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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Forgiveness ...

  •   房间内传出了的音乐和啜泣声。
      我停下了脚步,顿在门前,回想起今早出门明明是上了锁的。
      咨询室的大门虚掩着,我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今日的患者约谈名单,发现在这个时间点并没有人预约。
      不知是不是连续这几天的离奇事件已经将我塑造成了一个容易神经过敏的体质,我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打算呼叫保安。
      而就在这时,门开了。
      一个容貌漂亮的小男孩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愣了片刻,目光扫过他带着些许自来卷的银白色头发与金色的瞳眸,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是,亚历山大季卡可夫医生吗?”男孩说着一口不甚熟练的俄语。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却表现出了一本正经地严肃神情,这让我觉得非常有趣。
      我蹲下身,将目光与他平视,点点头:“没错,就是我。”
      “那你今天下午有空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小了,眼神不再直视我,而是看着地面上的某一个方向,这大概是因为我的举动而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让他变得突然腼腆害羞了起来。
      这个孩子的家庭里可能并没有多少真的把他当做孩子看的成人,我在内心默默地分析着,本以为有可能是刚从儿童福利院中被领养的孩子,但很快地,他便用事实推翻了我的这一论证。
      “只有一个病人,”我微笑地回答他:“你叫什么名字?”
      “……见月。”他忽地抬起头开心地笑着看向我,双眼眯成一道弯弯的月亮。
      “很高兴认识你,见月。”我向他伸出手。
      “…我也是,亚历山大医生下午好。”见月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回握住了我。
      真凉。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见月,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孩子也竟然会是一个血族。
      然而见月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一样,仍然顾自地牵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了咨询室里。
      房间内正播放着那首亨德尔歌剧《里纳尔多》中的咏叹调“让我哭泣”。
      一个女人坐在房间一侧的佛洛伊德躺椅上细细地啜泣着,手里拿着一盒面巾纸。
      “打扰一下,女士,”我感到非常的奇怪:“请问您是今天下午预约谈话的客人吗?”
      正在哭泣的女人忽地抬起了脸庞,那一头鲜艳的红发和夸张的妆容几乎要晃瞎我的眼睛。
      “幸会!”她抑扬顿挫地回答了我,起身并戴上了放在一旁的眼镜,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我是香燐。”
      “恕我直言,”我低头看了见月一眼,发现这个孩子习以为常地朝我笑了笑:“您之前预约了吗?”
      “并没有,”她倒还耿直,走到还在播放着唱片的留声机面前,抬手中止了歌唱:“我只能说您所收藏音乐真是太好听了。”
      “谢谢夸奖,”我面无表情地回应:“可能需要我说明一下,如果您没有预约,是不可以随意进入我的咨询室的。”
      “啊,这点我知道,”香燐伸手调整了一下眼镜:“所以抱歉啦。”
      我竟然被她的厚颜无耻堵得无话可说。
      而想到离下一个客人的到来还有整整两个小时,我便只能任由她待在这里。
      “那么,有何贵干呢?”我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是很简单的一场谈话,”她笑得意味深长:“我听说平安夜的那晚佐助曾经跟你一起。”
      我眯起双眼:“如果你想找目击证人,那你应该去找警察,我把所见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了。”
