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暮雨子规啼》上官韶华

3、三

　　柳潇潇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一向睡得不好。在梦里，她抬头看到了一张又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上面流淌着的鲜血大滴大滴地掉到了她的脸上。
　　她伏在梦里低低地哭了起来。眼泪打湿了枕头和发丝。
　　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啊。
　　做过多少，自己不愿意去做的错事。
　　若真是回想起来，就会陷入痛苦的深渊里。
　　她摸摸身上，衣服和鞋整整齐齐地穿着，盖着一层棉被。
　　她躺在一家客栈的厢房里的床上。
　　厢房的木门开了。
　　柳潇潇抬首望去——顾轻尘端着一盆水，还有一块干净的毛巾走进来。
　　他把水盆和毛巾放到桌上。坐在一旁，像个规规矩矩的孩子。
　　他轻声说：“你醒了？昨晚，你醉倒了。”
　　柳潇潇站起来，一面洗脸，一面笑着说：“你这是做什么？这些事，让堂倌做就好了。”
　　顾轻尘盯着她的脸，淡淡道：“可我知道一个坚强的女孩子哭的时候，最不喜欢被别人撞见。”
　　柳潇潇拿着毛巾的双手一顿，她的眼光突然变了，变得又凶又狠：“谁告诉你的？你又是什么时候看见我哭了？”
　　她扔下毛巾，把门撞开，跑了出去。
　　顾轻尘追了上去。这家客栈设在一座小镇上，镇外就是树林。
　　他和她的轻功在伯仲之间，要追上她，并不是难事。
　　柳潇潇一个回头，道：“你来做什么？”
　　顾轻尘道：“对不起。”
　　柳潇潇道；“谁说要你道歉。”
　　顾轻尘道：“那我……送你回家。”他猛然发现自己说这话的声线很轻，很柔，像哄小孩子一样。这种事他连对那个人都没有做过。
　　柳潇潇道：“我没有家。”
　　这似乎不太可能。
　　一个穿的又好，生的又美的小姑娘，竟然无家可归。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顾轻尘动容道：“你是孤儿？”
　　柳潇潇垂眸，道：“你说的对。”
　　顾轻尘道：“为什么？”
　　柳潇潇道：“他们不喜欢女孩子。我和司徒姐姐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
　　顾轻尘表情平静了下来。
　　孤儿的生命是这个社会上最廉价的东西。
　　没有人怜惜的生命，永远一文不值。
　　而孤儿又不止柳潇潇一个。
　　城镇里的大街小巷，遍地都是。脏兮兮的面孔上的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凝视地顾轻尘心里发寒。他忍不住解下自己的钱袋，去街对面的包子铺里，买了好多好多的包子。
　　柳潇潇道：“我要走了。”
　　顾轻尘道：“好。”
　　一个人执意要走的时候，没有人能拦住。
　　但他们之间，已经种下了很深的缘分。
　　他们还能再见吗？
　　顾轻尘注视着柳潇潇远去的背影，心里笼罩着雾一样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