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盟》枫汐

52、第十四节 良辰美景

　　“上官将军，好久不见。”苏祈默然走至坟前，看着颓然的上官瑞，陌生却笃定地说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将军。”上官瑞看都不看他，擦干了脸上的泪。
　　“不会错。我记得你，十五年前的镇远大将军，上官一诺。我是苏祈。”
　　上官瑞仍不答话，却微眯了眼睛打量他。
　　苏祈又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原来是太子殿下，罪人上官一诺，见过太子。”上官瑞冷漠道。
　　“将军何罪之有？当年的真相，你我最清楚不过。”苏祈也席地而坐，像是和老朋友对话的姿态。“我没有恶意，只是把你当作故人，想聊一聊罢了。”他叹息道：“我同你一样，这些年，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诉说。”
　　上官瑞轻蔑道：“你既然清楚，那你会为她洗雪污名吗？你会把害死她的凶手绳之以法吗？”他又带着嘲讽的笑，响亮道：“你不会，你不能！因为冤枉她的人是你爹，害死她的人是你娘！你们皇家，全都是肮脏透顶，龌龊不堪！”
　　“我即位后，会善待梅家，也可以让你换个身份重回军营，这都可以！”苏祈平静道：“可她还是留在这里吧。在这里以你的名义立一块碑，总比进皇陵陪伴一个她不爱的人好！”
　　上官瑞默了默，“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月儿没有看错你。”
　　“上官将军，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边关？是你扶持了秦雁川，才打败了戎狄？”
　　“皇家负我，可我不能负天下。”上官瑞叹息道：“可是如今雁川也有离去之意，我又能如何？”
　　“既然如此，待我继位后，你可愿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从军？也算是，我代父皇给你一点补偿。”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上官瑞起身离去，“我前半生已经为你们苏家辛劳，所爱之人也因你们而死……你不怕我手握军权，兵发京都，换个天下？”
　　苏祈淡笑，“你若有此心，十几年前便这么做了，不是吗？”
　　上官瑞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请你以后善待天下，善待百姓，也善待身边的人。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终非正途。”
　　“我答应你。”苏祈又道：“我的提议，也请你考虑。”

　　四月，沉岚发来请柬，邀请华音派众人前往英州，参加掌门继任大典。
　　秦曦拿着请柬，好奇道：“所有人都会去参加大典吗？像你师父玄无双，还有我师公叶重霄，他们会去吗？我还从未见过他们呢！”
　　玄枫摇摇头，“估计不会，发请柬只是为了知会他们一声。但是按照惯例，两门绝学的传人各需一人到场。”
　　“追魂扇传人是你，修罗刀传人自然是我师父。”秦曦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也未必，说不定现在是承彦了。”
　　玄枫讶异道：“他有新的传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秦曦笑道：“我师娘的义子，名叫柳承彦，师父早就收他做徒弟了。他今年大概十三四岁了。”
　　玄枫皱眉，无奈道：“那我也得找个传人呀，本来还以为不用着急的。”他瞄了瞄秦曦，试探道：“夫人，咱们快些生个孩子吧！”
　　秦曦脸上一红，躲开他的视线，“那等孩子长大还得好几年呢，那时承彦已经学成，修罗刀重现江湖，名声可是要盖过你的追魂扇了。”
　　玄枫揽她在怀中，问：“你不想咱们的孩子学武吗？”
　　“学是要学的，就当强身健体，但我晓得绝学之所以称之为绝学，学起来肯定要吃许多苦，咱们无需这样折磨孩子。”
　　“说的也是，不过想找个根骨好又肯刻苦的徒弟，也并非易事，还是要靠机缘啊。”
　　“我听说，诸葛先生一生未娶是吗？做掌门都要这样吗？那沉岚她……”
　　“华音两位创派祖师，明华和兰音，两人一生相伴，却又相爱相杀。他们共同创立门派，却留下各自的绝学分别传承，也是互相不服气，始终想争个高下。江湖虽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但他们并未行过婚礼，没有名分，也没有孩子。”玄枫继续道：“到了诸葛先生这辈，倒是没有规定说掌门不能婚娶，只是他醉心学问，不愿牵扯进红尘情爱里。所以沉岚虽然身为掌门，也一样可以嫁人的。”
　　秦曦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能感觉到，她很喜欢你……”
　　“但我眼中只有夫人你啊。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比得上你呢？”玄枫牵过她的手，说道：“再过一阵子，她自会将我忘了，再去寻找适合她的人，夫人不必担心。”
　　两人正在说着，罗隐送进来一封信，是写给秦曦的。秦曦拆开看了，笑道：“是师父写来的，过几日承彦会来京都，到时候和我们一同去英州。”

