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讳疾》心英

12、纵火

　　“公子，前面有一处小镇，再往前走可就没有人烟了，您看我们今天在此歇息吗？”
　　穆磬点点头，转身看陵肃：“前方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你这只老虎可不能带过去，该想个法子……”
　　嗯嗯啊啊应着的陵肃这时已经从虎身上爬到了马车车门口，盘腿在车门口坐好，打了声唿哨，那虎看了他一眼，转身三纵两跃没入了林子中。
　　穆磬放缓马速来到马车边，轻手轻脚打开车窗，发现清鉴子已经靠着车厢睡着了，于是对着陵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陵肃识相地点头，目送着穆磬往前赶过去，过一会儿便感觉到整个车队都慢了下来，原本就平稳的马车如今就像停在原地没有走动那般。
　　陵肃不由得好奇的往车内看了看，虽然隔着一道车门看不到他那位传奇师兄的面容，但是还是让他忍不住带了些瞻仰盯着里头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发呆。
　　刚刚跟他说话的那个人虽然并没有表明身份，但他总觉得这个平日里笑起来十分温和的人在魔教中的地位应当挺高的，这样一个人现在为了他师兄事事考虑周全，这么看来自家师兄真的是黑白两道都吃得挺开啊……
　　“客官您里边儿请，马车也直接停在后院就行了，咱们这儿店小地偏，平日里没别的人来，不碍事的。”
　　客栈的小二满脸堆笑走上前来招呼他们，楚孟忍不住留意了一下他过于矮小的身量，小童在一旁扯扯他，刚要说什么，小二笑起来：“这位客官可是看着我有点儿矮？您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您的马太高了，不信您下马来看一看……”
　　楚孟果真翻身下了马，只见那小二露出一个狡猾的笑意：“看，小的还是这么矮。”
　　清鉴子在后面听着他们笑笑闹闹，觉得这个小二不仅心胸广阔还颇有意思，拿自己的短处坦坦荡荡打趣，没来由让人心生敬意，忍不住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小二刚巧正走过来牵马，抬眼看见从马车中走出来的清鉴子愣住了。
　　楚孟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看什么呢？傻了？”
　　小二忙不迭的收回目光，陪着笑低头，不敢再正眼看他：“是小的目光短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一时间忘了避嫌，还请诸位恕罪。”
　　穆磬挑眉，姑娘？
　　继而转眼看马车上僵硬着身体已经有些怒意的人，他没有束发，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和面罩与大氅之间露出来莹白如玉的脖颈，大氅又把他瘦弱的身形掩盖住，从旁人的角度来看，的的确确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无疑了。
　　穆磬伸手拉他下来，一边在他耳边笑：“我都说了让你多吃一点，你看，让人误会了不是？”
　　清鉴子压着声音咬牙切齿：“我哪里像个女子！这小二……亏我还觉得他豁达。”
　　穆磬闻言往后望一眼，对这个人评价还挺高嘛。
　　后面不知情的小二还很天真的和楚孟感慨：“那是你家少夫人吧？你们少爷和少夫人真恩爱，下个马车都要扶着。”
　　楚孟默默看了他一眼暗道，那哪里是扶着，分明是公子怕他生气困着他呢，不拉住他怕你是要被打死了喂！
　　清鉴子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隔间内，他也懒得走动，就在床上半倚着看小童给他捧过来的几本闲书，突然听到外面热闹起来，他隔着窗往外面看了看，几个行脚商人打扮的人正挑着担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嚷嚷着什么听不懂的方言，似乎起了什么争执，正在院内撕扯。
　　他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听到小二气喘吁吁敲他隔壁的门，歉意道：“这位客官，真抱歉，可是今日不知怎的来了这许多客人，都说要去西边儿卖货，院内马车放不下了，劳烦客官让我们把马车移到别处去，您看如何？”
　　穆磬的声音随后响起来，似是应允了，小二的脚步声又飞快的远去，清鉴子合上书，莫名一阵心慌和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里透着一股蹊跷。
　　天色已晚，清鉴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披上衣服起身，推开窗往外看，见那些个行脚商房内的蜡烛还没有息，忍不住皱起眉。
