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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龙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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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崇被他接二连三的话唬住了,先是看到易君怀手上拿着马家的那枚虎符。明明之前他四弟派人去马家的时候并没有找到虎符的踪迹,怎么会出现在他手上?
某非皇上比自己还要早知道马家的消息?
这都不论,易君怀最后一句才是真的将他震住,宋崇将头转向一旁的宋武,眼神流露出难以置信,“四弟,大义灭亲是什么意思?”
宋武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向他解释,对他的话仿若未闻,直勾勾盯着殿上的易君怀。
“宋武,难道你真……”宋崇见他未答话,眼睛瞪得老大,蹬蹬往旁边退了几步,拔出腰间佩剑,大喊道:“你是皇上的人?马家的虎符是你给他的?还是你……”
宋崇语无伦次,说话都没了条理。又说宋武和皇上是一伙的,又说他利用他,最后一甩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驸马爷不愿说,那朕就做个好心人,替他说道说道。”易君怀看他兄弟二人嫌隙渐生,尤其宋武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宋崇一副气急败坏后被背叛的样子,这过于鲜明的对比,如果不是不合时宜,他真忍不住笑出声来。
易君怀抿了抿嘴唇,嘴角还是泄露了一点笑意,“其实十分简单不过,朕给这话本起名叫,自以为是的闲散将军和自命不凡的当朝驸马二三事。”
“这没有兵权的闲散将军凭先皇荫庇坐着都城禁军统领的位置,看着年纪轻轻征战有功的大将军,心下十分不满,他在想凭他手段智谋,如果兵权在他手上,定会比这将军还要有番作为,可现下却只能屈居皇城一角。一日他醉酒后不小心对他的同胞兄弟,也就是当朝驸马透露了心思。没过几天,他的兄弟就过来找他决定助他一臂之力,他暗自欣喜,陷在多年夙愿将成的白日梦里。殊不知,他这同胞兄弟才是真正想弑君夺位之人。他的大哥不过是他的傀儡、跳板、用完即丢的棋子而已。若说不平,其实更该不平的是驸马才是。本是四兄弟中最有将才之人,却在当年在战场上负伤,如若不然怕也早是战功赫赫的一员大将了。当时皇上体恤,将亲女下嫁于他,让他做了驸马爷。可是,驸马,说得好听,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个入赘倒插门的,而且按照律法,驸马不得为入朝为官。这到头来,竟然比他中看不中用的大哥还低一等。他听说大哥有反心,第一反应不是心惊,而是可笑。他那大哥不过是团扶不上墙的烂泥,还妄想有一日能做皇帝。若是真反,做皇帝的也该是他才是。于是他替他出谋划策,替他张罗东西,他的蠢大哥果真就上了当,对他没有一点儿怀疑。只因为他装得太像了,像的除了他自己,没人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易君怀在殿上跟说书似的,把殿下那两兄弟的心思都说出来。
“先是让亲女进宫,还让朕的姑母掺和进来。一计不成,便趁春试扰乱宫廷,将宫中禁军全换成自己心腹。四处寻找虎符,不惜让自己女儿嫁入玉府。找到改名换姓的马家人,将其一家六十八口尽数斩杀。想方设法勾结外族,扰我边境,最后,逼得我大将军率军出征。”
“宋武,到了现在,你已经站到这大殿上,接下来的戏,你打算怎么唱?”
听了他的话,宋崇早就撑不住,胸口上下起伏剧烈,望着殿上易君怀已经口不择言,“你放屁!这些计谋都是我出的,人是我要杀的!他算什么!”
大殿除了他,其他人不发一言,他彷如跳梁小丑一般在殿下表演。震怒让他一番“慷慨陈词”后气喘如牛,眼神都变得有些癫狂,大喊道:“好你个宋武,枉我一直信你,你表面奉我如长兄,说什么不在乎帝位,辅佐我称王。我竟然信了你,我竟然信了你!”
“你以为你能当皇帝?你是个残废,连走路都不利索,马都上不了,你当什么皇帝!”宋崇目眦迸裂,拿剑指着宋武大喊道。
宋武从开始表情就淡定异常,直到宋崇说出他腿脚的毛病,脸色这才变了一变。宋崇看了像是抓住他的把柄,更是开心,继续大喊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宋武转头过去一脸阴翳,眼神从未有过的可怕,将宋崇吓了一跳,不过他一番激动后,神情早就恍惚,什么都顾不上了,“你想做皇帝,你府上承平公主怎么办?公主变皇后?还是打入冷宫?让大牢里的斛鸢夫人做皇后?那可是你十几年前的旧情人,为了你甘愿放着好好的单国王妃不做,来易国做奸细,在妓院里做妓子替你游走朝廷大臣打探消息。妓子做皇后,哈哈哈哈哈哈。也许到时候谁朝中大臣都会念床帏之面上尊你为皇呢!”
