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盟》枫汐

51、第十三节 最苦不过长牵念

　　秦曦说道：“我住哪里都无所谓，但对你来说，自然是留在京都更好。方便行事，又能照看你父亲。”
　　玄枫叹息道：“可我总是不能想象和我爹同殿为官的样子。从前的事，他不计较，陛下不计较，但我和他站在一处，总是会惹来闲言碎语。我怕他心里不舒服……”
　　“这倒也是。可你不做官，江湖也被你握在手中了，还有什么好玩的？”秦曦笑道：“以后我倒是想试试做点小生意，开店铺之类的。”
　　玄枫打趣道：“夫人是担心我养不起你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担忧自己嫁人以后无所事事，闲出病来。”
　　“不如我们去游山玩水吧，走遍九州的大好河山，如何？”
　　“好啊，我虽去过很多地方，但都没有闲情好好玩过。”秦曦忽然想到，“我要回一下宣城，把宝剑从师父那里取回来。”
　　玄枫微笑道：“不必跑那么远了，那把剑在我这儿。”随即拉起她一同走向青枫阁。“咱们最后一次去通天教后，他和我说起此事，我就要了过来，先替你保存了一阵，现在还给你。”
　　秦曦见到曾经的宝剑，捧在手中端详良久，心头万般感慨。“师父是不是和你说了我的坏话？我和他学武功时，可做了不少蠢事。”
　　“他没说，但你可以给我讲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饮酒畅聊，心头包袱尽皆释怀。沉岚接到师父来信，本想和玄枫商议，见此情景，只望着伉俪双双，怅然叹息。

　　第二日，沉岚着手处理手头遗留的各项事务，来青枫阁向玄枫辞行。她有些伤感，“师父吩咐我尽快回去。师兄，以后沉岚，恐怕再没什么机会过来帮你了。”
　　玄枫问道：“掌门可有什么急事？”
　　沉岚望着玄枫，带着几分怅惘，几分眷恋，目光迷迷茫茫，没有归处似的。“师父年纪大了，该是选下一任掌门继任的时候了。”她忽而笑了，心里却是痛的。“其实师父一直想从年轻一辈中选的，中意的人选不过是师兄、顾女侠，和我三人。此番派我前来历练，也有考察你们两人的意思在。可是师兄成了□□领主，自然不能屈就于掌门之位。顾女侠因为前事，又对外宣告了死讯。所以就只剩下我了。”
　　“那要恭喜师妹，往后该叫你一声掌门了。”
　　沉岚苦涩地摇摇头，“可我并不想要做这个掌门啊。”
　　“为何？”
　　“往后要常居英州，再难有机会见到……你们……”沉岚低沉道：“而且我年轻岁浅，又未承绝学，恐怕难以服众吧。”
　　“诸葛先生何等慧眼，既然将掌门之位交给你，必定是觉得你可以胜任。本派弟子不多，又都是有分寸的，想必你也不用太担心。”玄枫又问道：“继任大典定在何时？”
　　“应该还早，到时候我会发请柬给大家的。师兄和顾女侠，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
　　沉岚低下头，眼眶已然湿润。“祝你们夫妻白头偕老，福寿双全。”
　　玄枫叹息道：“这些日子你为我们，为玄衣盟做的，我都会记得。多谢。也愿你早日找到相爱相守之人。”
　　沉岚点点头，笑中带泪，“好。”

　　六月初二，玄枫陪同秦曦回到湘城，祭拜家人。
　　六月初八，玄枫携秦曦一同回到龙家，向龙豫天敬茶。从此昭告天下，龙延枫的回归，也公布了和秦曦的婚约。但两人并未留在龙家居住，仍旧住在玄衣盟。
　　六月初九，秋家内讧，陆氏带秋卓绎回到母家，秋卓缨带着母亲搬离京都，回到明州。秦曦听闻消息，反而为他高兴。没了秋家的束缚，但愿他能返璞归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简单轻松地活着。
　　七月初七，龙延枫和秦曦在御赐的新宅举办婚礼。两人广发请柬，邀请八方宾客前来见证。许多秦老太师的门生故旧前来道贺，皇帝委托二皇子送来贺礼，武林各派也均有代表到场祝贺。场面盛大，风光一时无两。洛芷嫣、叶阑珊和羽绘意都到场参加。燕昀、上官瑞、萧念真致信一封，附上贺礼。

　　吉时到。龙延枫一身大红婚服，俊朗无双，神采飞扬；秦曦凤冠霞帔，轻纱遮面，更显得窈窕端庄。
　　一拜天地，感谢上苍，让他们经历人间万种滋味，也让他们有缘重逢，携手并肩，披荆斩棘，跨过世上所有的艰难。
　　二拜高堂，拜的是龙豫天和柳慕飞。秦曦已无亲人，柳慕飞救她于危难之中，传道授业，待她如父如兄，自然受得起这一拜。
　　夫妻对拜，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在心中，默契是无需说出口。
　　众人难得相聚，喧闹多时方才散席。今日最得意的自然是一对新人，其次便要数羽绘意了，他不仅可以将玄枫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宴席之间又得到了不少消息，此番又能大赚一笔。原来昆仑掌门宋经年和师妹唐映雪，将在一月后成亲。
　　喧嚣过后，洞房花烛，此间缠绵，温柔缱绻，自不必说。

