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讳疾》心英

4、两清

　　他伸手拍了拍穆磬的肩膀，问：“破庙之中，追杀你的那伙人中有一个人最后离开对吧？”
　　穆磬莫名其妙，但还是努力回想之后点头。
　　清鉴子沉吟：“那就对了，在落下暗室的时候，我见一人捂着下身躺在地上，那人应当就是最后离开的人。”
　　穆磬皱眉：“恩人你是说……”
　　清鉴子点点头，自动自发伸手抱住身边的树干，确认自己可以抱紧之后朝他示意：“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穆磬应了一声，纵身下树，竟是直直落在那一群女子当中，一群小丫鬟吓得捂脸尖叫四下乱钻，穆磬倒也不介意，在丫鬟群中钻来钻去打算找到那个弯着腰的女子，清鉴子在树上看到底下混乱的一幕有些不忍直视，这个人……怎么一点侠客的感觉都没有呢？如今看起来他反倒像是个货真价实的采花贼，若是在平时怕早有女子喊非礼了吧。
　　穆磬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拽到了那个正在缓慢挪动的人，在他的脸上摸索了半天，刷的一下撕下一张面具，那人见自己被识破眸子里闪过一丝凶光，反手摸出一个匕首朝他刺过去，穆磬轻轻松松躲开，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环顾了四周很可能被伤到的丫鬟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剑重新回鞘，赤手空拳和他打斗起来。
　　清鉴子在树上看他们俩从绣楼外打到一片空地中，突然眉头皱起来，觉得人群之中似乎哪些不对，似乎有几个人正在趁乱悄悄往穆磬的身边摸过去。
　　这个时候平常的百姓不都应该离得越远越好么？今日还真出了几个不怕死的？不能吧！
　　那那些人是……
　　“小心！”
　　穆磬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喊，同时感觉后背一凉，下意识转身一个飞踢，挡开背后一记偷袭，松了口气的当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往清鉴子藏身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对了一个眼神，一个人直奔着清鉴子藏身的那棵大树而去。
　　清鉴子坐在树干上看着冲着自己而来的人，安详的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却在下一刻被人抱了满怀，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清鉴子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熟悉的衣料，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似乎……欠了他一个好大的人情。
　　好在今日穆磬并不算是单枪匹马，他单手揽着清鉴子从树上跳下来，中途向下用力摔出一枚信号烟花，清鉴子不敢碰他，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僵硬着身体被他抱着落地。
　　穆磬带着他落地，神色倒是比他更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人，拍拍他的腰还笑：“没事儿，放松，跟着我别怕。”
　　于是小童气喘吁吁跟着几个年轻的侠士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公子正抱着那位眼睛尤为好看的先生在追杀的人群中辗转挪腾，先生搂着公子的脖子，公子环着先生的腰，火光影影绰绰中两人衣袂翩跹竟然有点儿亡命天涯的意味。
　　周围拳脚相击的声音突兀的停了下来，清鉴子从穆磬怀中抬起头，一旁有人笑道：“怪不得公子你后背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还舍不得放下怀中的人，原来是个美人，难怪难怪。”
　　穆磬冷眼看向开口的人：“楚孟，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盼着你开口。”
　　清鉴子确认了穆磬还能活得好好的之后转眼看一旁的空地上，有个衣衫做丫鬟打扮但从面容上看明显是个男子的人被押着跪在那里，他推推穆磬问：“这就是那个采花贼？”
　　穆磬看了看他的随身兵器，好奇追问：“果然如同恩人所说，这个人就是当初我在神庙中遭遇的那些人，不过恩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清鉴子看他，提醒道：“你还记不记得，叶姑娘去的那天傍晚，有人在街上说什么？”
　　穆磬回想一下，开始一字一句回忆：“说最近这里怎么这么不安生，城里头好端端的姑娘家被他祸祸好几个了，城西那个郑员外闺女就被糟蹋了，第二天起来一看，人都自己吊死在房间里了，还说这个采花贼猖狂得不得了，昨天那个小姐听说闺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了人，等到天明以为没事儿，小姐她娘进去一看就晕过去了，小姐早就死在纱帐里头了……”
　　“这就对了，我去问过，前几日那采花贼都是隔一天才会选择要下手的小姐，从大前天往后就变成了一天一次，而且之前那些被凌辱的小姐从来没被采花贼谋害过，前天开始，那些小姐死状越发凄惨，你又说过做出那些事情的不可能是两伙人，那么只可能是大前天到前天的时间里那个采花贼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功夫还行的采花贼普通人定是威胁不到他，想到功夫，我就想起了那座破庙中发生的事。”
