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梨原

2、大婚

　　今日是上元节，我和小茶换了男装溜出府去。街上好生热闹，一年更胜一年，满街的花灯琉璃盏，树上绑满了彩带挂着红灯笼，小贩吆喝卖着吃食和新奇的小玩意。人太多了，我和小茶几乎要被挤成薄饼。
　　“公子......”小茶急急地喊我。
　　我转身要去拉她，却不小心撞到一位给姑娘买花钿的公子，他回过头来，身子却紧紧地护着他的姑娘。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他也没说话拉着姑娘就走了。
　　小茶好不容易挤到我身边来，脸上却变了颜色。
　　我还是和她一起去了牡丹楼，挑了个临窗位置，请楼里琴艺最好的采玥姑娘来弹琴，小茶给我温了果子酒，清甜可口。
　　“采玥姑娘这首弹的是甚？”满室的香气缭绕，曲声清婉缠绵，我只觉得连小茶脸色都是恹恹的。
　　采玥一双素手停下按住颤抖的琴弦；“回公子，是奴家新谱的曲子《长相思》，公子可是觉得音律不妥？”
　　我哪懂什么音律，教琴的师傅来了三日便走了，委婉地对娘亲说：“小姐志不在此。”娘亲不死心，亲自指导我弹琴，终于听了我半月的魔音不堪忍受作罢。每每练琴之时，哥哥便会倚在墙头嘲笑我：“阿娘，不若将阿瑶交与我和爹爹，带她上阵杀敌，她这琴音一出，敌军先乱了阵脚，再弹一曲，死伤过半，我和爹爹也就不必再打这么多辛苦仗。”
　　后来我被罚在院里禁足，抄了一百遍《女诫》，小茶偷偷告诉我，我朝哥哥掷去的琴值百金。可见我果然是阿娘最疼爱的小女儿。
　　“换首《简兮》吧，这首《长相思》听着心中怪难过的。”
　　小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公子可是心中悲伤忧愁？”说罢眼泪就要往下掉。
　　我无奈道：“我素来不爱这种哀婉的曲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听着采玥清越的声音唱到：“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树......”不觉又喝了几盅酒，一直喝到外面喧嚷的人声淡去。
　　小茶说，我撞到的那个人是三皇子，我未来的夫君。
　　小茶还说，他回京时就带了这个女子，要求皇上给她赐婚。
　　爹爹和阿娘告诉我，那人是我的夫君，却没有告诉我，我的夫君喜欢的是别的女子。
　　我知道，他们怕我难过。
　　可我一点儿也不难过啊。我不喜欢他，也没见过他，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不过是换个地方，有人用银子供养着，还赚了呢。
　　我喝得有点晕，抬头瞧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白白胖胖，像是早晨吃的芝麻馅汤圆。
　　也许还是有点难过的，我还没有找到那位狐狸公子，就要嫁人了。我连他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是否是长安人士都不知道，所以我也只好嫁给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子了。
　　这位皇子长得很好看，眉目英挺，那个女子也很温婉秀丽，我想，他们是般配的。
　　听说他在朝堂上一再相逼，要娶他心爱的女子为妃。
　　满城哗然。
　　很快，长安城中就流传出各种不同版本的桃色故事。有人说，皇子游学时遇见那位姑娘的，两人一见倾心，相携而游，好一对神仙眷侣；有人说，皇子游学时不慎身染重病，姑娘妙手回春，皇子为报答救命之恩就将姑娘一直带在身边了；还有人说，那姑娘是狐狸变的，迷惑了三皇子的心，所以皇子一直都不肯回来，直到皇上下了急令诏书。那个说书的讲的眉飞色舞，痛心疾首地怒斥传的这封急诏跑死了十八匹马，还说妖孽祸国。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两眼直翻。
　　我很为这个姑娘不平，因为狐狸公子告诉过我，狐狸是不可能变成人的！
　　那个女子只是一个医女，没有什么身份背景，哪能配得上堂堂皇子呢。我哥哥很生气。
　　我有些愧疚，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可是棒打了一对鸳鸯，日后还要天天做两人中间明晃晃透亮亮的大灯泡，看着二人你侬我侬秀恩爱撒狗粮，我这厢还得大度宽和，仔细落了个悍妇妒娘的名头！
　　这该死的皇帝可坑死我喽！
　　小茶却说：“是小姐与皇子有婚约在前，那个乡野姑娘才是横插一脚呢！”
　　“才不是呢，他们那是两情相悦啊，戏台子说书的那里不都是这么说的。”我对小茶摇摇头，“你还小，你不懂。”
　　说的就像我懂似的。小茶不过比我小了一岁。
　　要是阿姐在就好了，她什么都知道，一定能告诉我。
　　闹了一个多月，听说五皇子最后是以死相逼才让他爹退让。于是这个乡野姑娘就作为妾室和我同一日进门。
　　我也像阿姐出嫁时那样，穿上了大红的喜服，不同的是喜服上绣的是飞舞的彩雉，真好看，比阿姐的那件还要好看。娘亲同阿姐来给我梳头发。
　　娘亲很舍不得我，一边梳一边掉眼泪，念道：“阿瑶也要嫁了......”
　　我想问阿姐从前教我们习文的先生去了哪里。不过，她怎么会知道呢。听说那个宰相公子格外宠爱姐姐，那就好，不然我定会找他拼命。
　　哥哥背着我上了喜轿，他隔着盖头想摸我的脑袋，可却触到了冰凉的珠钗，他说：“阿瑶，他要是对你不好，就回来，有哥哥护着你。”
　　我笑了笑，又想起他看不到的，便又点点头。
　　喧天的锣鼓声从将军府一直到亲王府。我被月娘领着，隔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
　　大婚当日，谢华掀了盖头，瞧都没瞧我一眼就走了。他果然是留在了东院，同他心爱的姚姚在一起。月娘安抚我道：“王爷醉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才比较合适，他若是第一日便迫于正妃之名儿宿在我的院子，我反而会对那个叫姚姚的姑娘心生愧疚。况且，我并不喜欢和陌生的人一起睡觉。
　　闹了一整天，我竟是一口水都没喝上。可见成亲是件多么辛苦的事。桌上有摆好的酒菜，我让小茶将我头上重似千金的霞帔珠钗赶紧取下来，吃了些酒菜就歇息去了。
　　也许是第一次住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白日那么折腾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怕吵醒小茶，就随手披了一件外袍轻轻走到院中，院子里很安静，月亮不是很圆，却亮的出奇。我又想起那个白衣舞剑的身影，如果这个院子里开满琼花，应是极为漂亮的。
　　我在廊柱下坐了一夜，心想，也许再也找不到他了。
　　阿姐出嫁前曾说，阿瑶，以后你一定要嫁个心爱的人。出嫁后又说，阿瑶，你要嫁个疼爱你的郎君。
　　看起来，阿姐的话不怎么灵验。
　　因为谢华并不是什么好人，他既不是我心爱的，也不是疼爱我的。
　　第二日，姚姚来给我敬茶。恭恭敬敬地，看起来很是乖顺静婉。月娘说，这位姚侧妃比我还要大两岁。可我却因为位份要喊她妹妹，真不知是吃了亏还是捡了便宜。

作者有话说

　　阿瑶到底还是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