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讳疾》心英

14、寻医

　　清鉴子听闻他的话一怔，和穆磬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他的右手——赫然有六只手指。
　　楚孟依旧在大惑不解，这厢清鉴子抬眼看穆磬，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身为魔教少教主六指魔你居然没见过？
　　穆磬无奈摇头——如你所知，六指魔早已疯癫，一直守在魔教附近却从未上山，我哪儿有那么大神通得知他的容貌……
　　楚孟在一旁忍不住多嘴问：“你家婆娘是哪个啊？刚好我们也是这座山上的，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小二乐呵呵从怀里摸出画像，那画像边沿已经被磨损得起了毛，但是依然可以看出这画像主人对它的珍视。画像慢慢展开，一身红衣的女子缓缓出现，顾盼生辉巧笑倩兮，目光仿佛透过画布柔柔的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清鉴子看着画像，低声道：“血落纱。”
　　血落纱原本是被人称为血罗刹的，但自打有人见了她的真正模样，就算知道她双手沾了无数人的鲜血也没办法把这个温柔得宛若神祗的女子与罗刹联系起来，只好唤作血落纱。这个堪称传奇的女子的故事说起来大概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也没人能说清楚她的一身功夫从何处习得，不过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她的故事在与六指魔成亲后的第三年，戛然画上了句号。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六指魔赶回的时候只看到血落纱穿着她杀人的时候才会穿的红衣躺在血泊里，唇角的微笑依旧温柔动人。
　　自打那之后，六指魔就疯了。
　　疯了的六指魔没有大开杀戒也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只是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有人说，曾在魔教山门附近见过他，也有人说，他早就横尸无名之地，更有人大张旗鼓宣称自己已经杀死了六指魔，来图一个声名远扬。
　　谁料到他就在魔教山门不远处等着，执着地相信他的娘子不过是回了一次魔教，过不上两三日她就回还，像往常一般。
　　这时从山上下来两个人，看到站在山门口的六指魔习以为常地开口：“又来找你家娘子了？她出远门了，三日后才能回还呢，你那时候不妨来等等？接她回家？”
　　“哎！”六指魔笑容憨厚，“我这就回去，三日后再来。”
　　“既然都要等，就在这山上等吧，”穆磬开口，“那家客栈不是被毁了？既然你早晚都得跟她承认个错误，那就在这儿等，显得你有诚心认错。”
　　“少教主！”
　　“少教主回来了！我去告诉教主！”
　　楚孟一个没拦住就被那个兴奋过头的魔教弟子窜上了山去，他看一眼身边仿若无事的清
　　鉴子，忍不住头疼地想，等下老教主若是见到这位神仙被气出个好歹来，他就把责任全部推到公子身上。
　　反正跟他没啥关系。
　　小童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默默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过动作上倒是和楚孟想到了一起——他同样往后退一步，争取让自己遮不住公子和先生的半片衣角。
　　而这也就导致了兴高采烈下山迎接儿子的老教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儿子身边、带着面具、却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的杨家那小混蛋。
　　穆磬似乎一点都没有在乎自家爹的反应，冲他行礼：“孩儿回来了，身边这位是救了孩儿一命的恩人，想为他求岚云前辈出手救治……爹还有什么话说吗？”
　　穆识瞪着他，险些维持不住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在心中暗暗咆哮——老子想说的话多着呢！而最后也只是艰难地开口，语调生硬：“我不准。”
　　穆磬态度十分谦卑，他又施了一礼：“那孩儿就偷偷把恩人带进去，一定不让父亲看到，父亲还请放心。”
　　穆识：“……”
　　最后老教主甩袖回了山头生闷气，穆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清鉴子身前半蹲下，回头看他：“恩人，上来吧，我带你去岚云那里。”
　　清鉴子攀上他的肩膀，两个人迅速离开了原地，凌肃默默看了眼楚孟，已经习惯被自家师兄无视的他很自然的和楚孟搭话：“我住在哪里？”
