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Inheritor ...

  •   12月24日下午,我开车载着艾弗林去往附近的一个商场采购圣诞货品。
      打算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将艾弗林留在车上,借着昏黄的路灯,正准备将两箱啤酒塞进了车的后备箱,却不料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需要帮助吗?”
      我转过身,看见宇智波佐助正站在一盏路灯旁,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深蓝色羊毛大衣,肩头处沾染了些许的白雪,面容平静,黑发如墨。
      我感到有些措不及防,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毕竟来来回回的采购已经让我耗尽了力气。
      而他似乎是看透了我的纠结,于是便只身上前,双手各提起一箱啤酒便径直地塞进了车内,顺便还将我那辆大型的购物推车也放了进去。
      似乎连发丝都未动过半分,他的动作利落而简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似乎都能让人忘记搬运的本身是何等费力而肮脏的过程。
      我震惊地挑高了眉毛,而坐在车内的艾弗林则轻轻地朝他摇了摇尾巴。
      “上帝啊……”我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道,却无意中发现他在完成的片刻便已走开。
      宇智波沿着结冰的路面行走着,速度快的惊人,我只得开着车才能追上他。
      我摇下车窗,对他说道:
      “送你一程吧,我也是这个方向。”
      他停了下来,看着我,然后点点头。

      这辆黑色的拉达曾经属于父亲。
      1967年的夏天,他与母亲相识于基辅,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有人向他们建议,不如用一架由四匹黑马组成的马车,像电影里的德古拉伯爵绑架人类新娘那样,带着我的母亲跑掉算了。
      然后便有了这辆车。
      他们相约离开了基辅,那个以盛产石油而著名的城市,凭借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的工业文明向整个世界咆哮着赤红色的信念。沾满了油污的轴承和链条威胁着我在大学里擅长用普希金举例的父亲。因此,他们离开了它,将这个如同庞然巨兽一般的家乡抛在了身后,以传说中魔鬼掳掠圣女的方式逃离那些如同笔直竖起的十字架一样的,喷着浓烟的高塔与烟囱。
      他们用着这台燃着气缸烧着石油的黑色铁皮马车,穿越了亚欧大陆。
      而如今,我则驾着这台用来逃离意识惩戒的黑马,与魔鬼同行在黑暗里。
      夜色厚重,车里的广播播放着当地新闻,讲述着野狼袭人的耸人事件。
      我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宇智波正安静地合着双眼,像是在闭目养神。
      原来镜面也是可以映照出他的影子的。
      我深呼一口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镜中的魔鬼睁开了双眼,是毫无杂质的纯黑色。
      “没错。”他如此回答。
      “那么,”我努力组织着语言,毕竟在面对一个大自己一千多岁的血族时,在非一般会面的情况之下,我还是非常紧张的:“为了日后的病情照顾,我建议最好还是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尤其你还打算抚养后嗣。”
      宇智波会意地笑了笑:“你有孩子吗?医生。”
      我摇摇头。
      “我有过,”他用那双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车窗外浓郁而化不开的黑暗,缓缓地陈述着:“一个女儿,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
      “听上去是你的孩子。”我开了个玩笑,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一些东西:“我听说血族的繁衍方式与人类不同。”
      “的确,我们通过血液缔结盟约,接受了洗礼的新生者就是我们的后嗣。”他解释道。
      “那她便是你的后嗣吗?”我问道。
      话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不,她是我的女儿,既是血缘意义上的,也是人类意义上的。”
      我感到有些惊讶:
      “这一点我从未在有关你的信息里听说过。”
      他叹出一口气,眉目微皱:
      “那是在我死前所发生的事了。”
      “哦,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没关系,”他回复道:“我能够理解你们的顾虑。”
      “人类总是太好奇……”我苦笑了两下,发现之前一直坐在后座的艾弗林,正极力地想跑到前座去。
      “嘿!”我朝它发号施令:“当个乖女孩。”
      然而艾弗林还是想要往前凑,并用它的前爪搭住了我的右手臂。
