嗤一声,道:“秦礼。”
“在。”
“东西呢?”
“刚才给皇上收起来了,在这儿。”秦礼说着从腰间拿出在大殿上的金丝锦囊,递上前,分明是被他丢下的虎符。
易君怀看也没看,便道:“把玉家的给慧妃送过去。”
“是。”秦礼领命,不敢委托宫人,亲自跟着来禀的宫女去了慧妃寝宫。
等秦礼离开,易君怀这才睁开眼。起身,没去南书房,而是去了上午的天央殿。
殿上的尸体已经被清走,连血迹都被擦的一干二净。
宋崇的尸首还在宫里,没有送回宋府。
他也没派兵士去宋府外把手,而是让虞申安排人守着。宋崇膝下无子,只有宋婉儿一女,如今已嫁入玉府,府中上下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至于宋婉儿,宋崇已死,她在玉府怀有身孕早就不成威胁,况且玉定城已经知道怎么回事,自然会对她严加看管,也无需他操心。
几个时辰前宋家兄弟妄图弑君夺位后又兄弟相残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易君怀在殿下看着高处的龙椅,眼中一片淡漠。世上有多少人为了这把椅子费尽心思,穷极一身,不惜利用自己的骨肉同胞,只为一声“万岁”。
“皇上。”身后突然落下一道人影,是银环楼的人,见到易君怀并未下跪,他们是江湖中人又是谋命图财的杀手,自然不会做这些礼数,易君怀也不在意,只听他们说道:“宋武刚才想要自杀,被发现。为了避免他再犯,我直接把他打晕了,明天才能醒过来。”
听他说如此粗暴的做法,易君怀挑了挑眉,不知道夸他们下手知轻重没把人打死好,还是说他们不知轻重,一下子就让人晕上一天好,“这下不得不等明天了。”
“还有那个不让杀的人,他醒了之后一直大喊大叫。”银环楼的人又道。
“谁?王参将?”若非他提醒,易君怀早就把他忘了,想了想道:“暂时把他留下,要是你们嫌吵,也把他打晕吧。”
“已经打晕了。”
“……”
易君怀没想到难得的轻松的话竟然是出自杀手之口,有些失笑。
然而笑意还没消,就听见守宫门兵士过来禀告,说是门口有驸马府的人,丫鬟打扮。
宫门守卫早就不是宋崇的人,连禁军都不是,自然不知道她是谁,一听说驸马府的就想将人押住。
“让她进来。”易君怀敛起心神,想到驸马府的人也该来了。
殿外兵士应声,银环楼的人也退下去。
不一会儿冷霜便脚步匆匆进来,脸上都是急色。
她刚刚在宫门被兵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被抓住,来大殿的路上发现所有巡逻的人都成了穿兵服的兵士,一点禁军的影子都没有了。
承平公主刚让她把那半枚虎符送进宫,怎么就……她跟在承平公主身边多年,自然认识虎符是何物。
“皇上。”冷霜脸上带着急色,进殿后匆匆行了一礼。
“不急,姑母怎么样了?”易君怀让她起身,关切道。
冷霜送虎符的时候已经对他说过府中尸首的事,不过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起初他还不知道尸首是易临舟让银环楼的人放的,等到银环楼的人进宫找到他,说是易临舟出的主意,还让这些杀手留下帮他。
他又气又无奈,不过好在银环楼的人确实有了大用处。
“公主现下已经好多了,晌午起来用了饭。”冷霜如实答到,不过没说几句,就说起她的来意,“驸马爷入宫后还未回府,公主很是担心。”
“驸马……”听她提起宋武,易君怀垂眼,道:“他现下在宫中,受了伤不便回去。”
虽然他已经下令让所有知晓谋反一事的三百兵士都留在宫中,但是护送玉定城和罗弼坞回府的时候难免走漏一些风声。
驸马府虽然没有所谓的眼线在都城,但是还是听说了一些消息,尤其是宋武的亲生大哥参与其中,别人不知,承平公主可是知道,自然对这些事更加注意。
上午有人来府上,宋武和他谈了几句后,便说他大哥调兵进宫,皇上有难,虞老将军被歹人下毒,玉、罗两位将军也被抓进宫中。如今无人可用,他必须进宫护驾,或许宋崇会看在胞弟份上放过他。
承平公主虽然对他感情不深,可他夫妻毕竟近二十年,还有宋玉儿。可殿上的人是她亲侄,更有亡国危机,只好让他去。
眼下晌午都过了,宋武还未归。承平公主心下不安,逼宫谋反计划虽需很长时日,但是摊牌之后只是翻手间。
几个时辰都没有消息传回,承平公主不得不猜测宋武可能……
这才遣冷霜再入宫,左右……驸马府的人都应该无碍。
冷霜只是代公主传话,对其中缘由全然不知。知道驸马只是受伤当即放下心来,道:“不知驸马伤势如何,何时能回府?奴婢该如何对公主回禀?”
