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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戏与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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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已过,都城门外依旧人潮攒动,细问才知都是去花海回城的百姓。
城门守卫也乐得促成好事,乐呵呵检查后便放人进去。
蓝顶轿顺着人流进了都城,除了刚入城的百姓,街上行人已然不多,沿街叫卖的倒是比往常多了不少,多是看准了一路奔波回来的人肚中空空。
匆匆行过几条街,过后便是另一副光景。
风月场所永远不会少了热闹,问春苑灯火通明,自入夜已经亮了两个时辰。
进出大门的客人络绎不绝,莺莺燕语从里面传出。
轿夫抬着轿子从专辟出来的小门进去。不过多时便在小楼前停下,南竹先从轿中下来,站稳后才去扶斛鸢夫人下轿。
百里劳顿,已耗去大半精神。斛鸢夫人妆容仪态虽尚可,可眉间还是难掩疲态。
轿夫也不多做停留,放下人便离开,恐扰了她休息。
“夫人,今日那花湖真好看。”南竹年纪尚小,奔波两个时辰依旧精神,“那么多落了的花瓣,各种颜色,从坡上的溪水到下面的花湖里全都是。”
“您说那个传说是真的吗?这么大片花海,都是宓海为香华种下的?”
斛鸢夫人笑道:“九百年桑海沧田,哪里会有真,传说不过是后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想编撰出来的。”
“怎么会!”南竹见自家夫人又开始拆台,反驳道:“那您怎么还跟奴婢去?”
“自然是因为上次,月老庙都去了,只对神明求了可没用。就算月老听了你所求之言,可这缘分还是要出门才能得见。万花节,就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夫人怎又拿我取笑。”南竹听罢红了脸,“奴婢、奴婢当日是为三公子所去,又不是为了自己。”
“哦。”斛鸢夫人也不说破,笑道:“那就当我是赏花去的吧。”
“我才不信,夫人平日连小楼都不愿意下来,怎么会耗两个时辰去那么远的地方专为赏花?”南竹撇撇嘴。
“我也不信。”南竹正说道,远处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吓了她一跳。
二人闻声望去,便见从暗处走出来一道人影。
他一出现,身后数十位手执火把长剑官兵打扮的人出现。
南竹被这阵势吓到不敢说话,倒是斛鸢夫人先反应过来,扬起笑脸,娇笑道:“这位官家,深夜造访小楼,不知有何见教。”
却无人答话,斛鸢夫人将南竹拉到身旁一点,正对那道人影,道:“若是品酒,请尊驾移步小楼。不过小楼门浅,招待不了这么多人。”
“呵呵。”领兵的男子蔑笑两声,说道:“不愧是问春苑新选出来的花魁,牙尖嘴利的很。”
“官家此话可是折煞小女子,风尘中人,总要会些体己的温柔话,当不得牙尖嘴利冒犯客人。”
“好一张巧嘴!不过随你怎么说,今日可讨不到一分便宜。”
“官家何出此言?”斛鸢夫人见他打扮,心中已有计较。
“来人。”男子并未回话,冲身后喊道。
“在。”
“把这外族来的细作带走。”
“是!”
男人不再多费口舌,直接差遣将人带走。
被吓傻的南竹见自家夫人要被带走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护在她身前,大喊:“你们别过来,随便安排罪名,都城难道没有王法的吗?来人,来人哪!”
听她大喊,男人冷笑一声,“跟我提王法?怕是不知道我易国的律法,带走!”
斛鸢夫人和南竹被冲上来的官兵枷锁拷上,直接被带到皇城禁军监牢关押重犯之地。本以为会是阴暗腐朽的地牢,没想到意外干净。
将二人带到牢中分开,屏退左右,待人全都离开,男人自顾找地方坐下,道:“老夫乃禁军首领,宋崇。”
“原来是宋将军。”斛鸢夫人看坐在对面的人轻笑道。
“正是。”宋崇见她并无惧色,便道:“斛鸢……夫人,本将军以外族细作之罪拿你,怎地,不反驳?”
