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思来想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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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趴在自家小院的石桌上，苏暮归发出了不知道第几次哀叹，手上的书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停在一页，手边的几盘点心零嘴也丝毫未动。
小管家苏木一，此时拿着笤帚打扫院子，听着少爷不断唉声叹气，依旧目不斜视。
苏管家一行人三天前就已经返程，估计再过两天就能到苏府。
这三天里，少爷除了早晚温书，其他时间便是坐在这石桌旁，百无聊赖，时不时叹口气。
苏木一摇摇头，不知道少爷又抽了哪根筋。是担心路上的苏管家？还是着急明年的春试？可看着都不像呀。
喜儿这时端着一盘红果子进了小院，见桌上的吃食分纹未动，忙疾步走上前，砰地一声把盘子放在桌上，吓得苏暮归一激灵。
“少爷，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吃！”喜儿叉腰，“昨天您明明说想吃，我今天早上特地去锦瑟楼买的，排了老长的队呢！”
见喜儿生气，苏暮归抬眼，下巴支在胳膊上，右手在喜儿刚端过来盘子里一捞。原来是糖雪球，没等他说话，就听喜儿又说：“我看少爷什么都吃不下去，这刚做好的糖雪球，估计也是吃不下的，奴婢这就端走。”
苏暮归闻言，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护食。只是叹了口气，把刚刚捞起来的糖雪球放到石桌上，食指来回拨动着。裹着白衣的红果子在石桌上转了几圈，食指上也沾满了晶莹。
“少爷？”不仅喜儿，连在一旁苏木一都有些吃惊。要知道，苏暮归平生爱好除了读书，就是美食。
这书也读不进去，饭也吃不下去，问题确实有点儿严重了。
喜儿、苏木一对视一眼，聚到苏暮归身边，蹲下，抬头。
“少爷你究竟怎么了？”
“唉”苏暮归摇头，“没~事~”一声长音，带着一丝少年的慵懒。
苏木一扯扯喜儿的袖子，小声说：“我猜少爷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喜儿闻言，美目一瞪，拧了他胳膊一下，不管苏木一呼痛，道：“我闯祸少爷都不会闯祸，咱家少爷可是读书人。况且少爷从不去不正经的地方，连花鸟市都不曾去，哪里能闯祸。”
苏木一捂着被拧痛的地方，心里暗道：你闯得货一点不少。而且，不正经的地方，你个小丫头能知道哪里是不正经的地方。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别看喜儿年纪不大，可脾气一点儿都不小。都是被少爷一直当做妹子疼，惯出来的。
“那你说，少爷是怎么回事？”
“嗯…”喜儿皱眉思索，眼神一转，“少爷这样子…不像闯祸，倒像…”
“倒像什么？”苏小管家追问。
“别催，”喜儿拍他，“我觉得少爷像是犯了相思病了。”
“相思病！”苏木一大惊，声音拔高，然后被喜儿一下子捂住嘴巴。
“嘘~”喜儿对他摇头，苏木一冲她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喜儿慢慢松开手，两人悄悄抬眼看少爷，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顿时放宽心。喜儿拍拍胸口，推推苏木一，“走走走，让少爷自己待会儿。”
拽着苏木一起来，把他推出院外。喜儿在拱门前望着少爷，眼神滴溜溜地转，突然捂嘴窃笑，转身跑开了。
……
苏小少爷究竟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自然是听到了。尤其是喜儿说到“相思病”的时候，他心里更是一悸。
可不是害了相思病！
待两人走后，苏暮归直起身子，伸个懒腰，眼眸一转。
相思病呀。
痴症、癔症尚有可解，可这相思病何解？