　　他所知道的行脚商应是日夜奔波，孑然一身，断没有几个人同行的道理，就算有几个老乡会相约作伴，也不至于将这一整个客栈住满，更何况行脚商一向信奉与人为善，出门行事决不会麻烦别人，现在居然要求小二将马车挪走，真是太奇怪了……
　　“恩人，醒着吗？”穆磬敲敲他的房门，清鉴子本想回答，想了想还是没作声，悄悄走过去打开房门让他进来：“何事？”
　　“恩人觉不觉得这些个住进来的人有蹊跷，好像在藏着什么事儿一样……什么？”
　　一个黑色的人影晃过窗外，穆磬猛地推开窗户，一股火油的刺鼻气味飘了进来，清鉴子尚在懵懂，穆磬一把将他抱起，说了句得罪了后破窗而出。
　　他身后，楚孟带着小童也冲了出来，那些人见到事情败露，齐齐喊了一声，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向泼过火油的地方，本就是秋冬天气天干物燥，又有火油助势，火苗蹭的一下窜上了屋顶，穆磬在院中站定，皱着眉环顾四周，那些人竟从腰间抽出武器冲了上来，俨然一幅要将他们活活拖死在这火场中的模样。
　　穆磬扣住清鉴子的腰，低声对他道：“恩人，抱紧我，等下我可能会比较激动，所以……”
　　清鉴子点头，抱住他的腰，穆磬从腰间抽出剑眯起眼：“真是阴魂不散啊……”
　　然后清鉴子就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
　　他没往外看，只能感觉到自己头晕目眩的不行，又得死死抱住穆磬的腰，不过穆磬扣在他腰上的手给了他一点安慰，在这充斥着火油和血腥味的地方，在耳旁全是呼喝和惨叫声中，好歹让他觉得不再是一个人了。
　　“在这里发什么愣？公子都杀出一条血路了还不跟上去？”小童催促楚孟，楚孟目光复杂地回头看：“刚刚我在里面听到了小二的呼救声。”
　　小童顿了顿：“你想去救他？”
　　楚孟很矛盾：“可是我一个人带不动你们两个，你又不会武功……罢罢罢！”
　　小童看着他皱的死紧的眉头，突然扯住他的衣角叹口气：“谁跟你说，我不会武功的？”
　　楚孟惊异回头，小童松开手纵身离开了原地，正当楚孟寻找小童的踪迹时，他的声音传来，飘忽不定：“我去追公子他们了，你去救人吧。”
　　楚孟答应一声，一边折回去将小二抗出来一边继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孩，啥时候学会的武功？自己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恩公！真是太谢谢你了！”小二咳嗽几声，被放在地上，熏得乌黑的脸上还有几道痕迹：“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楚孟一边搜索穆磬他们留下的标记一边警惕四周：“你那个小店没法回去，现在估计烧得差不多了，而且保不齐那群人还在那儿，这件事儿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而起，现在去找我家公子，看他如何安排。”
　　“哎好嘞，”小二习惯性答应一声，苦着脸往回瞅瞅还冒着烟的地方，“哎呦喂，这要是让我家婆娘知道了可不打死我喂……”
　　“你还有婆娘？”楚孟惊讶。
　　小二挑眉十分得意：“那可不！我家婆娘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婆娘！我给你瞅瞅……”
　　楚孟给他招手：“这里，往林子里走。”
　　小二在怀里摸画像的手十分遗憾地停了下来，他跟着楚孟往林子里走一边念叨：“还好我婆娘这几天回了娘家，不然肯定被吓坏了，她后天就回来，我得好好想个法子给她糊弄过去……”
　　“楚孟！这里！”
　　小童看到楚孟的身影冲他小小声喊，小二乐呵呵地跟着走了过去，一抬眼看见某个色彩斑斓的活物腿登时一软：“……娘喂！这是大虫吧！这一定是大虫吧！各位公子们行行好，我不过是一个做小本生意的，身上肉又少……”
　　楚孟好笑地拍了他一巴掌：“说什么呢！不是拿你喂他的，你这么说可就是把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小二默默缩在一边，陵肃怨念地看着楚孟：“当时你都想起来救他了，怎么想不起来敲敲我的房间门告我一声失火了让我赶紧跑路？现在好了，我衣服都烧掉半截！你说！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楚孟这才看到陵肃的存在，并且表示出了十足的惊讶：“你居然还在？”
　　陵肃噎住，觉得自己幼小的内心受到了伤害，想转身向自家便宜师兄求个安慰，被平日里他觉得挺好说话的穆磬深深看了一眼，默默抖着手缩回来，十分想哭。
　　他现在想回去做劫道的生意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