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万花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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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花轻马蹄，风暖云和鸾鸟翊。新绿攀缘散不语，只叫青丝度关西。”
掀开的轿帘，和煦的春光映在喜儿盛满娇笑的脸上，苏暮归不由也浮出一丝笑意。
兴致渐起，开始打听起万花节的由来。
喜儿自然乐得将数日来在府中各处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
万花节，顾名思义是个赏花节。
离都城大概百里，小丘连绵，花海起伏。春风拂过，清浅溪流落花成斿。
盛景总不负传说。
九百年前，神女香华司散福之职，常随度厄星君左右。甲子下界，第三次便遇到了他。她先星君一步，带着太上老君的仙鹤渡厄散福到此处，仙鹤贪恋人间玩乐，误被林中机巧所伤。未等她显身就见一山野樵夫从远处走来，扯下身上布条替它包扎。仙鹤扑棱着翅膀，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不肯离去，一双灵性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他竟然从它眼中看出渴求，心下不忍将它带回家，起名“迷途”。
香华就见一人一鹤慢慢走向不远处的竹屋，入夜时分她偷偷找到仙鹤，问它为何与这凡人接触，仙鹤竟回道是看上了这凡人腰间的松种。
正当她想带这贪嘴的回去，屋中烛火亮起，她躲闪不及只好现了真身。
白日的人便看见仿若天人的妙龄，广袖流仙，笑颜舒展，“我是香华，你是谁？”
那是香华两百三十年来第一次和凡人说话，那次她认识了宓海。
而度厄星君赶到时，凡间已过数月。
接下来的故事，自然如苏暮归看的那些话本一样，人神相恋，不出意料的悲剧结局。
或许，也不算是悲剧。
度厄星君曾问道：你如何能为一人，舍天下苍生？
她答道：天界会有很多香华，而人界只有一个他。
神女落泪，聚溪成湖。这份终究难成的爱恋，在宓海数十年将华湖附近百里铺满香花后成了正果。
百年之后，香华在华湖旁，如当初少女模样，与他共赴轮回。
此后世世百年，他们总能找到彼此，在华湖相遇。
而这华湖，就是现在的花湖。
九百年后的现在，这片宓海为香华种下的花海，已经成了普通男女之间定情的地方。
万花节便源于此。
不论男子女子，各自一捧花，喜欢就送与对方，如果接受便试着交往，不用再等百年。
一通说完，听得苏暮归直摇头，这倒是跟月老庙的传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喜儿津津乐道，便玩笑道：“看来今日喜儿也想寻一个意中人了？”
“少爷瞎说什么呢。”喜儿从没起过这份心思，还以为她最近言行有些放肆，苏暮归要赶她走，急道：“我可是要一直伺候在少爷身边的。”
没等苏暮归再说什么，就听刚才熟悉的声音说道“苏公子，前面就是万花节了。”
掀开轿帘，远处的香气飘聚过来，似有似无。
下轿放眼一望，花海万里，果然名不虚传。
各色各种的花争奇斗艳，一脚踩进去便再也看不到尽头。
旁边各色轿顶落在官府专门辟出来的空地上，这里虽说是普通百姓赏花定情的地方，可如此盛景，自然少不了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
除了布衣，光鲜的绸缎在日光下粼粼闪闪，前呼后拥。
百米外是几所酒肆客舍，是为专门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的，没有一般酒肆客舍的门墙。酒肆只有遮阳挡雨的顶棚，客舍也是用各色的花环装饰，就是给了能更好的欣赏远处的美景。
苏暮归入目便是眼花缭乱，很难想到都城附近竟然有同苏州不相上下的春景。可又有些退却，放眼望去，这里好像并没有公子带着小厮来的。他一个男子，还是已经成亲了的，怎好……
刚想跟虞申说在外边看看便是，就被喜儿兴致冲冲拉住往里走。
“少爷少爷，你看！那花儿好漂亮！”喜儿此时满眼都是香花，“咱们先去里面看看，等晌午累了，就回来轿子歇着，苏木带了小桌和方便的吃食，都是少爷喜欢的。”
喜儿说的头头是道，显然蓄谋已久。苏暮归看着不忍心打断，自喜儿、小一跟着他从苏州过来一年有余，好像从未带他们二人出来过。
就这么被喜儿拉着进了花海，苏木一跟在一旁，虞申几名暗卫说是衣着不便，留在轿旁守着。
从远望景色已经美得不可方物，身临其境，更觉一花一草无一能用水墨勾勒。
在这胜却人间，唯一能与之相称的只是那份与香华宓海相似的浓情。
“郡、小姐，你看这花儿，开得真漂亮，跟您帕子上绣的一样。”
“就会贫嘴，这是鸢尾，我绣的是兰花。”
听着是小姐丫鬟再平常不过的对话，可在苏暮归耳中听来却如惊雷。