      “不,这不是我们想知道的。”她表面上毫无遮掩,可我则注意到了她的用词,不是‘我’而是‘我们’。
      “我不确定我能否给出你所希望的答案。”我看着她的镜架,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那么,告诉我,”香燐的情绪突然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你所见到的最后一幕是什么?”
      “被鲜血染红的白雪。”我如实陈述。
      香燐稍稍抬高了嘴角,从我的这个角度看去,她像是在努力地展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势。
      “我很好奇,为什么那个狼人会放过你。”她询问。
      “……我不知道。”我平静地注视着她,看着她的那头红头发,心头忽然涌上一个疑问。
      “你也是血族吗?”我问道。
      “我以为你从一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笑得很妩媚,这让我不得不承认,在没那么神经质的时候,这个女性血族还是很有魅力的。
      “嗯,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觉得还是得到你的亲口承认比较好,毕竟你看上去这样年轻。”本也不是正常时间范围之内的心理咨询,我不妨陪她玩下去。
      “哎呀,你这样说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她故作娇嗔地笑了笑:“不是每一个吸血鬼都长着一副老态龙钟的面容哦。”
      “深有体会。”我也笑了,而她那头像红霞一般艳丽的长发,则让一个藏匿在记忆里微小的细节渐渐在我脑海里清晰:“我可以直接称呼你香燐吗?如果你有其他的称谓,请告知我,我不想显得无礼。”
      “可以哟,”她笑得无比甜美,取下眼镜,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眼妖艳蛊惑:“但很不幸,我只有香燐这一个的称呼。”
      那是血族特有的魅取,可在不经意间对敌人展开催眠或者引导,我定了定神,避开了与她目光的直视,非常庆幸之前宇智波曾告诉过我一些有关血族能力的事情。
      “佐助平时都跟你谈些什么?医生。”她问道。
      “常规的谈话而已,”我不想将拒绝之意表现得太过明显:“并且十分抱歉,我与他之间签有医患保护协定,不得将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透露给其他人。”
      “我不是其他人,”她说:“我算是他的家人。”
      “对不起,这个协议不会因患者的亲属关系而改变。”
      香燐见我不肯买账,便又戴上了眼镜。
      “真是难缠啊~”她感慨,却依然笑意盈盈,媚态横生,这让我十分怀疑她可以做到连笑容都打算迎合男人,吸取注意力的原因在于一定心理程度的自我身份认同缺失。
      教科书级别的表演型人格障碍。
      看来我之前真不该称赞她。
      “香燐小姐,你从事的是什么职业呢?”虽然从这类患者的身上获取信息是件不容易的事,但我确实很想知道,像宇智波这样一个富有教养与学识的长老级血族,是怎么跟她扯上关系的。
      “你其实是想知道我是如何认识佐助君的吧?”血族会读心术,一般说来这对心理咨询简直是致命性的打击,但是就现在而言,这倒省了我不少事。
      我不置可否。
      “也难怪呢,佐助君这样美的存在,无论遇见谁都会这样想吧,”她再一次地取下了她的眼镜,抬手凭空指挥了一下摆放在角落里的那台老式留声机,那首“让我哭泣”再次响了起来:“你们觉得一个普普通通,样貌无奇的女人,是不可能与那个传说中的宇智波佐助有联系的。”
      “那你们之间存在联系吗?”我趁机询问。
      “有的啊,”她百无聊赖地折叠着一张柔软的抽纸,看向了已经在一旁睡着了的见月:“只是他不记得了。”
      “你说过你们是家人。”我在一旁指出,然后走到见月身边,替他盖上了一层毯子:“你要来点喝的吗?”
      “好啊,你有什么?”香燐好笑地看着我的举措:“血族是不怕冷的,人类。”
      我打开橱柜,拿出了一小瓶装满了干燥白色花瓣的玻璃杯:“我这里有曼陀罗。”
      她明显地升起了兴趣。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她评价道。
      “谢谢夸奖。”我给她沏了一杯茶。
      “这是佐助君告诉你的吗?”她摇晃着那杯茶,用喝酒的姿态啜饮着面前的液体。
      我点头。
      “真是悲哀……”她叹了口气:“我花了几辈子来打听的喜好,却比不上一个只认识了一年的心理医生。”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不……”她陷入了回忆。

