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盟》枫汐

40、第二节 雨落霖铃

　　可顾湘很快叹息道：“但这张地图长什么样子，藏在什么地方，连我都不知道。兴许早就毁了。”
　　龙豫天听了，也感叹道：“就算老天庇佑，真的能拿到这样的证据，那么秦姑娘还要亲自去告御状。她一露面，就会被收押。她的话恐怕很难完完整整传到皇帝耳朵里，说不定她在监牢里也会有人暗害。”
　　玄枫点点头，“父亲说得没错，此事虽难，但并非不可为。物证这边，我们来想办法。等到证据齐全，秦姑娘去告御状的时候，我们就把消息广泛散播出去，让全天下的士子书生，让所有秦老太师的学生都知晓这件事。形成一个群情激愤的局面，有全天下的关注，这件事就可以上达天听。父亲是秦老太师的学生，正好可以向皇帝请求彻查此案，并且保证秦姑娘的安全。”
　　龙豫天犹豫道：“可你知道，皇帝对于朝臣的派系、党争十分敏感。这样对秋家出手，恐怕会引来皇帝怀疑，适得其反。”
　　玄枫笑道：“那就说，秦姑娘是龙家未来的儿媳妇，父亲虽然痛心我这个儿子，但知晓这等大事总不能袖手旁观。我也会请二皇子殿下帮腔。”
　　龙豫天皱眉，“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了出去，秦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她在外飘零多年，为父打算为她物色一个好夫君，也算对得起老师的教导之恩。”
　　顾湘瞥了瞥玄枫，脸颊微红，没有说话。
　　玄枫坦然道：“父亲，这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已和曦儿订下婚约，待一切处理妥当，就是我们成亲之时。”
　　“这……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为父商量？你们这是私定终身，于礼不合啊！不妥，不妥！”龙豫天惊讶道。
　　玄枫看着顾湘道：“三书六礼，可以日后再补。幸亏我牢牢抓住她，不然您哪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顾湘嗔怪地瞧他一眼，又偷偷观察龙豫天的脸色。
　　龙豫天心中千头万绪，想到过去的风风雨雨，不禁感慨万千。半晌，他终于说道：“也好，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幸福就好。”

　　险峻的山道上，洛芷嫣扶着师父洛玉涵，两人慢慢朝孤山上走着。此地山势陡峭，人烟稀少，倒也落得清静。
　　故地重游，难免有许多感慨。洛玉涵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洛芷嫣，问：“小嫣，你怨我吗？”
　　洛芷嫣惊讶道：“师父何出此言？”
　　“你小的时候我收你为徒，扔给你一屋子书就走了，偶尔只是让阿宁过来看看你。其实我也没好好教过你什么，你原本也有机会，站上武林的巅峰的。”
　　“师父曾经站上巅峰，觉得有什么好吗？”洛芷嫣淡淡道：“我倒是庆幸自己所学有限，不必卷入太多风波。何况，能做师父的徒弟，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
　　“你倒是心宽。”
　　两人慢慢走到山顶，洛玉涵陷入回忆。
　　“我最后一次我见到他，就是在这里。那时我被成百上千的正道人士逼到了悬崖边。我向前看了看悬崖，又向后看了看，隔着人山人海看到了他骑着马赶来。他不知道，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师父……”洛芷嫣大惊，原来师父和燕藏锋，有这样一段过往。
　　“这么多年，这些事也没有人听我说，索性讲给你听吧。”洛玉涵继续说道：“我知道形势已经无法挽回，不愿让他怜悯我，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却意外地没有死。孩子没有保住，我的大半修为也没了，我的心里全是恨。老天不让我死，那我就绝不让逼死我的人好过。
　　机缘巧合之下，我遇见了司空玄通，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所以我就扶持他，传他武功，一步一步，把他推到了武林的巅峰。他也没有让我失望，伤害过我的人，都被他杀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天宫，很少下山，也从来没有听闻关于他的消息。我不想听，也不敢问。我以为没有了我，他会和他的妻子孩子，过得很好。所以我从来没有想到，他竟然早就死了。”
　　“司空为什么要杀燕前辈呢？”洛芷嫣疑惑道。
　　“他那点心思，我早知道，却没在意。他知道我和藏锋的事，便恨上了藏锋。可那时他的实力无法和藏锋相比，只能暗中下手。”洛玉涵长叹一声，“他曾问我，有什么办法能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地杀死一名高手？我传了他蛊术，却不知道，他竟会去杀藏锋！”
　　“原来是这样……”
　　“经过这么多事，我才明白，爱恨又有什么用呢，藏锋早就不在了。那些年，他不知道我活着，我不知道他死了。这算什么？生离，还是死别？”洛玉涵忽而哽咽，“你猜，他武功那样高强，在最后的时候，有没有发觉是诡医的蛊术？他有没有想过，我还活着？或者，他以为是我要杀他？”
　　“师父，逝者已矣，凶手也已经偿命，您也不必再钻牛角尖了……”洛芷嫣安慰道。

