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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忆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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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少闻是个痴人。
痴之一字,多半是用来形容对一件事太过执着太过倔强。
他前世为情而痴,今生仍然执迷不悔。
若不是为了早日报仇雪恨,他也不会这么废寝忘食,以至于吐血昏厥。
说起来,前世他并没有发现柳姨娘那块玉佩有哪里不对,那么前世,他又是怎么成功摆脱玉佩的干扰走上筑基问仙的道路的呢?
卧榻上的他于意识模糊间,带着这样的疑问回味起旧日时光。
他记得,自己因为久久不能迈进筑基的门槛,先是被顶级学府垂天府拒收,后又被次一些的什么逍遥府,鲲鹏府之类的拒收,以至于最后多方辗转只得进了最末流的学府——寻仙府。
进入寻仙府的第二天,学府就插班了一个重磅级的学生,那便是段克贤。
那个传说中连垂天府主动发来的邀请函都当做废纸揉成一团丢了的段克贤。
那时候他就好奇了,这个段克贤莫非是脑子有问题?放着好好的垂天府不去,跑来寻仙府做什么?
寻仙府虽然也是极其有底蕴的老学府,只是,往上数三代的那一届当家人被搅合进了一桩惊天丑闻之中,随后又将学校的师生尽数殃及,以至于学校损失惨重,一度青黄不接。
这几十年的时间,虽然新任校长都在竭尽所能的让学府恢复元气,却始终是不得其法,渐渐地,学府招不到生源,便逐渐从顶级学府轮落为最末流的废物收容所。
然而,这样的废物聚集地,居然招来了早已有所成就的段克贤,这就不得不叫人好奇了。
这段克贤转来的那一天,站在讲台上对着大家笑眯眯的自我介绍一番,随后瞅准莫少闻身边的空位走了过来。
对着别人笑得山花烂漫的段克贤,对着莫少闻却摆着张臭脸,像是莫少闻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两人关系差到围着座位的一圈几乎成了无人地带。
大家纷纷猜测着这两人到底哪里不对付,一时间八卦与谣言齐飞。
有人说,段克贤自己是个厉害人物,自然心气高,瞧不上废物莫少闻;有人说,段克贤只是单纯的与莫少闻八字不合。
这些还都算是合乎常理的猜测,可是总有人不走寻常路,想要制造点劲爆的八卦。
于是有一天,莫少闻晨练结束来到学堂准备上课时,看见一群人凑在一起兴致高昂地看着什么书。
他本是受人排挤的人,自然不会凑上去看,可是却有那好事者将那本书的拓本扔给了他。
他接住半空飞来的拓本,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莫少闻只扫了一眼就将书撕成了纸屑抛向空中。
就在这时,段克贤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他接住空中飘落的零碎纸张,惊鸿一瞥之下,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理会莫少闻,只是微笑着对那群人道:“我说众位道友,你们觉得我是那种品味低下的人么?”
“当然不是了!”
“我们这就烧了这小黄书。”
“对对对,你别生气,这就烧了去,全烧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手八脚将几本小黄书全部收好,丢进后山的垃圾堆里,一把火点了。
这件事狠狠地刺激到了莫少闻,从这一天起,他换了个座位,不再与段克贤有任何的瓜葛。
这次的刺激可着实不轻,那一日起他连着几晚做梦,梦里的画面与那小黄书上如出一辙。
云雨巫山间,总是摆脱不掉那一张叫他憎恨的脸,以至于他每次都在惬意与难受之间煎熬,忽而冲上高峰,忽而落入谷底,着实不是个滋味。
每次梦中惊醒,他总是汗湿了衣服被褥,他会下意识地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的老伙计到底有没有犯上作乱。
每次都要确认老伙计老老实实的,他才安心。
只不过,那种太过真实的梦境总是叫他别扭,心烦意乱间,他感受到了亵裤上的不堪,恼羞成怒一把扯开脖子上的玉佩发泄一般摔了个稀碎。
之后便是那兴师动众的讨伐蒲扇道人的大会,出于他的世家身份,他不得不赶回家与家人汇合,再一起出发前往靖城。
在靖城发生的一切可谓是改变了他之后的人生轨迹,他与段以瑜相遇相识,一文一武成为了那场大会的双璧。
回来后,也许是坠入爱河的缘故,过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奇迹般的筑基成功了。
莫如庄闻言,当即动用所能动用的一切关系,将他转进了垂天府。
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段克贤的阴影,没想到,他转到垂天府的那一天,段克贤阴魂不散地跟着也到了。
当时他没有多想,总觉着应该是因为段克贤在大会上也有着不俗的表现的缘故。
后来才知道,段克贤这厮根本没有参加大会。
他只是命人将他丢在书房角落里的垂天府邀请函理顺了抚平了,然后大言不惭厚颜无耻地转校了,并声称:“我之所以没有收到邀请函,是因为邀请函被家里不懂事的小孩当做废纸丢了。”
莫少闻不由得同情了一把背锅的小孩,从此对段克贤更加看不顺眼了。
好在段克贤虽然依旧对他冷漠到可怕,学府里却没有再出现任何关于他俩的闲言碎语。
在之后,大家顺利进阶,直到成功进入元婴期,则到了毕业的时候。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有的继续投身名门大派做进一步的修炼,有的则开始闯荡江湖,在磨练中成长。
而莫少闻与段以瑜二人郎情妾意,直接回了御城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那一场婚礼,段克贤没有参加,这叫莫少闻心中宽慰不少,在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段克贤,直到多年后段以瑜忽然死去,直到他一直追查真凶一路追到了段克贤的府上。
他与段克贤一辈子的纠葛也就在那一刻画上了休止符。
如今二世为人,他又跟段克贤冤家路窄遇上了,这叫他又恨又难受。
总得想个办法,比前世早一些筑基,要是能在垂天府招新之前就突破这一个瓶颈,那就最好不过了。
怀着这样的信念,他才不眠不休地加紧修炼着,直到口吐鲜血,直到昏睡不醒。
只是,身体虽然睡着,他的意识却飘忽在天地混沌中。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一件件一桩桩,仿佛是那活生生的画卷,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困扰他的事情纠缠得他头痛不已,直到他忽然惊呼一声:“段克贤,你给我滚!”