这声音，跟那日小巷里轿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承平公主和宋武的女儿翌阳郡主，也是……那日徐烈风说的……
苏暮归身子僵住，不敢回头，喜儿见他表情突然一变，不解道：“少爷怎么了？”
不远处的宋玉儿和丫鬟柔儿听见喜儿的声音，也瞧过来。脸上都是好奇，真的会有公子过来？
感受到她们的视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却突然想到，自己那日好像并未出声，所以，宋玉儿应该不知道自己身份。
如此想罢身子也放松下来，佯装不经意转身，对喜儿说道：“无事。”
这才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粉衣月华，腰间束带，暗香盈袖。眉眼清秀，笑容温婉。
从适才和丫鬟的对话也能听出并不是难相与的人。
就这么打量了一会儿，丫鬟柔儿已然不乐意，叉腰喊道：“这位公子为何总盯着我家小姐看？”
不等苏暮归开口，喜儿已经撩起袖子，“凭什么说我家少爷盯着你家小姐看，你家小姐还盯着我家少爷看了呢。”
“你胡说！”见喜儿坏他家小姐清白，柔儿气急败坏。
然这话确实不假，在苏暮归打量这位翌阳郡主同时，她也暗暗打量眼前之人。
锦澜白玉，青簪束发。
明明是富家公子打扮，可却透着一股书生气。而且眼前的人相貌实在惊人，虽然这么说略显唐突，可她却是头一次见到有如此风貌男子。
周身透着灵性，尤其是那双眼睛，凡尘难入。
这样的人也会来这里赏花？
苏暮归见她样子，忙出声道：“在下管教无方，还望小姐见谅。”
柔儿显然不听他赔礼，她家小姐堂堂郡主，怎能平白受这份气。刚要开口却被宋玉儿止住，微微欠身，回礼道：“无碍，我家丫头才是失了规矩。柔儿，还不跟这位公子和姑娘道歉。”
“可……”柔儿不甘愿，可还是福了福身子，说道：“奴婢失礼。”
说完也不等苏暮归回话，直接拉着宋玉儿离开。
宋玉儿似是有些不舍，回头望了一次，对上他的视线慌忙移开，步履匆匆任柔儿搀扶离开。
苏暮归则想起那日离宫前皇上说尽量不和宋家人接触，可是现在时机千载难逢。
他想了想，小声对喜儿、小一说道：“我去那边瞧瞧。”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分明是刚刚宋玉儿主仆离开的方向。
喜儿不知他意在何为，还以为他家少爷“见色起意”，看上了那位小姐的颜色。撇撇嘴，说道：“少爷，您都有姑爷了可不好盯着别家小姐看。而且，那位小姐身边丫鬟的脾气可不怎么好，比我还坏。”
听喜儿提到虞俟隗，他脸上一红，却又后一句被逗乐，笑道：“你倒知道自己脾气坏了。”
“她呀只有在说别人坏话的时候才会说自己有坏毛病。”苏木一在一旁帮着自家少爷搭腔。
喜儿被两人气得叉腰，“少爷你们欺负我，我……哼！”
一跺脚竟然往远处跑去，二人看着她跑远，苏暮归赶忙让小一去追，苏木一放心不下。
“我就在附近转转，不走远，喜儿一个半大丫头，受伤闯祸就不好了。这样，巳时在轿旁汇合。”
再三保证，喜儿身影就快不见的时候，苏木一才放心追过去。
苏暮归见他离开，这才放心看着远处停下来赏花的宋玉儿，等她继续往前才缓步跟上。
前面的主仆二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说笑着往花海深处走，时不时驻足弯腰赏玩一二。
跟了小半个时辰，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正当他在想宋玉儿是否真的有问题之时，就见她突然在几株兰花前蹲下，从腰间拿下什么东西，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将一样东西埋进兰花下。
苏暮归躲在一对情人身后没被发现，却看清确实是埋了东西。因为开始她挂在腰间的青褐色石头此时已经不见。
宋玉儿表情在埋下那样东西后轻松很多，一旁柔儿看她将东西埋进去，说道：“小姐您怎么把……”
剩下的字在她的眼神下被吞回口中，可等她起身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您怎么把它……那不是您的心爱之物吗？”
听到“心爱之物”四个字，宋玉儿眼神一闪，却说道：“休得胡言。”
待两人走远，苏暮归佯装不经意走到那几株兰花旁，趁四周无人慌忙挖开，看也没看便收进袖中。此时已无心赏花看景，见时辰差不多，直接回了轿旁。
虞申见他这么早回来，身旁没人跟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被苏暮归拉住解释，这才免了虚惊。
本打算去酒肆等喜儿、小一，又觉不安全，还是进了轿中，放下轿帘。这才把袖间东西拿出来，是一块青褐色的石头，似曾相识，这是……月老庙的姻缘石？
难道，翌阳郡主有心上人？可为何要把定情之物丢掉？听那个叫柔儿的丫鬟的话，又不太像。