      就在我打算腾出空间任它折腾的时候,坐在后座的宇智波脱掉了他的手套,一只苍白的手腕从暗色的衣着里滑出,搭在了艾弗林的脖颈处。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但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之前还表现得无比狂躁的艾弗林居然冷静了下来。
      它趴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你做了什么?”我有些惊悚地问道。
      “让它舒服一些,”宇智波又戴回了手套,解释说:“几乎所有的犬类都有晕车的症状,陷入暂时的催眠可以缓解它们的痛苦。”
      “老天爷……”我盯着漆黑的路面感慨道,却没发现坐在后座的血族双眼一暗。

      公元832年
      站在面前的男人一袭黑衣,戴着斗笠,身手迅速敏捷,招招致命。
      来自对方一击残酷的扼喉让你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
      一截柔顺的黑发从斗笠下方滑了出来,你看清了他苍白坚韧的下颌骨,模样与弯钩明月重合,而在你的眼睛里,那是一柄刀。
      内心尖锐的剧痛从视线相交时开始,你的怒火在瞬间被点燃,却被压制得丝毫动弹不得。
      男人的直视你的那双眼睛一片鲜红,妖艳而诡谲,却足以倒映出你在其中的影子。
      你看见了一只深陷于血海深仇之中却无能为力的虫子。
      无法理会自己心灵深处薄如蝉翼的温情叫嚣,你一边恐惧着,一边感受着因享受复仇而滚烫的盲目。
      月夜里无尽的杀戮在重复着,在你的面前,在他的面前。
      男人冷冷地注视着你。
      千言万语汇聚为一句愚蠢。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你陷入了思维的困境,游离在现实与虚幻的暧昧边缘,只记得有人在你摔倒前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恍惚中,你看着那个人,金色日光驱散了梦魇浑浊的黑红,双眼藏匿晴空万里。
      美丽得不可方物。
      你是如此贪婪地想将这一刻紧紧地捏攥在手中不放开,因为他是你唯一可以信赖的太阳。初夏的阳光夺目而锐利,焦灼在皮肤上的热度发出轻微的刺痛感,炙烤着被涂抹在自己伤口处某种诡异的植物浆液,少年时常笃信这样的治疗方法不会把你害得更加离谱。你与他流浪在国境线的西南一角,作为这个国家里仅剩下的两名活物,你们像两只被放逐的幼小山鬼,只有依靠吸食森林里无尽的欣欣向荣为生。
      他曾经说过:
      〖本应死去的亡灵该是无所畏惧的。〗
      然后这句话便成为了你的格言。
      从4岁那年的相遇开始算起,你与他已相识了整整十个春秋,记忆里的少年会为你从夏日的花田里摘取向日葵,也会站在秋天的稻田里拾取遗落的麦穗,彼时金灿灿的原野一望无垠,你站在蓝天白云之下,陡然滋生了想要将这无比明媚的太阳攫取入怀的冲动,那是多么阴暗的一种想法,你自我唾弃道,却只能在命运的尽头独守着这一份曾经只专属于自己的温暖夜不能寐。
      你无法解释这样的情感,一切在疼痛里挣扎的欢愉时常带给你末日般的错觉。有时你感觉自己愈发地像极了一个窃贼,患有囤积癖般的偷盗每一秒对方映在自己眼中的模样,仿佛只要这样,你与他便会被定格下来,永远不会老去,因为你们之间的联系仿若日月等行,但是作为月,你永远也追逐不上他的日出和日落。
      这样的经历注定是痛苦的,但似乎灭族当日,长兄那双诡异的赤红色眼眸早已毁掉了你原先完整的痛觉神经,你的行为几近自残,学会了将自己对儿时玩伴的妄念吞吃入腹,仿佛在逼迫自己与这些无助又狂热的情感一同消失不见,直到有人允诺了你可以与其永生的砝码。
      那是无比诱人的一项提议,你看着站在阳光下的他,同样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存在,却与自己完完全全的不一样,那是一道太过于深邃的鸿沟,横亘在你与他之间,即使倾覆所有的海水与土木也无法填平。你料想到了他的某种毁灭,但是这却是你最乐意见到的结局,扭曲的渴望是一杯鸩酒,却可以引领你脱离对自己而言不再单纯的羁绊。至此,月对于日的疯狂终于颠倒,那些根植于你血脉深处的独断专行开始体现,一如许多年前家族的祖先们所秉承的那样,对于力量以及仇恨的强烈追逐致使了无休无止的杀戮和血腥。
      于是你向命运的利刃伸出手臂,拥抱了这个最终会在日后无尽的岁月里将你不断刺伤的决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谁也没想到。
      我使劲拍了拍从刚刚就一直在不断发出电磁噪音的广播,然后转动旋钮,试图让它停止下来。
      但也许是我只光顾着修理车内广播了,我用我视线的余光,似乎瞥见前方黑暗的路段中央立着一个身影。
      对此我大惊失色,连忙转动方向盘避开了过去,并及时地踩了刹车。
      汽车在结冰的路面上滑行了一小截距离后便艰难地停了下来,我解脱似的呼出一口气,在内心庆幸此举并没有造成人仰车翻的惨烈局面,然后准备下车查看情况。
      但是一只戴着黑色革制手套的手拉住了我。
      是宇智波,我看见他苍白的面容在黑暗里显得尤为高深莫测,他静静地示意我坐回座位,不要下车。
      “怎么了?”我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本以为刚刚的急刹车伤到了他,却看到他竖起了一根食指放在嘴前。
      他要我别说话。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道黑影从我还亮着前灯的车前闪过,随后便消失在了周围的黑暗里。
      因为速度太快,我没有辨认出影子的形状,只觉得那像是某个动物。
      或者说是野兽。