      “跟那个人相比,我也就等了两百年而已。”

      香燐并非她本名,但时间一久,也就成为了一个名字。
      一个称谓。
      一种代号。
      记忆里对于父母的印象已经非常黯淡了,她记不起来是哪一天,哪一次的争吵和打骂,让那些被永远挥之不去的海腥味所充斥的贫苦年月,像含藏砂砾的蚌贝,为疗伤,只得将不堪入目的痛苦丑陋重重遮掩,而世人却把其苦难的最后产出之品奉为纯净无暇的美物。
      一切对至亲至爱所诉说道貌岸然的爱语,都可归结于人类妄图将过往的肮脏泥泞粉饰太平的欲望。
      她在江户外城浅草寺的吉原町里度过了自己人生中的大部分时光。
      游女的一生是短暂的,跟燃烧的熏香类似,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在虚幻的迷离中陨灭。
      一如所在娼馆的妈妈桑在她五岁时,为她所取的这样一个名字:
      香燐。
      那是她的花名,亦是唯一的称谓。
      而20岁的时候,她就感到自己已经步入了暮年。
      她得了病。
      最开始时并不严重,靠着日常光顾的药店便可以解决掉大部分的麻烦,但后来直到连视力都受到影响时,她便再也不能无视死亡日渐迫近的未来,因此只能用更加艳丽浓重的熏香打扮来掩饰自己早已被掏空的事实。
      她无法想象自己被娼馆赶出去流落街头的景象,更不愿意重复陷入对凄苦飘零童年的回忆之中。
      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面前脆弱的和平假象。
      直到那天夜里,她打翻了一只酒瓶。
      惶恐不足以诠释她惧怕的内心起伏,但她却知道,比起灰暗的担心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只放在了自己不断颤抖肩膀上的手,冰冷的温度透过重重华服也能激起她一身的战栗。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处响起:
      “佐助,你带她先去休息吧,这个孩子累坏了。”
      顷刻,清冷的莲花香气萦绕在了自己周围,她看见对方架在自己右臂上的左手形状修长优美,却包裹着一层绣有飞霞流云暗纹的黑色织物,如同一柄利剑,或者苍鹰的啄,刺穿了周围暧昧颓靡的景象。
      来人没有带她回房,而是来到了平日里被周围姐妹们用来醒酒的花园里。
      于是借着月色,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黑发如墨,容颜似月。
      他像是某个被众人遗忘的神灵,像珍珠一样,出尘绝世般绮丽无暇。

      “我在看清楚他的那一刻就喜欢上了他,”香燐如此讲道:“他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
      “然后呢?”我问道。
      “后来……”香燐表现得突然有些悲伤:“后来他便杀了我。”
      我吃惊地挑起了眉毛。
      “当时身为人类的我并不知道血族一直在与狼族进行着已经持续了几百年的争斗,”香燐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包香烟,从中抽出一根,也没问我的意见,就顾自点燃了:“而我就是争斗中所附赠的牺牲品。”
      我默许了她的粗鲁行径,看了看表,发现我还要再继续忍受她一个小时。
      “那时候狼族的首领是个叫做志村团藏的狼人,可能是之前被血族逼迫得狠了些,便狗急跳墙,尾随着佐助他们进了娼馆,打算在欢场上取其性命,”她吐出一团模糊的烟雾,十指丹蔻:“所以他就自作聪明地拿我做了人质,威胁佐助收手。”
      “但是他没有。”
      即使没有读心术,我也知道了接下来发展的情节。
      “是,他没有,”在一头红发的映衬下,香燐的面容愈发苍白:“他用那把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剑,刺穿了团藏的心脏,还有我的。”
      我想我终于理解了那晚在宇智波脸上所显现的嗜血杀意并非只是巧合。
      他向来都是如此。
      对付猎物概不心慈手软,扫除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然而即便强大残忍如宇智波,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行事准则上也会有出差错的时候。
      为什么他单单就放过了那个毫不掩饰杀心,朝他撕咬而来的狼人。
      我看着面前饱受着单恋摧残的红发血族,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蒙眬的答案。
      “你会原谅他吗?”我问。
      “他道歉了,”香燐又开始笑嘻嘻的了:“我就原谅他了。”
      我盯着手中的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莫名地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女人用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视着我:“你觉得我非常的不可理喻对吧?”
      “不,”我抬起头,像是在看着她,却仿佛又是在看着宇智波,直视着他在倒下之后,那双凝固了被压抑了千年之久绝望爱意的黑色眼睛,低声说道:“背叛与原谅最好可视其为类似相爱,你无法控制自己爱上谁。”*
      我们之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唱片在不知什么时候被香燐换了另一张。
      多明戈深情款款的唱腔流淌在静止的时光中:
      “DeinistneinganzesHerz,
      Wodunichtbist,kannichnichtsein,
      So,wiedieBlumewelkt,
      wennsienichtküsstderSonnenschein…”

      〖我的整颗心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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