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梨原

1、李家有女

　　爹爹告诉我，那个自小与我有婚约的三皇子要回京了。
　　我同他其实并未见过，他十岁就和高人出去游方了，过了九年才回到长安来。我连他是扁是圆都不知道，哪里会有什么兴趣呢。
　　娘说，他毕竟是你未来的夫君，皇上亲赐的婚约。
　　我捏着大哥给我买的面人儿问阿娘：“他若是生的丑呢，阿瑶可否就不嫁了？”
　　阿娘说她曾受董淑妃之诏进宫说话，于太液池旁见过三皇子一面，“他那时左右七八岁，却已是说不出的丰神俊朗。”阿娘摸着我的脑袋说，“董淑妃生前十分喜欢你，才求了圣上这道旨意，嫁去便是正妃之位，万万不会亏待了你。”
　　阿娘生平有三大目标，大哥娶得如花贤妻，阿姐和我嫁得高门檀郎。如此，便是秦始皇一统六合都没有她的这番功绩伟大。
　　阿娘常说：“吾女阿棠阿瑶生的如此美貌，嫁得夫婿要仔细挑选。”阿爹眉毛抖三抖，胡子抖三抖，皱眉用力点点头，转身掂起长枪就去了武场。
　　我没有告诉阿娘，其实我大概喜欢的的是另一个人，一位狐狸公子。
　　五岁那年，娘亲带我和阿姐去云隐寺烧香，大殿和尚念得经实在是太枯燥无味，三句经文念下来，我脑袋已经啄米似的点了五下，偏生阿娘喜读经文。我心想这章念完自己不得昏死过去，于是便趁阿娘与秃头和尚解经时偷偷溜了出去。
　　寺庙后的小山上开遍了雪白的琼花，初夏五月的微风卷起莹白的花瓣竟像是腊月里的鹅毛大雪，满山的“白雪”簌簌落下，清香萦绕，我沿着磨得光亮平滑的花石小径一边走，一边痴痴地望。哪知这花海中还有个人，一身白袍，在树下舞着剑。我见过爹爹和哥哥使的枪，狂风卷落叶般地带着杀气，凛冽的冷气扑面而来，充满了战场上的肃杀，却没见过也有人能将剑舞地这么美，月白的衣袂夹着琼花翻飞，银色的剑光在斑驳的树影下闪耀，潇洒之中带着温柔，先生教我背过两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和“欲上九天揽明月”大抵就是如此吧。
　　剑锋扫过飞扬在他周身的琼花，花瓣瞬间变成两个碎片各自飘落。他收剑回身时看到了我，微微一愣神。
　　我怀疑自己被妖物提了神，于是到了这样一个仙境，遇到这样一个神仙或者妖怪。
　　我小胖手呱呱给他鼓起掌，赞道：“好剑！”
　　他一脸尴尬谦虚道：“姑娘过奖。”仿佛被我夸赞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又问道：“你是狐狸变的么？”大哥带过我去茶楼听说书，那个说书的就讲过一个白狐狸变成玉面公子的故事。
　　我把那个故事讲给他听。
　　他笑了，那笑容在树影下绽开，很有些无奈的味道。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阿瑶，你呢？
　　他摇着头看着我说，说：“阿瑶，你记着，狐狸是没法变成人的。”
　　他的笑脸很好看，将那一天明艳的阳光和清雅的琼花都比下去了，可我却越来越记不清他的样子。因为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以后每一次来云隐寺烧香，我都悄悄地向别人打听，这里有没有一个白衣的少年？人家问我，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他真是狐狸变的。
　　十岁那年，阿姐要出嫁了。阿姐的喜服真好看啊，金线在红的似火的裙裾上绣满大朵浓艳的山茶花，环绕牡山茶花的是翩舞的彩蝶，袖口上缀满了精致细密的海棠纹，飞针走线，金银交错，绣样样妙绝伦，是阿姐要嫁的夫君请长安最好的绣娘制成。
　　阿娘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在各家夫人们的恭贺下，眼角眉梢是压也压不住的喜悦，仿佛今日出嫁的是自己。
　　阿姐却在房中端坐，神色平静。
　　我一脸艳羡地摸着牡丹花上绣的一对彩蝶，阿姐说：“阿瑶，总有一日，你也会穿上这样的喜服出嫁的。”
　　我开心地点着头：“那我一定要嫁这世上最好的郎儿。”
　　阿姐一听笑了出来：“那阿瑶心中的好郎儿是谁家的？”
　　我想了半天记忆里那张有些模糊的笑容，瘪了瘪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连他姓甚名谁，是不是长安人都不知道。
　　阿姐摸了摸我的头。
　　“那阿姐要嫁的夫君可是阿姐心中的好郎儿”我抬头问道
　　宰相府的大少爷，人人都说他青年才俊，儒雅风流，与阿姐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阿姐没有说话。
　　隽娘推门进来，说道：“大小姐，吉时到了，该上轿了。”
　　我看着阿姐款款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阿姐好久没有下过棋了。
　　阿姐聪慧，书画音律无一不精，棋艺更是精湛，教我们习文的先生最爱同阿姐下棋了。
　　后来，先生也不见了。家里请了新的先生，可是这个先生又古板又无趣，总是罚我抄书。
　　我想阿姐，也想那位爱下棋的先生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多多指教，聊以消时，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