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将军松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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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易君怀和虞俟隗二十年来争论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次是孩童时，虞俟隗带着虞老将军送他的马驹向他炫耀。果然，他艳羡不已，非要把马牵到宫里养，还对虞三说如若不给他，便不许他再进宫。虞三哪儿肯，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之后真得就不再找他，他也置气，可哪里受得住。熬不过三天，就去了将军府，得了虞三一顿胖揍，两人这才和好。
一次是易夏两国交战，第六年，先皇崩。他刚继位，帝位不稳，便不顾群臣阻挠，非要御驾亲征，和虞俟隗在御花园打了一架，他输了，便就此作罢。
第三次，便是这次。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竟是为了一个男子。
子时，御书房的烛火还未熄，秦礼已经请了两次，都被拒在门外。他也不敢走开，静静在门口守着。
禁军巡逻已经走了一圈。早就入秋，夜里不是一般的凉。没有武功傍身，凭着一口热气，又估么等了得有一个时辰，秦礼实在有些熬不住。也不知皇上是歇息了，或是还在生气。怕是后者，虞将军破门而出的时候，他正好瞧见。皇上摔茶杯的那声，他也刚好听见。
又等了会儿，门突然打开。秦礼差点儿栽进去，忙扶住门框。
“皇上恕罪。”说着要跪。
“行了，别跪了。”易君怀一甩袖子，“走吧。”
“是。”秦礼把门带上，拎着已经变暗的宫灯一路小跑，走到皇上前头几步，提灯引路。
易君怀袭了先皇的节俭，宫里入子时，凡是无人居留的宫殿廷阁都不许掌灯，更无需说亭楼这些开阔场所，只有禁军巡逻必经之处才会彻夜燃灯，直到卯时。
一盏昏昏暗暗的宫灯打在前面，只能照见前面一步。亏得今日天气不错，夜幕群星无数。银钩挂半弯，几朵薄云时不时飘过，遮住、散去，眼前的路也忽暗忽明。
秦礼不敢走快，随着易君怀的步调，时快时慢。
“秦礼，你说朕错了吗？”
空无一人的长廊，突兀的问话。
“奴才不知。”秦礼脚步未停，语气也并无异样，像是早就知道皇上要问他。
易君怀没有再问，御书房离寝宫本就不远，约莫盏茶功夫，就瞧见灯火通明的清和宫。
侍卫见到皇上，只是行礼，并未出声。这也是易君怀定下的规矩。
秦礼推开门，将宫灯里的烛火熄灭，放在门内侧一角，仔细关上门。
回身就见皇上自己动手宽衣，忙不迭跑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腰带。
更衣后，又去准备洗漱东西。宫女每隔两刻钟便换一次热水，现在的水温热正好。拧了一块湿帕递过去，直到换了三次帕子易君怀才觉得清爽许多。
挥退秦礼，坐在龙床上。易君怀闭眼深吸口气，睁开便瞧见秦礼端了盆热水进来。
“皇上，累了一天，烫烫脚，解解乏。”见他也是略有疲色，还强撑着端水进来。易君怀也不便再说什么，点头让他伺候着。秦礼自小跟他到大，与其他侍人自是不一样。
望着他的头顶，易君怀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你说朕这次真的错了吗？”
帮皇上把脚擦干，秦礼抬头。
“皇上想……”
“听真话。”
“皇上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做的事自是没有一件错的。”秦礼淡淡说道。
“朕是皇上，所以做什么都是对的？”易君怀第一次听见这种理由。
“那若朕想听假话呢？”
“真话亦假，假话也亦可当真。”竟跟当今圣上兜起圈子。
“那若朕想听你的真心话呢。”易君怀咬着真心二字。
“奴才自是以皇上为天。”
“那倘若朕不是朕，就是我呢？”易君怀似乎一定要从秦礼嘴里撬出答案。
“那自然是你错了。”秦礼也开始大逆不道。
“为何？虞三明明对那小书生有感，却死命不承认。朕……我不过是帮他一把。”
“感情之事奴才不知。也许，虞将军是不想委屈了那位公子吧。”
“委屈？”易君怀收回擦干的脚，恢复了些精神，被秦礼的话挑起了兴趣，“那小书生早就对虞三心悦不已，我这是成全他，感谢我还来不及，何来委屈。”
“这……奴才不知。”
见他又开始打太极，易君怀顿觉无趣。
挥手让他下去休息，等烛火熄了，躺在龙床上，入眼漆黑一片。
易君怀思绪万千，这场他和虞俟隗早就布好的局，难道就因着一个书生就这么散了？
……
第二日，不到晌午，易君怀就收到消息。
这消息是既不出所料，也大出所料。
不出意料的是，虞将军和书生定情的事，果然传遍都城。大街小巷，酒楼茶肆，全都在说道此事。
而大出所料的是，都城百姓对此事并不似往日茶余饭后谈资那样，大肆渲染。
纷纷扬扬之后，讨论最多的不是对虞将军竟和男子一起之事，而是对书生身份的满腔好奇，以及对将军觅得良缘的感叹。不知这书生究竟有何手段能得将军另眼相待，未来将军夫人会是何等风姿，两人的婚礼是否会昭告天下云云。
易君怀听了，也松了一口气。这下免了一场架，也算能给虞三一个交代了。
……