“将军大名,斛鸢早有耳闻却不得见,只因着身份卑微,未曾想今日有幸得见将军,却是在如此境地中。”斛鸢夫人不急不慢,“然小女子自幼在江南长大,亲邻无数,皆可作证。虽说在江南名声不响,但也幸得几位恩客垂怜。怎么都成不了外族,当不得这份罪。”
“哦?”宋崇显然不信她这番说辞,又道:“那最近从问春苑寄出的信出自谁手?难不成是夫人身边的小丫鬟?”
“呵。”斛鸢夫人一乐,“这更属无稽之谈,南竹年纪尚小,怎么可能。”
“所以?”宋崇等着她的回答。
“将军,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斛鸢夫人意有所指。
“哦?”宋崇听她的话,见她虽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当下不再强求,大笑道:“夫人所言极是。”
话锋一转,又道:“看来是我错怪夫人了,适才多有得罪。老夫也不想出此下策,只怪我那四弟,说什么都不肯替你我二人引荐。何况我收到消息,说西征将军马上到达边境,到时……”
“我这么说,夫人应该明白。况且朝中那人已经察觉到,留给我兄弟二人的时间早就不多,不知道夫人有无良计。”
斛鸢夫人听他态度一转,也不客气,“既然将军知晓,那今日以外族细作之名将小女子捉来已然犯了大忌。如果那位有心,相信不日就会亲自来审问,到时候如若我在驾前失了分寸,乱了手脚,怕是给将军招来祸端。”
“我当然知道。”听到这话,宋崇也有些急躁,“可西边不肯相助,我那四弟又不知再等什么时机。从边关军报加急不过十日,若不如此,十日后便是我兄弟二人的忌日,到时怕夫人也难逃干系。”
斛鸢夫人蹙眉思索,道:“不知,军中如何?”
“只拿到两块,五千兵马。”听她提起,宋崇接话,似乎觉得人数太少,不过虚势道:“可其中两千兵马可是精兵强将,以一当十。”
“将军就打算带这些去……”
“只要虞家的不回来,这些足够。”
“那就祝将军得偿所愿。”斛鸢夫人笑道。
宋崇听得这话心中爽利,不过没忘问道:“之前都是和我那四弟联系,老夫对其中的内容可是一无所知。适才夫人已经知道老夫这边的情况,不知对于……那边可否告知一二?”
“小女子来时是带了那边两位的手信,还有一样信物。”斛鸢夫人倒是知无不言,“这信物是座上凭证之一,如此贵重让小女子带来,也是为让二位放宽心。”
“哦?”宋崇来了兴致,倒不是说真想从她口中知道什么,他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让虞家军离开都城,至于这个斛鸢夫人是那叔侄二人的真宝贝也好,假筹码也罢,他都不在乎,何况叔侄争位,他站错了队,但和王子……总之,兴师动众把她请过来,为的也不过是把人放到眼下,提防皇上,也让宋武知道时间急迫。不过,她说到的信物?
“信物?”他想了想单国有什么可做信物的宝贝,笑道:“没想到两位如此有诚意,真是折煞我兄弟二人了。”
“哪里。”斛鸢夫人抚笑道。
“对了,既然说到四弟,别怪老夫多嘴,夫人难道……”宋崇意有所指。
“他?”斛鸢夫人一愣,随即笑道:“他贵为驸马,已为人上,哪里还需我问好不好?”
这话在宋崇耳中听来便是吃味,他哈哈笑道:“夫人莫伤心,事成之后老夫定当竭力促成夫人当年所愿。”
斛鸢夫人但笑不语,只听宋崇又道:“那这些时日就委屈夫人在此了,那位要真来就靠夫人说辞,不过我看他也无暇顾及。这里我把你那小丫头叫过来伺候你,天凉夜寒,准备不周,如果还需要什么就告诉守卫。等事成之日,便让我那四弟来接夫人。”
“待将军喜讯。”斛鸢夫人行礼送宋崇离开,南竹被带进来,周围守卫也受命离开。
“夫人。”好一阵担惊受怕的南竹,没等守卫走远便冲上前,仔细打量一番,见她没事才放心,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夫人,这究竟怎么回事?”