　　四月中旬，玄枫夫妇携柳承彦到达明州鹭港。英州地处海上，是由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的，华音派所在的地方名叫琼华岛，而鹭港正是离琼华岛最近的港口。
　　出海的前一夜，玄枫和秦曦两人从客栈的窗口向外望，只见月色清辉，海面波光粼粼，既有一种静谧，又觉浩瀚无穷。秦曦倚在玄枫怀里，想起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两句诗。“自饶远势波千顷，渐满清辉月上弦。”此情此景，倒是贴切。
　　她近几日看着柳承彦，见他虽然年纪小，但极懂事，学武也勤奋，不禁想起羽辰。算一算，羽辰若是还活着，今年也该有八岁了。皇帝虽然遵守承诺帮她广发告示寻找，玄枫也在各地派了人查访，可是始终没有羽辰的下落。她幽幽叹了口气，哥哥，但愿你在天有灵，指引我一条线索吧。

　　近一年之前，沉岚回到英州，诸葛昱见她心事重重，和她长谈了几次，才知道小徒弟情窦初开，一颗芳心系在了玄枫身上，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虽不强求什么，但终究放不下。
　　于是诸葛昱命她静心清修，修炼一门心法，能让内功更上一层楼。她遵从师命，幽居静修数月，闲时参详奇门之术，进益确实不小。诸葛昱也十分满意，对她继任之事更加放心。
　　起初一段时间，她时常想起玄枫，想得心痛。可是渐渐地，心里的想念也就淡了下来。她决心做好自己的事，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继任掌门，才是真正在他面前，在天下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以为时间已经过得足够久，久到足以让她淡然面对一切。可是在琼华岛上再见到他，见到他们夫妻伉俪，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心早已沉沦。执念，始终是执念。
　　可是人生在世，几人能毫无执念，云淡风轻？
　　守着这点念想，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在众人的目光里，走上高台，从师父手中接过代表华音掌门之位的令牌，立下誓言。玄枫和柳承彦两人，一左一右上前，代表两派绝学传人送上贺礼，以表对掌门的尊重。
　　又有许多人前来道贺，可她眼中心中，只有玄枫对她点头致意的一笑，如同春风拂面，又如同月色温柔。
　　原来他是，她此生最美的风景。
　　她努力地，忍住眼泪，绽放出一个最美的微笑。

　　从英州归来后，玄枫派人护送柳承彦回玉州，自己和秦曦两人继续游山玩水。五月，两人来到雾灵山脚下，听闻山顶常年云雾缭绕，人迹罕至，如同仙境，秦曦便想去看看。
　　两人一路走至山腰，见来往行人越来越少，雾气也越来越重。隐隐听着有泉水的声音，于是循声而去，不多时便看到一处小瀑布。
　　瀑布虽小，但高低落差大，流速甚快，流水击在岩石上，碎成晶莹的泡沫。秦曦远远望见，一抹小小的白影在上游陡峭的崖边站着，却因离得远、雾气重，没看清是什么。
　　玄枫也瞧见了，他饶有兴趣地挑挑眉，低声对秦曦说：“我去看看。”
　　秦曦点头答好，“我在这儿等你。”
　　玄枫飘然掠过下游的深潭，足尖只在水面轻点了一下，便借力腾空而起，翩然落在崖边。此时才看清，那白影竟是一个小小孩童。
　　这小孩子，似乎在此处修炼什么功夫，专心致志的样子。他身量约摸七八岁的样子，眉目清秀，用一条白色发带束了发。他瞧见玄枫的轻功，愕然了片刻，眼中浮现敬佩之意。
　　玄枫见这孩子在如此湍急危险之处仍十分淡定，不由得有些赞赏。他刚想开口问一问，却见那孩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什么都不说，拔腿就跑。玄枫提步追上，那孩子有些慌了，跑得更快，竟用上了轻功。玄枫见状，却不再追了，只盯紧了他跑去的方向，又回到瀑布下游找秦曦。
　　“是个小孩儿？怎么走了？”秦曦好奇道。
　　“这孩子可不简单，我瞧他小小年纪，但内力精纯，学的竟是苍云派的轻功。看来这山中，住着高人呢。”玄枫饶有兴趣，“他突然就跑了，我也不便追他太紧，免得他情急之下摔了碰了，那就不好了。咱们循着方向去，定能找到。”
　　“有趣，那咱们就去拜访一下高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