喜儿和苏木一回来正好遇到宋玉儿主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宋玉儿也不想多生口舌。公主府的轿子早就候在一旁，见她回来，护卫立刻上前护送她上轿离开。
苏暮归听到喜儿的声音掀开一角轿帘，透过缝隙看着宋玉儿一行离开，望向虞申，从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感受到他的视线，虞申转头恭敬道：“少爷请去那边凉棚用茶。”
这话已经让苏暮归确认那个人确实是宋玉儿。
谢绝了虞申的请托，将青石翻到另一面，就着日光看见背后隐隐有一句诗。
——归去来兮原不尽，青石临风玉始生。
“少爷！”喜儿听见轿中有东西掉落的声音，猛地掀开轿帘，道：“您怎么了？是……”
话未说完，就见虞申几人突然警觉起来，放下轿帘围到他们身边。
喜儿被吓了一跳，倒是苏木一扯住她没让她叫出声。
一抬蓝顶轿从他们身边抬过，看起来比其他人家的要气派很多，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待他们离开，虞申和虞戍几人对视后，虞申对苏暮归说道：“苏少爷，老爷出门交代，让您早些回去。”
“欸，来时可说是要待到晚上。”喜儿不解，“我可听说到时会从上面溪流往下放花灯到花湖，不能等到那时候吗？”
苏暮归此时无心顾及，听到虞申说回府立刻同意。
苏木一注意到少爷不同平常的表情，让还想留下的喜儿噤声，喜儿这后知后觉的上轿。
那块姻缘石在喜儿掀开轿帘的一瞬间被他收进掌心，见喜儿有些不情愿，苏暮归好言道歉，说下次一定补上。
喜儿虽然孩子心性，可这次踏青说到底是为她家少爷准备的。在府中看他为了姑爷整日担心，她和苏木更为他忧心。
回程轿上，两抬轿子一前一后，虞申特意保持着距离。
前面轿中柔儿忍不住问道：“郡主，那块石头您自幼就带在身边，为何今日……”
半晌之后，就在柔儿以为听不到回答之时，宋玉儿淡淡道：“那石头已经没用了，带过来不过是赴当年之约。”
“可……”
“他如果能记起来，就不会和旁人成亲了。”宋玉儿摸着手中的帕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让轿夫快些，如果天黑之前不能回府，爹娘就要着急了。”
回到府中正好赶上用饭，老将军难得和乖孙一起。赶紧让厨房大娘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晚饭因此推迟了一会儿，老将军正好和他说说话。
可捡到的姻缘石搅得他有些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用完饭，苏暮归借身体不适起身告辞，留老将军和虞伯、钟婶在厅中饮茶。
书房里，笔墨铺开，苏暮归看着书案上的姻缘石，仔细写上。
喜儿过来换茶，苏暮归将人叫住，问道：“喜儿，今日去万花节，府里有谁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问这个，喜儿想了想，回道：“除了我和苏木，只有老将军和虞申大哥他们知道。”
“你确定？”苏暮归疑惑，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当然。”喜儿看他不信，立马保证，“就算府里的人都知道我在打听万花节，可绝对不知道是今日去。”
谢过喜儿的茶，他叫来虞申。虞申开始自然不愿多说，可被将军称之“听话”的夫郎此时却意外坚持，不过也正如将军所说。
他透露着能透露的消息。
放下毛笔，苏暮归靠在椅背上他细细想道。
从刚才虞申口中得知，他们回到轿旁遇到竟然是斛鸢夫人的轿子。
那他今日遇到宋玉儿究竟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那块姻缘石究竟是真是假？
宋玉儿、斛鸢夫人，和宋武有关系的人一前一后来到万花节是否也是有人安排？
他不想今日去踏青，是因为将军临走前和他约定过。可今日，郡主带着姻缘石也去了。
如果几天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有太多的想法，但是自从那日宫里皇上和太傅的话，他不知道那只是玩笑或是带着几分真心。
离开前，虞申说道：“苏少爷，将军不想让您过多牵涉其中，一切事情都在计划之中。”
他听了只是点头，望着杯中升起的热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
这头将军府小院疑问重重，问春阁当晚却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蛰伏在都城下的各股力量，一夜之间伏岸欲动。
黎明前的第一束光，在疑云夹杂中出现。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万花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