　　楚孟开始挠头：“嗯……公子也没说……不然你就跟我住一起吧，反正地方也敞亮，挤一挤也是挤得下的。”
　　陈星绷着脸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楚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这小家伙，最近吃炮仗了怎么着？”
　　却说此时穆磬已经背着清鉴子来到了一处清幽的山头上，他把清鉴子放下让他在一旁活动下手腕脚踝，自己前去叩响了柴门：“岚师傅，我有事找你。”
　　“门没关，进吧。”
　　清鉴子对于江湖上传言的这位神医一直很好奇，看穆磬走了进去也连忙跟上，一进门便听到了耳旁两声风响，他僵了身体，缓缓转头时只看到肩头上一抹翠绿色，一只小蛇吐着信正盯着他，穆磬站在他身边束手束脚，想把它拿下来怕那小蛇突然暴起伤了清鉴子，无奈之下只好扬声道：“岚师傅！”
　　“哟，可真是稀奇，你也有放不开手脚的今天，”一个人从房间中踏了出来，全身上下笼着黑袍，面容也遮在罩袍下看不清楚，给人的感觉如同她的声音一般阴侧侧的，她盯了一会儿清鉴子才冷笑一声：“一直被人护着，总归不会有好下场。”
　　“岚师傅……”
　　“行了你闭嘴。”岚云冲着清鉴子招招手，清鉴子肩头那只小蛇蹭的窜了出去，顺着岚云的脚踝慢慢爬上了她的掌心，她摸了摸小蛇吐出来的信子，慢慢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穆磬看了眼清鉴子，见他没有不高兴拉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岚师傅，您看看他的手……”
　　岚云起初只是瞥了眼，看清楚后皱了皱眉，往前走一步拉着他的手仔细看：“你这手是三月前伤的？伤了之后一直没治？”
　　清鉴子沉默地点点头，岚云翻了个白眼，直接撒开他的手：“没救了，筋骨已断，且又过了这么长时间，接不上的。”
　　穆磬有些着急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岚师傅您再仔细看一看……”
　　岚云干脆利落摇头。
　　穆磬眼中的光亮慢慢暗淡下来，清鉴子看他这模样实在可怜，忍不住开口安慰：“我自己早就不抱希望了，也没什么的，三月都过来了……”
　　“说什么屁话！”岚云气鼓鼓道，“什么叫早就不抱希望了？你是不是觉得本座医术不高？你给我过来！我岚云这次非要把你的手治好不可！”
　　穆磬：“……”
　　原来，请岚师傅出马需要激将法。
　　再一抬眼，清鉴子已经被拽到了房间里，穆磬走进去的时候，岚云正神色凝重地从清鉴子的指节一点点按上去，烛光下清鉴子手指突然剧烈的弹动了一下，岚云眉头一松：“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点，手筋没有尽断。不过因你这是旧伤，我如今也无能为力，只能给你一个方子，能调养一番。”
　　“那……”
　　岚云瞪了穆磬一眼：“你别说话！”
　　看穆磬讪讪闭了嘴，她才转头盯着清鉴子：“不过我不能救你，有人能帮你，西域毒王和我曾有过来往，他手中有一味秘药，能续骨通筋，你不妨拿我这帖子去找他，指不定就能求得那味药。”
　　“哎！”穆磬抢先应下，接了方子将清鉴子带出门，过了一会儿突然又一阵风一般窜进来：“岚师傅，这药一天几回？有什么忌口吗？您跟我好好讲讲。”
　　岚云没看到清鉴子的身影，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把他安排到你自己那里去了？”
　　穆磬坦然应是：“他在我身旁能有个照应。”
　　岚云没有追问下去，三言两语把他想问的所有事交代了，然后打发他走：“去去去，看到你就烦，快滚吧。”
　　而此时，清鉴子抬起头来眉眼含笑：“好久不见，教主依旧如此雄姿英发令人心生敬仰。”
　　穆识看了他半晌，冷哼：“你小子倒是落了个如此的田地，可真是天道好轮回，怎么着，杨家那个摊子你撑不起来了？”
　　“教主说笑了，贫道不过是一个游方道士，杨家那等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贫道如何高攀的上……”
　　“你那假仁假义的说辞就收起来吧，连你们杨家百姓都不信的那一套还想糊弄过我？啧啧，你的这双手算是废了吧，那小子下手还真狠，一点儿情面不留，看起来倒是比我这个魔教的人更像正儿八经的魔教。”
　　“教主说笑了……”
　　“我说你这小兔崽子……哎我说真的，你当真情愿看着那小子娶妻生子，娇妻美娃绕身？顶着你……”
　　“教主。”清鉴子没让穆识把话说完，他没抬头，声音并不大却一字一字清晰可辨：“这是我欠了他的，我该还。”
　　穆识看了他半天，冷笑一声：“跟你这小子打交道这么几年，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如此迂腐的一面，罢罢罢，就当老夫今日来是跟你讲了个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