撇开放宽心的皇上不提，虞俟隗在将军府也是受尽老将军的“折腾”。
前天晚上与易君怀不欢而散，他想了一晚也没想出万全之策。第二天一早，在他自己小院中练剑，未练一半儿，便被“怒气冲冲”的老将军打断。
虞老将军拉住他胳膊不放，非要他给一个交代。
“小子，听说昨日，一个小书生去了军营找你，享乐王也在，他说书生是去会你这个情郎，你未否认，是也不是？”
虞俟隗练剑的手被抓住，听虞老将军此话，他眉头锁紧，竟是被传成如此，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书生，是不是那日来府里的那个？叫苏……苏……”虞老将军故意不说，苏了半天，想让虞俟隗接话。
可惜，青出于蓝，虞俟隗哪里看不出他的把戏，只消看了老将军一样便让他噤声。收回手，一个剑花，长剑入鞘，回屋。虞老将军跟进去，虞俟隗也没法儿拦。
进屋放下剑，随手拿了一颗海棠果，一整个青瓷坛，已经空了大半儿。虞俟隗向来不喜酸甜之物，可不知道怎么了，这坛海棠果腌的就是不一样。
抬眼见虞老将军缕着胡须，望着坛子嘿嘿直乐，他顿觉头痛。
“厅里的吃完了？吃完便把这坛拿去。”他以为老将军是馋嘴了。
谁知虞老将军摇摇头，道：“还没，不过你这坛倒是吃得快。我也不横刀夺爱，等过两日再拿两坛过来。”
虞俟隗点点头，“也好。”
“去那个苏苏苏那里，”果然就见虞俟隗身形一顿，老将军满意点点头，接着道：“别说，那个苏家的海棠果儿就是好吃，跟别处吃过的就是不一样。上次来他说家里还有不少，也有蜜饯果酒什么的，不知道味道会不会更好。”
“爷爷。”虞俟隗无奈。
“这么瞧我干嘛？男大当婚，我以为凭你这冷面样子和堪比天高的心气儿，我到死都看不到你成婚。没成想天上就掉下来个小书生。”
“您和易君怀似乎都这么想，让我和那书生成亲。”虞俟隗在外也直呼皇上名讳。
“这……”虞老将军摸摸胡子，眼珠一转，莫名透着一丝憨态，“也没什么不好嘛。你爷爷我也算得上开明，不求抱重孙，虞家后嗣你也无需操心，万般自有定数。”
“但你如果真无此意，就趁早言明，免得为他徒增祸端。”老将军话锋一转，“朝堂之事我早就不问，也不知道眼下你和君怀小子有何计量，但多多少少也听过一言半语。若你已经打算好，确定不想和苏小书生有牵连，那就快快把他送出大丰城，越快越好。”
见虞俟隗依旧不语，老将军寻处坐下，等他思索。一杯凉水下肚，胸口微寒，还不见人回答。老将军轻扣茶杯，道，“统领十万虞家军，沙场老将，亦敢挥刀斩于马下，怎得感情|事就这么畏手畏脚，瞻前顾后。你爷爷我和你爹当年你这般年纪可不是这样，想要就留住，不要就放手。与君怀小子你不想说，我总该能说吧。今日若你跟我说一个‘不’字，我以后定当不会再提。”
虞俟隗抬头，“不”字停在嘴边，突然想起那日校场离别时，那书生委屈落寞的眼神，还有那句“对不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没听到他说话，只当是默认了。老将军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道：“既然如此，不如让君怀小子把人叫到宫里，跟他讲明。还是，叫到府里，我跟他说，上次来我们聊了许久，他对我应当不惧。”
虞俟隗沉默半晌，突然长吸口气，眉头稍稍舒展，对老将军道：“不，无需你们，我自会跟他言明。”
“好好好，”虞老将军连道三声好字，然后笑逐颜开地出了他的小院儿，见了来寻他的管家虞无庸，伸手对他一指，边摇头边笑，“这下真得了个孙媳，海棠果儿怕是吃不尽了，再搬来可得先放我屋一坛。”
虞俟隗看着桌上的宝剑，心里喟叹：看来这次是他要对他不起。
现下他能做的除了护他和他家人无忧外再无其他。
……
同是这日傍晚，苏暮归自前日离开军营，到了城门把马驹放走之后，回了小宅便再没出去过。被数千名将士和享乐王看到，他不敢想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他倒无事，毕竟喜欢虞少将军是真，别人说什么他也做不得反驳。可万一有人以此事编排少将军，在朝上对皇上说道一二。他简直不敢想，此时才觉得凭一时冲动，究竟会给虞少将军惹多少麻烦。恨不得回到昨日，拦住那个头脑发热的自己。
虞将军要因着恨上自己，他也绝不敢辩驳。
“少爷，少爷！”喜儿砰砰砰敲门，不等他答便推门而入，见他一脸苦闷坐在小塌上，书掉在地上都不知，忙上前捡起，拍拍尘土，放在桌上。一脸喜色的对他说：“少爷我今天出门听了一个天大的消息。”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苏暮归猛地抬起头，桃花眼倏地睁大。
喜儿没察觉，直接道：“听说虞将军和一个书生定情，指不定马上就要成婚呢！我今天才知道虞将军喜欢的竟是男子……”
后面的话，苏暮归已然听不清，心在腔子里梆梆梆直跳。
“少爷，少爷！”苏木一从外面冲进来，直接打断喜儿滔滔不绝的讲话，不顾她气恼，气喘吁吁道：“家里来了书信，八百里加急。”
苏暮归颤颤悠悠接过，展开信笺，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是
不
是
你
……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将军松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