自认读了十几年圣贤书，胸中稍有点墨的苏少爷，此刻心中却无半点计较。思罢想罢，苏暮归一捶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起身转头跑向卧房，在衣柜里一通翻找。不多会儿，一位作粗布长衫，腰系大带，脚踩黑布鞋样子的“家奴”从房间出来。
束发的带子也被他扯掉，换了段黑布隐于发间。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苏少爷对自己这身装扮十分满意。点点头，趁苏木一和喜儿不在，溜门而出。
……
走在街上，苏暮归躲躲闪闪，生怕万一被人认出。东躲西藏的样子倒真像是背着主人偷跑出来的小家奴，几番辛苦，终于到了他此次出门的目的地——五横街尾的小书摊。
“客官，您来了。看看想要什么书？”没等苏暮归走近，书摊主人就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招呼。
苏暮归闻言，下意识举起袖子遮面，可看见书摊主人似笑非笑的脸，又慌忙放下。甩甩袖子，轻咳一声，佯装大方的走过去。殊不知这在老板看来，像极了初次出来“办坏事”的人，全无经验可谈。不过他做的可是正经生意，只不过出奇了些而已。
“嗯，”苏暮归点头，走到书摊正前方，才看清立在旁边的布帆上写得什么。
“一苇渡情书摊”
瞧着这几个大字，苏暮归脸突然有点儿红，渡情什么的。
见他盯着布上的名字，老板笑笑，“客官对这个名字可否满意？”
“啊？”苏暮归回过神来，先是不好意思，再转过心思，敷衍道，“还行。”
说罢侧头，又看见小车上架着几块木板，上边有题字，撇开字美丑不论，上面内容又让苏暮归大吃一惊。
什么《丞相和他的小娇妻》、《酒楼老板贫家妻》、《店小二八卦日常》、《腹黑将军心悦我》……
分立在“热卖”、“新进”、“特别推荐”下面。
简直让苏暮归目瞪口呆。
书摊老板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见他穿着虽不华丽，却整洁得体。而且一身素衣，丝毫掩盖不住他俊秀，甚至说让人惊艳的相貌。料想应该不是个穷酸的，便再次亲近开口，“客官，想挑什么样的书。我这里应有尽有，奇谈怪志、凄婉爱情、将相传奇，全都有。”
苏暮归心不在焉点头，又扫视一遍小车，才望向老板，正色，“我是来替我家主人买的，最近主人读书有些乏累，想看些有趣的放松一下。”
原来是个富家奴，书摊老板点头，语气也热络了些，毕竟有钱人家出来的，就算是奴才，也比一般人大方些。
苏暮归看似落落大方地打量着面前的几排架子，实则眼神飘忽不定。老板看他的样子，有些想笑，想着他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出来帮主人买东西，若是办不好可能受罚，难得发了善心。上前询问，“你家主人喜欢什么类型的？”
见他犹豫，又上前一步，见四下无人，掩口轻言，“除了刚才那些种类，我这里也有其他好东西。就是那种。”说完，后退一步，望着他窃笑。
“那种？”苏暮归好奇，“那种是哪种？”
看他一副懵懂样子，老板扶额，“对了，我怎么忘了你是第一次出来买书。”说完，弯腰向小车下方掏去，然后就拿出几本书，塞到他手里，“就是这个，保证好东西。看完上边那些，再看这个…”老板拍拍他手里的书，冲他挑眉，“事半功倍。”
苏暮归低头一看，《风流才子俏寡妇》、《江湖剑客十贰叁》、《青楼记事》、《李娘半生情》，这都是什么东西，名字比小车上那些还要露骨。就那本“江湖剑客”还算正常，苏暮归把它抽出来，随意翻开一页，竟然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
慌忙把书合上，苏暮归睁大眸子。然后赶快向四周张望，见没人才稍放下心，但心脏还是怦怦直跳。这、这、这，大庭广众，如此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其实苏暮归并不知道书中赤身男女在做什么，但是“非礼勿视”，姑娘的身子可是不能乱看的。
见他一脸受惊，耳面通红，老板搓手，“怎么样？不错吧。把这买回去，保管你主人满意。而且，我这儿不仅有男女之事，就连龙阳断袖的册子都有，要不要……”
“不要，”苏暮归把手上的书丢还给他，深吸几口气，沉下心来，眨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儿。然后对老板说：“这本，这本，这、这、还有那几本，全都要了。”