宋崇一番话道出的消息让大殿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罗弼坞和玉定城。本来皇上一通话已经将他二人说懵,玉定城听说宋婉儿用计嫁入玉府竟然宋崇的主意气得着实不轻,后来这单国奸细一出更是惊住。
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都城这几月发生了这么多事。
王参将听了不止吓得一身冷汗,脱身之计也不想了,直接倒地装晕过去了。
“我杀了你!”宋崇发完疯,手中剑柄一握,直接冲向宋武。
易君怀坐着看戏,只见剑尖还未到宋武跟前,他身后的兵士便一个飞身过来将他的剑挡住,力气之大直接让他的剑脱手而出,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宋崇手上没了剑,还是被自己调来的兵士夺走的,摇摇晃晃后退了几步,眼中大骇,指着他们说道:“怎么,你们也是他的人?”
兵士见他失了武器,便退到宋武身后,答案显而易见。
宋武早就收起表情,又一如淡定,任他在一旁发疯,理都不理,直接对殿上之人道:“易君怀,你以为我身后的人是军营里的兵士?”宋武幽幽道,“虞万山,死了。虞俟隗留给你们的暗卫都在将军府,整个皇宫,除了外面的兵士,都是我……和我大哥的人。”
易君怀脸上的表情未变,就连他直呼其名都很淡定,直到……
“你说什么!”
看了他变化了的颜色,这次轮到宋武高兴了,“看来皇位和我离得有点远,这才听不清。”
他上前走了几步,已经走到台阶下,抬首道:“虞万山,你易家唯一信任的虞家的老将军,死了。就在刚刚。”
易君怀脑中一下子乱了,一旁秦礼赶紧扶住,这才免了他直接跌坐在龙椅上。
“你知道是谁害死他的吗?”宋武眼神冷漠,嘴角却带着笑意,根本不等他回答便说道:“是你。”
他的笑逐渐变成冷笑,字字如珠玑,“是被你易家人的狂妄自负害死的,你早就知道这些在我看来都入不了眼的计划。可是你并没有行动,在虞俟隗走后,剑拔弩张不得不行的时候你还在等。等我们攻入皇宫,以为大事将成之际,再狠狠的拆穿我们的计划。这种快感,是在计划初见雏形就立时打散的时候体会不到的吧。”
易君怀听他说话,眼神也倏地冷下来。然而宋武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说我喜欢将一切操纵在掌中,我自命不凡,其实你才是那个最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人。没了虞俟隗,你算什么皇帝?他唯一的亲人被你的自负害死了,就算他现在回来,你觉得他对你还会一如忠心?”
“不可能。”易君怀龙袍下的双拳握紧,沉声道:“虞老将军不可能死。”
“你不会以为虞万山是被那个什么叫钟婶的老家奴害死的吧?”宋武佯装吃惊道。
宋武看他脸上闪过震惊、悔恨、愤怒各种颜色,心里突然畅快好多。此时眼中才带了真的笑意,他转身厉声道:“易国禁军统领宋崇,不念皇恩,里通外国,意欲谋反。毒害虞老将军,私自调动营兵,挟持玉、罗两位老将军,直入大殿,妄图逼宫。皇帝身旁大侍人身负重伤,冲出皇宫前往驸马府,持虞家虎符交托宋武请其入宫救驾。然,为时已晚,宋武到时,大殿中除皇帝外均已身亡。皇帝身负重伤,原是玉、罗两位将军为救驾与宋崇缠斗,几番回合后终将反贼斩杀于殿下,而二位将军也筋疲力竭而亡。宋武本欲去请御医,可皇帝自知重伤不治,只说道他尚无子嗣,易国江山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宋武虽是外姓,又是反贼胞弟,可救驾有功,更是先皇亲妹之夫,故暂将国事交予其手上,等承平公主再诞龙儿,便封为太子,冠易国姓,他日执掌龙庭。”
说罢垂眼看了看宋崇,宋崇被夺剑后早已神情恍惚,听到他的话才有些反应,咧起嘴巴哈哈笑了两声。
“好好好!”宋崇连道三声好,然后“嗬”的一声,眼睛睁大,嘴角慢慢吐出血,嗓子滚了两圈,嘭的倒地了。
身后插着一把剑,这才看见是其中一名兵士打扮的人,见宋崇倒地,他嗖的一下握住剑柄,将剑拔了出来。
还没死透的宋崇嗬了一声,嘴角的血留的更多,背上的血窟窿一股一股往外冒着血,很快将后背布料浸透,不多时真的断了气。
看着这幅场景,饶是上过战场的罗弼坞和玉定城也忍不住皱眉,他们年轻时杀人无数,可都是敌人,第一次看见杀害自己同胞兄弟还眼都不眨的人。两人对视一眼,心道这么多年怕是都看错了这个人。
碍于身份,恐怕朝中人与宋武交往的人寥寥无几,宋武也很少出府。倒是承平公主前些年时常领女儿出来,人们都道他夫妻二人是相敬如宾的一对佳偶。这么想来,心思实在可怖。
宋崇就这么死了,易君怀看着他倒下的身子,这才反应过来。他敛了敛心神,声音恢复了淡定,只是没有了最初的游刃有余,沉声道:“他死了,你真以为你能将我杀了,取而代之?”