卧榻前,段克贤拖着莫少闻的头,正在给莫如庄看那胸口的灼烧痕迹,这一嗓子吼出来,不光是吓了他一跳,也吓了莫如庄一跳。
莫如庄惭愧道:“医者不与病人一般计较,段贤侄见笑了。”
言外之意,我儿子昏迷着呢,出言无状纯属无心,你这个当医生的就别跟他计较了吧。
段克贤轻笑:“谁跟他计较,还不得气死。”
这话听在莫如庄耳中,犹如嘲讽一般难受,也是,儿子愚钝,筑基都不成,谁会跟这种蠢货计较。
罢了,看在段克贤好心施救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他指着那一块灼痕问道:“这是?”
“您养的玉就好似那陈年老窖,劲儿太大,灵力太冲,他这身子被折损多年,一时间承受不起,故而血液逆行上涌,口吐鲜血,而与玉佩接触的地方则因血液发烫险些灼烧起来。”段克贤轻声解释道,“还好发现的早,不然他就真的废了。”
闻言,莫如庄好一阵后怕,想起刚刚段克贤一声又一声的责备,不由得坐立难安起来。
段克贤懒得理会这个不检点的糟老头,自顾自地给莫少闻拔去了其余的银针。
约莫半个时辰后,段克贤终于将刺猬一样的莫少闻恢复原状,并给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动作只熟练,叫莫如庄看得直咋舌。
收拾好莫少闻,段克贤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道:“请莫老爷让下人们搬一只大木桶进来,桶里注入足量的热水,我给他泡药澡。”
莫如庄已经见识了段克贤的本事,自然全力配合,当即吩咐下人们照办。
就在丹枫阁的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穿着淡青色鹤裳的少年郎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正是好奇心驱使之下一路跟过来的段以瑜。
见大门已开,他终于不用再被下人们拦着不让进了,于是他大步流星走进暖阁内,看了看昏睡不醒的莫少闻,又看了看有些疲倦的段克贤,好奇道:“我说大侄子,你就是为了看望他才弃赛的?”
“不然呢?”段克贤笑得看不清真实的表情,他将匣子里的草药包取出,握在手中,宛如一尊笑面虎,死死地盯着段以瑜。
段以瑜闹了个没趣,冷哼一声道:“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陪着你弃赛了,切。”
段克贤皮笑肉不笑,道:“哦?你们小段管的还真宽,我大段不要你们小段诸事报备就罢了,你小段还要来追究我大段的行程安排了?”
“我说大侄子,有你这样跟小叔说话的吗?别一张嘴就大段小段的,你再大也是我晚辈,我再小也是你叔!”段以瑜也不是好惹的,见段克贤这么无理取闹,心里那股子对他的不满顿时就爆发了。
眼看叔侄俩就要闹将起来,莫如庄忙起身相劝。
只是,没等他开口,昏睡中的莫少闻忽然醒了。
他睁开虚弱的双眼,泪流满面,嘶吼道:“是谁,是谁杀了阿瑜?是谁?”
阿瑜?段以瑜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看向段克贤:“什么?阿瑜?我?”
“别自作多情了,叫阿瑜的多了去了,你算哪根葱。”段克贤老实不客气地拍开段以瑜的手,见仆人们搬着大木桶进来了,便冷着脸,一言不发走了过去。
氤氲水汽弥漫开来,他倒进足足半包草药,随后当着段以瑜的面抱起惊弓之鸟一般瑟瑟发抖的莫少闻,将他沉浸在木桶中。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漂浮在桶中的莫少闻半睁着眼,隔着迷蒙水汽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顿时像打了鸡血,从木桶中惊坐起。
看着那张脸,他喃喃道:“阿瑜,你没死,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说着直接站起身来,想要从木桶中跳出去见他的爱人。
忽然,段克贤一把拽住莫少闻湿哒哒的胳膊,掐了个指诀在他脑门上一弹。
眨眼间,原本不顾一切挣扎着要跳出去的莫少闻,却忽然温顺乖巧地慢慢坐下,他将自己摁进了水中,只露出半张脸,眼巴巴地看着段克贤。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