顺着他的手指，老板麻利的捡着他要的书，笑容满面地用宣纸包起来，“一共七本，总共二两一钱，今天您是第一次光顾，那一钱就省了。您自己扣下吃茶，我再送您一本。欢迎下次再来光顾小摊。”老板嘴上抹蜜，又舍又送的，试图把眼前的人化为常客。毕竟，他身后可是有钱的主儿。
苏暮归点点头，谢了老板的美意，付了银子，抱着书，转身急匆匆走了。
……
回到苏宅，刚进院子，就看见喜儿迎了过来，嘴上喊着，“少爷，您去哪儿了。怎么一声不吭，让我们好找。”
“我去买了几本书。”苏暮归紧了紧手上的书。
“哦，”喜儿点头，“那我帮您放书房里去吧。”说着上前要接他手里的书。
“不用，”苏暮归往后退了一步，摇头，“我在我屋子里看。”
“那好吧。”喜儿放下手，觉得少爷反应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毕竟少爷一向有在卧房里留几本书的习惯，也就没太在意。
“对了少爷，晚上咱们吃笋干烧冬瓜、香辣鹌鹑蛋、山药木耳炖猪骨、小菜是凉拌的菠菜，再来一道银耳莲子羹怎么样？”喜儿对苏暮归询问今晚的菜谱。
听完喜儿说的这几道菜，苏暮归也忘了紧张，连连点头，“好，不过银耳莲子羹要……”
“少放银耳，多方莲子，对吧。”喜儿接话。
“对，还是喜儿懂。”望着她飞奔向厨房的身影，苏暮归轻笑，谁说喜儿不懂事？十三岁的丫头又会烧菜做饭，又会缝衣刺绣，还识文懂字。简直不要太好，尤其是会做饭这一点。这样好的妹子打着灯笼都难寻，怎么会不招人疼。虽然经常闯祸，可毕竟还小嘛。
苏暮归摇头，往屋子走去。坐在小塌上，他小心地拆开宣纸，露出包的几本书来。入眼第一本便是那本《腹黑将军心悦我》，拿在手上，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紧张。
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
晚饭苏木一来叫，苏暮归已经看到了结尾，恋恋不舍的放下话本。随小一去了前厅，喜儿已经把碗筷摆好，等他先落座。然后苏木一和喜儿也入座，苏宅里只有他们三人，苏暮归把他二人当做弟、妹，也不讲那些规矩。
吃饭时，脑海中想着书中那些打打闹闹的各种桥段，心如猫抓，痒痒的。不过胃口也倒是好了些，让苏木一、喜儿二人着实高兴了一番，以为少爷终于恢复正常了。
饭毕，苏暮归推说今晚不用伺候，自己打水洗漱就行，搞得喜儿莫名其妙。
……
靠在床栏上，苏暮归继续着饭前未读完的书，直到三更，才意犹未尽地熄灯入眠。
……
接连几天，苏暮归都在快食快饮中度过。也不在小院坐着了，更不出门。吃完饭就往屋里扑，若不是偶然一次喜儿进去奉茶看见他读书读到正浓。苏木一他们简直要以为少爷屋里藏了什么妖精了，让他这么心急。不过好在这几天少爷也是胃口大开，吃饭尤其带劲，让他们放心不少。
“呼。”
合上手中的书，苏暮归长出一口气。终于看完了，这最后一本《将军倾情》看的他心里一阵难受。那天他专门捡了两本带“将军”的书，本来以为这本会和《腹黑将军心悦我》一样，是个欢脱的话本。结果竟然是个悲剧，里面女子最后求而不得纵身火海的样子，让他一阵心惊。
不过仔细想想这几天看的这七本，不对，是八本书。第八本是书摊老板所赠之书，……简直叫人羞于启齿，竟然、竟然就是藏在小车下的那种。他拿回来没注意，只翻了一眼就丢到床底下了。突然觉得从话本里找方法，学如何对喜欢的人诉说情谊，确实不靠谱。
除去这本，另外七本有志怪，有神仙，有周遭市井小民，不过总归写得都是爱情。人和鬼怪的，人和神仙的，人和人的，或凄美，或幸福，或欢快。不管主题如何，文笔却都不俗。这一个个大胆的故事，爱恨情仇，让苏暮归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唯一让他疑惑也是不满的一点就是，这些故事。人妖、人鬼恋多是不得善终，唯有人和神姑且能结成神仙眷属，人和人则是喜忧参半。
读完这些，也让他开始思考——他和那位让他一眼钟情的大将军，究竟是能成神仙眷侣，还是会求而不得呢？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思来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