　　次年三月，二皇子苏祈册封为太子。
　　三月十七，威远将军秦雁川进京述职，上官瑞也跟着一起来了。燕昀和上官瑞私下里与龙延枫夫妇约在酒楼相见。
　　“去年你们成婚之时，边关有些事走不开，今日才有机会当面说一声恭喜。”燕昀道。
　　上官瑞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你们二人的身份各有玄机，有趣，有趣。”他抿了口酒，又道：“说起来，家父和左相大人，还曾为同僚。”
　　“当真？”玄枫惊讶道：“我们的玄机军师都已知晓，那军师的玄机，可否透露一二？”
　　上官瑞摇摇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前的旧事，不提也罢。秋泓曾陷害家父，你们扳倒了他，也算是帮我报了仇。多谢。”
　　“军师曾说，诸事大定后会回来看看，如今回来了，可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先去见见故人。”提及故人，上官瑞目光黯然，随后又转移话题。“不说我了，说说你们，今后作何打算？”
　　秦曦淡淡道：“顾湘这个身份我不会再用了，江湖事，以后就交给他去操心。”她笑着望向玄枫，“是吧，领主大人？”
　　玄枫苦着一张脸，“你们不知道啊，领主这个位子真不是好当的，总有大大小小的事，也总是有人蠢蠢欲动。”他伸手轻轻抚着秦曦的肩头，“还是夫人英明，不如过些日子我也藏起来，当作没我这个人吧。”
　　“再过几年，便有人来挑战你了。”秦曦笑得狡黠，“如果当着全天下的人故意放水输掉，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舍得吗？”
　　“我要是敢这样，我师父可是会追上门来收拾我的。”玄枫对燕昀道：“燕大侠，不如我将这位子交给你如何？输给燕藏锋的儿子，想必师父不会责怪。”
　　燕昀抬眸，锋芒内敛道：“我倒是很期待与你一战。”
　　“甚好。”玄枫棋逢对手，自然高兴。
　　燕昀又对秦曦关切道：“曦儿，龙家对你……还接纳吗？”
　　“我们不与公公他们住在一起，是为了少生事端。公公还是对我很好的，其他的人，以礼相待就好。”
　　“我原来还担心旁人多想，待你不好，现在可以放心了。”
　　“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与旁人有什么干系？好山好水尚且看不尽，哪有心思听那些闲言碎语？”秦曦笑道：“燕大哥你呢？边关事情已定，你与军师的约定也已完成，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的身份特殊，再呆在军中，恐怕容易生变。好在军中不缺人才，也暂时没有像万俟振玉那么难对付的敌人，这次我会举荐几位将领，以后再寻机脱身。”燕昀感叹道：“这几年固守樊城，很是怀念从前自在快活的生活。”
　　“朝堂险恶，及早远离有好处。冯姑娘呢？可知道她去了何处？”
　　燕昀沉默，上官瑞接话道：“边境已经太平，她大概是回故乡去寻找亲人了。”
　　燕昀垂眸，“希望她过得好吧。”

　　第二日，秦雁川入宫觐见，上官瑞只身来到了城郊十里坡。
　　初春时节，冰消雪融，青葱小草稀疏地生长在一座孤坟前。此坟无名无姓，坟前绿树刚刚冒出新芽，另有一片梅花树遍布坡上。
　　上官瑞携一壶酒，倾一半在坟前，随后席地而坐。“月儿，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他还未说完便抑制不住地哽咽落泪。“是我不好，这些年都没回来看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害怕？”
　　他曾经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后来是战场外运筹帷幄的军师。他曾击败对手无数，摘得武举状元；也曾布下阵法神鬼莫测，斩杀外敌万千。此刻他一身白衣，伏在一座孤坟上痛哭。
　　他此生唯一最爱之人，长眠于此已有十五年。
　　他哭小儿女即便情长，也敌不过宦海沉浮，世态炎凉。
　　他哭天意弄人，挚爱终究擦肩；尊荣显贵，却败于阴谋诡计。
　　他哭俗世情爱，到头来不过孤魂一缕。
　　他哭天人永隔，也哭烽烟天下。
　　他说，我好想你，好想你。
　　我和雁川，终于平定了戎狄，戎狄彻底归顺了。
　　苏祈成了太子了，你当年很宠他的，是不是？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可我除了你，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说。
　　以后我想留在这里陪你，陪你看每一年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