　　清鉴子喘了口气看穆磬全神贯注的听，目光柔和了一点：“那日我和你一同掉入暗室，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人捂住自己的下身倒在地上，后来他似乎又挣扎着走了，可见是没有死去，如果他就是那个采花贼，而你又碰巧伤了他的下身，他将自己不行的怒火发泄到这些小姐身上就很顺理成章了。这些本来只是一个猜测，只不过我这次碰巧蒙对了而已。”
　　穆磬笑着看他不说话，东南方突然吵嚷起来，清鉴子往那边看过去，见一个人蹒跚着挣脱了身边人的搀扶，扑到那采花贼面前不管不顾地扬起手便打，一边拳打脚踢一边怒吼：“你这个畜生！葶如她才十四岁！你怎么能对她下这么毒的手！你会下地狱的！下地狱！”
　　清鉴子远远看了一眼转身要走，那人却追了上来遥遥喊道：“恩公请留步！请无论如何也要受我一拜！我替枉死的小女给您磕头了！”
　　穆磬拉住清鉴子的衣袖，对那人道：“你的恩公不是我，是这位先生，是他看出了采花贼究竟藏身何处，你要谢就谢他好了。”
　　清鉴子无奈地转过身，叶家那掌柜的已经来到了跟前，他整整衣服肃容要拜，清鉴子托住他低声道：“不必多礼，这个贼子的人头就权当是还了你那一壶酒的酒钱，你我两清了。”
　　叶掌柜的抬起头睁大眼睛，清鉴子已经拉着穆磬匆匆离去，他颤着嘴唇跪坐在地上，脸上忽悲忽喜，最终咧开嘴笑了起来：“闺女，是爹给你报的仇，爹给你报仇了……”
　　一滴泪落在地上，溅起一寸尘埃，又霎时间渗进土中，不出半刻便又是尘归尘土归土。
　　“恩人，那这么说来，我才是那几位姑娘死去的真正凶手，”穆磬回到房间就泄了气，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若不是我伤了那贼子，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之后对那些姑娘痛下杀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实在是让我无法心安啊。”
　　清鉴子看他一眼，目光从他后背上一掠而过：“你该上药了。”
　　穆磬垂头丧气点头，起身把上衣艰难的脱掉，脱到一半忍不住嘶了一声，清鉴子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走上前拍掉他的手：“你站着不动就好，我帮你。”
　　穆磬笑嘻嘻：“恩人对我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啊！”
　　清鉴子站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
　　小童捧着纱布和伤药进来给他包扎，清鉴子终于还是没忍住硬邦邦道：“你以为之前被他糟蹋过的姑娘下场会好一点吗？所有人都知道她们被那贼子碰过，闲言碎语如刀可杀人，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郑员外家的女儿会在自己房间自尽？不管怎么说，你抓到了他，日后再也不会有姑娘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中，这就行了。至于被害的姑娘，她们是那贼子早就考虑好了要下手的人，她们不会怨你的，放心吧。”
　　穆磬看他，笑，笑意几乎要晃花旁人的眼睛：“恩人这是在开导我吗？”
　　清鉴子摘下面罩冷言冷语：“我不过是在还人情，不要想太多。”
　　穆磬委屈：“叶大掌柜的送你一壶酒，你还他一颗仇人的脑袋，我救了你哎！你就只是开解开解我？这不公平！”
　　清鉴子端起茶碗看窗外，假装听不到他在讲什么，唇角有一丝隐约的笑意。
　　今天的天气，可真是好啊。
　　……
　　十日之后，清鉴子坐在马车中挑帘往外看，见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忍不住心生感慨，从出生开始仿佛就囿在这里，这次被人用尽各种手段生拉硬拽骗出城来，兴许还能挑一处风景雅致的地方长眠，这么想来也不完全算是一件坏事。
　　穆磬打马走在车旁，笑嘻嘻道：“恩人，不气我把你骗出来啦？”
　　清鉴子从车内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挪到别处：“我何时气你将我带出那里。”
　　穆磬被堵了一句也不生气，跟在车边任着马踢踢踏踏地走，突然兴致高昂：“恩人，你骑过马没？”
　　清鉴子默然摇头，穆磬拍拍马背，邀请的意味不言而明：“我这匹马，坐两三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清鉴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绝：“不必，我坐马车就挺好的。”
　　穆磬很遗憾：“骑马可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何况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发生危险，恩人你真的都不考虑一下？”
　　清鉴子坐在车内被他讲的心动，最后还是断然拒绝：“不了，我觉得马车更为稳妥一点。”
　　穆磬不甘心地还要追问，车窗刷的被拉下，将那唯一的出口挡得严严实实。
　　穆磬碰了一鼻子灰，看着马车哑口无言。
　　看起来恩人确实不太喜欢骑马啊。

作者有话说

　　困，不写了。
就这么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