易君怀想了想被打晕的宋武,道:“驸马伤势过重,御医说不能移动怕加重伤势,得需要大概三天时间。”
冷霜听了有些为难,当朝驸马留在宫中,不管什么缘由恐怕都会被朝中大臣诟病,公主和驸马低调数年,不与朝中任何人交往,为的就是避嫌。不过她只是做丫鬟的,就算是公主身边的,也不能有丝毫僭越之言,回道:“是。奴婢这就回禀公主。”
冷霜离开后,大殿就剩下虞俟隗和秦礼二人。
数月的计划在一个上午逐一崩解,解决了宋家兄弟,去了将军府,又去了大牢把斛鸢夫人接进宫,最后把宋武的事搪塞给了姑母。
易君怀长长叹了口气,额角抽痛,心头涌上难以言尽的疲惫,他使劲按了按额角。
秦礼赶紧上前,说道:“皇上今日也该累了,不如先回寝宫休息片刻。”
易君怀摇摇头,道:“你去慧妃宫中怎么样?虞俟隗的密报到了没?”
“慧妃娘娘看到虎符,便知道是皇上拿去了。把虎符收下后,谢过皇上恩典,然后就让奴才回来了。”
“慧妃是个聪明人。”易君怀难得夸奖。
“虞将军的密报,刚刚奴才从慧妃宫中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将军的暗卫,交给了奴才。”秦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易君怀接过,没让他退下,直接把信拆开,看着信上的字,眉间的愁容才舒缓一点。秦礼趁他读信之际,从殿上一角拿了灯台过来。
等易君怀读完,看到烛火一愣,失笑道:“宋崇都死了,宋武也被抓了,还烧了做什么用?你怕不也是魔怔了。”
不过说完还是把信放在烛火上。
秦礼见他笑了,也笑道:“是奴才的错,这几个月都习惯了。”
说话间,火焰顺着信纸一角燃烧,须臾便化为灰烬。
“告诉太傅和将军府,边关,起战了。”
……
易国边关,昨晚深夜两位副将秘密下令。
从都城军营兵士到驻守大军皆可称虞家军,都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听到吴闾、卓应下令后,立即整顿军马,一切在黑暗中有序进行。
单国宣而不战,对易国军营的探查也十分松散,当夜没人发现易国军营有异动。
第二日上午,仿佛对千里外都城有感应。
宋武逼宫之时,正是易国大军进攻之时。
清晨日未升,大军便升起炊火。时辰和往日相比并没有提前很多,因此没有引起对面注意。易国驻军不论有无战事,每日操练必不可少,他们已经见怪不怪。
事实上,前夜单国大帐内来了夏国那库将军,想与他们共同对抗易国。
单国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可以让夏国军队过来,他们或许可以将虞俟隗一军。可又怕夏军来之前,易国探到他们的底细,万一趁着他们未到就发起攻击,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且夏国刚吃了败仗,内里乱得很,这个那库虽说是个将军也不知道有没有兵权,能调多少军马,思来想去还是拒绝联盟的请求。
他们本就无意与易国交战,只是与宋家的两兄弟有个口头的约定而已,随时可以反悔。
况且他们已经在撤军了,完全不怕虞俟隗会带军攻过来。
毕竟整个大军撤退之后,单国边关便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易国向来以仁义礼各种托大的身份自居,届时绝对不会出兵。
孰料清晨易国大军修整后,直接全副武装到了大营前。昨晚武器装备均已经收整完,集合完毕,只差一声令下,便可攻入敌军。
虞俟隗从大帐出来,身披银甲战靴,手执长剑。身旁跟着吴闾、卓应也是相似打扮。
站在马台上,虞俟隗环视众将士,目光凌厉。
两万大军军容肃穆,分骑兵、步兵、弓箭手三路,各执武器,目光如炬注视着虞俟隗。
吴闾上前一步,喊道:“单国派军扰我边民,乱我国土。被我大军击退后不知悔改,数日前竟集结大军来境,对易国宣战。传到都城,龙颜震怒,特封兵马大元帅带军出征。”
“然,单国宣而不战。我大军念其边民,特留出数日,待其撤退,两军可以不战。”
“但是,单国数日过后依旧避而不战,前日竟意图和夏国联手。”卓应受不了他文绉绉的话,轮到他时,说话直白很多,但是语气和吴闾一般无二,“单国犯我国土已不能容,夏国归降不过数月竟还想再犯。当我易国兵士何在!”
两个人一番话已将兵士的情绪调动起来,胸口涌起满腔怒火,数月前易夏两国交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一片沙场,数年间黄土下有多少白骨,战场上,万般热血应如是,马革裹尸终不还。血洒疆场、浴血奋战这些词都是无数尸骸、自己的兄弟堆砌出来的。他们岂能不痛!
“今日,我易国将士就要让他们知道。我易国只要战,不败不休!”
卓应话毕,飞身接过战旗,振臂一挥,写有“易”字的猩红大旗扬起,两展后战鼓声起。
号角声气势恢宏,直飞冲天,有吞云吐风之势,盘旋在两军上空不得散。
虞俟隗看着振臂高呼众将士,沉寂数月的肃杀之气尽显,他横刀跨马,一跃而上,驱马到众将士前,缰绳一勒,马蹄嘶鸣,落地之际,大军只听得一声。
——杀!
……
“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