斛鸢夫人见她眼眶泛红像是真的被吓到,拍拍她肩膀安慰,转身抬头,看着窗外暗淡的星月,小声道:“之前说想要进宫,是知道宫里的戏不知比外面精彩多少,不过如今倒是不用了。”
昨夜宋崇领兵进问春苑捉拿细作一事虽然并未传开,可都城有手段的人都已知晓。宫里看似祥和,可实际上南书房已经乱成一片,易君怀倒是没有想到宋崇竟然敢直接就将斛鸢夫人抓住,昨夜接到消息,他一晚没睡,秘召徐烈风进宫商议。
第二日早朝见到宋崇,将人叫到南书房。
只见人装腔作势,道接到百姓举报,心知关系重大,本应立刻报禀皇上。然事出突然,他恐事情有变,只好先行动手,还望皇上恕罪。
易君怀心里冷笑一声,却不说破。本想去牢中会会这个斛鸢夫人,可他忽然听秦礼来报说宋武好像对此事并不知情。
心道这恐怕又是宋崇自己犯下的一桩蠢事,想再打探一番,于是顺着他的话虚与委蛇几句后,便放人离开。
果然离宫之后,就见公主府来人在宫门外候着,宋崇见躲不开,直接去了兄弟二人经常见面的地点。
在密室里见到宋武,脸色阴沉。
宋崇见了,没了上次的脾气,笑道:“四弟找我何事?”
宋武一听,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大哥昨夜兴师动众去捉一个青楼女子恐怕不好吧?”
“四弟这就有所不知了,大哥我可是接到有人举报说有单国细作,这才动手的。如今易单两国交兵,都城重地,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宋武才懒得打哑谜,说道:“大哥把她关到牢里以为万无一失?易君怀不会怀疑?”
“就算怀疑又怎样?”宋崇不以为然,“刚才我胡说几句还不是直接搪塞过去了。何况地牢由我的人把手,他就算相见也得通过我才能见。”
“你!”宋武被气得一时无语,“大哥为何就不能再等等?”
“等?”宋崇适才还得意不已的笑容马上僵住,“虞俟隗率军不日便到单国交界,到时候发现不过是单国虚晃一枪,根本无意打仗。再杀个回马枪,你我兄弟二人还有活路?”
宋武见已然说不动他,只好耐下心,道:“可是东西还没到手,总归不能安心。”
“马家呢?”
……
不日,军报抵达都城,信上说大军已到达易、单两国边境,驻扎完毕。士气大盛,正等第一仗,可单国似乎并没有出兵的打算。探子回报,只有不足万人驻守。
看到信,易君怀心里只剩果然。
虽然在离开前就猜到这个结果,但是单国一行非去不可,这场仗也非打不可。
战帖一下,一方接战书,这才能打,只怕这单国恐怕要玩儿避而不战的套路,还要靠虞俟隗想对策。
另外一封信是给将军府的,只不过军情紧急先一并拿到了宫里。
易君怀差人把信送过去,如今宫里眼线很紧,没有合适的人,只好劳烦徐烈风跑一趟翰林院。却发现宋崇安排的人就在附近,又不敢直接去将军府。幸好苏暮归周围一直有暗卫保护,趁人不注意将信交给了虞未。
苏暮归从早上听到问春苑有人被抓一事就开始心神不宁,虽说从问春苑传出的消息只是说里面的姑娘得罪某位权贵,这才被抓。可他心里始终惴惴不安,那么多官兵领兵之人是宋崇,昨日见到斛鸢夫人,怎么可能是巧合。莫不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将人抓住?
晚上不放心老将军的人特意回来用饭,回房后虞未才将信交给他。虽说封上只写着“府”字,可老将军怕里面有什么“不该看”的话,便让虞未直接将信交给少夫人。
摸着信封,苏暮归一时心情五味杂陈,然掺杂更多的便是喜悦和思念,小心翼翼拆开,展开信纸,熟悉的字体浮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