易君怀连朕都不用了,只称我,“你说的或许不错,一切都在我掌握中。所以你去马家我知道,你去苏州请杀手,我也知道。可你不知道的也很多,我只说一点,驸马府的尸首,你猜是谁送过去的?”
“是银环楼的人。”易君怀也没给他机会回答,“我本打算陪你多演会儿戏,可惜,现在没必要了。你说的对,我或许是自负,本来在几个月前就能解决的事拖到现在……”
他垂眼,静静待了半晌,轻声道:“来人。”
宋武听他第一句本来以为他在托大,等到后来却隐隐觉出不对,听到银环楼和最后他唤一句来人,心下一惊。
殿下的兵士反应很快,一下子将他围在中央保护。
只听得呼呼两声,殿中不知从哪个方向飞身而出几道身影,落在阶前。手持长刀长剑,眼神肃杀之气尽显。
“护好两位老将军,宋武留活口,其余人,杀。”
罗、玉两位老将军见到那些人的身手,猜到是刚才皇上说的银环楼的人,也顾不得杀手进大殿合不合规矩,赶紧伏低身子,怕给他们添乱。
保护宋武的兵士分身乏术,想抢出去抓玉、罗二人做人质都不得,不过多时殿下就只剩下玉、罗、宋三人了,再加上一个从宋崇死时就真晕过去的王参将。
宋武被压跪在殿下,他那点儿功夫对上银环楼的人全不中用,当真求死不得。他恶狠狠盯着殿上易君怀,冷笑一声,道:“我不后悔。”
易君怀冷眼看着他,神情淡漠,道:“刚才说的话本是骗你的,你确实比不上宋崇。你知道为何你当不了皇帝吗?”
他这次停了半晌,像是在等他回答,宋武却只盯着他眼神带着鄙夷。
易君怀像是没有看到,也盯进了他的眼里,一字一句道:“这个世上,只有朕知道,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只有朕知道,你那条废腿,是你在战场上自己打断的。”
宋武的眼神一下子变为了恐惧,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刚才宋崇死前的表情如出一辙。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易君怀道:“把他嘴堵上,压在宫里。”
殿下银环楼的杀手应声便将他的嘴堵住,又听易君怀的话把两位老将军解绑扶起来。
玉定城、罗弼坞身子虽然硬朗,但是毕竟年事已高,尤其是罗弼坞,被绑了半天又摔到地上。
刚才殿中的话他们全听了去,有好多话想说但是只叫了一声皇上就被易君怀挥手制止,道:“两位老将军今日受惊,一会儿朕派人送你们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两人点点头不再言语。
易君怀侧头对秦礼道:“传令殿外众兵士,将宫内禁军拿下,反抗者杀。”
秦礼也是从刚才大变中才回过神来,领命后迅速从旁边跑下去,推开紧闭的殿门。
殿外围了一圈的兵士看着殿门大开,逆着光看到龙椅上坐着的人,都认出了是当今皇上。
秦礼高声喊道:“皇上有旨,特命众军将宫中禁军尽数拿下,如有反抗,立即诛杀。”
兵士执剑或拿弓羽皆面面相觑,不过下旨的皇上,没有一人敢怀疑。三百兵士听令后,立刻兵分几路,如往常操练一般分成小队,将来不及反应的禁军制住,剩下的去宫中各处搜寻漏网之鱼。
一场宫廷之乱就这么被化解。
禁军尽数被抓住后,易君怀又差秦礼点了两小队人马秘密护送玉、罗两位老将军回府,再领围住两座府邸的兵士回营,最后返回宫中复命。
两小队人马进了大殿,看安然无恙的两位老将军,又看到宋崇的尸首,也隐隐知道了真相。但是皇帝不说,他们眼观鼻鼻观心直接领命离开。
宫中剩下的两百多名兵士暂代禁军之职,留在宫中。
殿下一片狼藉,银环楼的杀手又兢兢业业开始收拾残局,到最后殿内只剩下易君怀、秦礼还有一名杀手。
看着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宋武,易君怀走下大殿到他身边,宋武低头看见明黄色龙袍一角,这才有了点儿反应,抬头。
易君怀看着他眼中一片死寂,表情晦暗不明,半晌后微微伏低身子,在他耳旁轻轻说了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
“戏还没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