      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后备箱里还放着一杆工兵铲。
      我看向坐在后座的宇智波。
      “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低声问道。
      他的视线汇聚在前方车灯照射不到的黑暗深处,然后说道:
      “开车,能开多快开多快。”
      我听话地踩动了油门,而发动机则突然间熄了火,无论再怎么启动都徒劳无功。
      车灯和暖气已灭,我看着窗户上逐渐形成的冰棱,意识到我很可能会被冻死在这里。
      但此刻一道从车顶处传来的重响则将我唤回到了现实的不可思议之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正爬伏在距离自己仅有一层脆弱的铁皮的外面。
      那个东西身形巨大,脆弱的车身经不住它在其顶部的试探,发出了金属所特有的噼啪声,让车内的空气一下变得紧张而稀薄了起来。
      我的脊背处生出了一层冷汗,手也哆嗦得不行。
      而紧接着,另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阴影也朝车边袭来,它似乎用难以想象的力量钳住了我的车头,竟然迫使汽车在毫无动力的情况下向前滑行了将近十米的距离,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袭来,那个东西居然将车连同着我们一起给扔了出去。
      就在我已经做好跟地面的冲撞之时,寒冷的空气突然间从背后涌进了车内,一直沉默地坐在后座的血族瞬间夺门而出,以肉眼无法目测的速度绕行到了即将倒翻的车后。
      然而想象中车毁人亡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车在无形里被人给翻了个身,让这辆已经有四十多年历史的黑色拉达牢牢地降落在了地面上。
      宇智波松开了那只已经将车保险杠捏的变形扭曲的右手,走到了驾驶座的车窗前。
      “跑。”
      与从前的温和谈话不同,单字体现出来的只有命令。
      他的表情依然冷静克制,而黑色的双眼却翻涌出肃杀残酷的赤红。
      那是比红云更为不祥的存在,我似乎可以闻见此刻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曾经沉寂了有千年之久的咆哮杀意与淋漓血臭。
      “但是你……”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两个隐藏在阴影处的怪物模样,倒立的竖瞳和浑身上下坚硬的毛发,无一不在叫嚣着身为狼人的已知事实。
      而宇智波则微张唇角,看上去像是在笑。
      尖锐的利齿从他的嘴间浮现出来。
      “不足为惧。”
      嗜血的话语与刹那的电光火石的战斗一同响了起来。
      我再次踩下了油门。
      却看见一个狼人正站在我此去前进的道路上。
      在黑暗里都可辨清的金色瞳孔与金色毛发,看上去与之前的那两个完全不一样。
      我从后视镜里望去,发现已经对那两个狼人完成瞬杀的宇智波正飞速朝我这里赶来,却在看见这个狼人的一瞬间乱了步伐。
      他堪堪地停在了雪地中央,面容是我从未读到过的陌生。
      时间仿佛停止了。
      我期待着自己能够喊出让他躲避的话语,但是却只能无助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因为我的喉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当看见那个金色的狼人向着宇智波撕咬过去的时候。
      “小心啊——”
      一大股鲜血就这样突兀地泼洒在了厚重的积雪之上,我不顾宇智波之前的警告,跑下了车,刺骨的严寒侵蚀心肺,我看着那个狼人侧过身子,长着金色毛发的吻部沾染着斑驳的血迹,以保持面对黑发血族的姿势跪倒在雪地中,伏爬着,庞大的身形渐渐皱缩成一具健壮的男性身体。
      我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悄悄地走到躺在雪地里的宇智波身边,看见从他脖颈处不断流淌而出的汩汩血液已经将周围的积雪尽数染红。
      他睁着那双已经失去了神采的黑色眼睛,像是在看着我。
      用充斥着惊喜的,绝望的,悲伤眼神,锁定了这个飘洒着雪花的平安夜。
      于是我蹲下身,颤抖地下意识想要用手合上他的眼皮。
      就在这时,我的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咆哮。
      那个狼人站了起来,浑身赤裸,肌肉结实,被夜色渲染成深灰的蓝色瞳孔正不遗余力地对我散发出一种不假思索的威胁与仇视。
      顿时,不言而喻的愤怒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朝他大吼:
      “你这个野兽!你杀了他!”
      鼻间扫过落雪的冰冷气味,我不知道我这样的举措是不是激怒了他,狼人飞身上前,钳住了我的喉咙,将我扼在雪地之中。
      我的呼吸愈发困难,拼命挣扎着,却丝毫动弹不得。
      可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突然就松开了我,我迷迷糊糊地发现他碧蓝色的眼瞳里闪现出了纠结的哀痛,一瞬间转身便抱住了倒在一边的宇智波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