　　此后一月，秋泓和秋卓缨职权范围内屡屡出错，皇帝甚至当众发了一次火。玄枫也派手下的人潜入秋家进行探查，可是始终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这一日，顾湘和玄枫在玄衣盟内吃晚饭，又谈起秋家的事情，玄枫便叫来罗隐，让他把秋家的情况详细讲一讲。
　　罗隐道：“秋家守卫森严，陌生人通常进不去，府中的丫鬟仆人，都是多年在府中服侍的。其他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秋泓的书房看守得格外谨慎，门前两根圆柱后有两处凹槽，应该是需要用特定的令牌开启。我们的人没办法潜进去，但曾经听到过石门开启的声音，所以判断可能有密室。”
　　顾湘问：“秋家都有些什么人？”
　　罗隐答道：“秋家一共有两位夫人，三个儿女。嫡妻陆氏出身显贵，生了大小姐秋暮雪和三公子秋卓绎。秋暮雪两年前嫁到京中高家，但似乎和夫家关系并不算好，常常跑回娘家。秋卓绎是个有名的浪荡公子，寻花问柳，游手好闲，房中有一个貌美的侍妾。秋泓的侧室夏氏出身平凡，擅长抚琴，性情安静，所以在府中免不了受些气。幸好她有个争气的儿子，也就是秋卓缨。这位二公子，很受秋泓看重，五年前和秦曦姑娘定过亲，之后秋泓曾多次为他物色京中的名门淑女，但他一概拒绝，这在京都也是一桩奇事。”
　　玄枫笑得意味深长，“秋卓缨是右相之子，又是掌管京都治安的巡察使，英俊儒雅，却还未娶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夫人旧情难忘啊？”
　　顾湘不以为然，“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我在书房偷听父亲和他说婚约的事。我忍不住从屏风后冲出来，一口回绝了他。后来相处也只有几日，我早就和他讲明我心有所属，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何况我们两家是死仇，哪里有什么旧情可言了？”
　　“那不好说，没准就是因为你与众不同，他没有得到，才格外惦记呢？”
　　玄枫的话启发了顾湘，如果秋卓缨真的对自己念念不忘，那是不是可以借这层关系，潜入秋家，寻找证据呢？可怎样才能知道秋卓缨的真实想法呢？顾湘略一思忖，一个大胆的设想涌上心头。“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一试。如果成功，我就可以光明正大混进秋家探查。”
　　“我可不敢再让你去冒险了，再出什么事，你师父还不一刀砍了我？”
　　“就让我试试嘛。”顾湘难得撒娇道：“我有分寸的。”
　　“好吧。”玄枫揽住她的腰，“不过我得监督你。”

　　三日后，京都有名的乐坊霖铃阁新来了一名乐师，今日初次亮相。据说这名乐师不仅琴艺超群，而且貌美如花，有不少人闻讯而来，想要一睹风采。而此刻的霖铃阁厢房内，两名侍女正在为顾湘梳妆。玄枫一推开门，就见到一袭水蓝长裙，妆容精致的顾湘。佳人肤光胜雪，唇若绯樱，青丝挽成素雅的发髻，发间一朵小小的玉兰，配水蓝色耳坠。此情此景，竟叫他看呆了。
　　顾湘见他来了，命侍女暂且退下，起身走到他身边。“怎么，眼睛都直了？”
　　玄枫回过神，“夫人真美。”
　　顾湘促狭道：“你该不会是想起那位青鸾姑娘了吗？你同她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种地方？”
　　玄枫微笑，“夫人这是吃醋了吗？”
　　“是又怎样？你肯定想着，我没她美貌，琴也没她弹得好，后悔了是不是？”
　　“是后悔了。”
　　顾湘错愕，“啊？”
　　玄枫执起她的手，“后悔和你重逢得太晚。假如你我第一次见面时，就定了亲，会如何？”他幽幽道：“我可能不会认识青鸾，家里的事也未必会走到那个地步。我会继续走仕途，升官发财，等你长大了，就娶你过门。”
　　顾湘也陷入回忆，“那秋家不会来提亲，兴许也不会有那场大火……多圆满。”
　　玄枫叹息道：“多圆满，可又多无趣。”
　　“即便无趣，我们也能白头到老。”假如没有这些风风雨雨，她与玄枫只是寻常的世家儿女，遵从父母定下的婚约在一起，也会是很好的吧。
　　玄枫闻言心动，把她抱在怀里，忍不住想吻下去，却被顾湘用手挡住。
　　顾湘脸颊微红，“别闹，这妆化了好久。”
　　玄枫笑了笑，在她手心轻轻一吻。“夫人这么美，真舍不得让别人看了去。”
　　“时间快到了，我该出去了。玄公子，稍后见。”顾湘上场表演，一曲《醉清风》折服无数，不过几日功夫，名声传遍京都。人人都想去霖铃阁，听这位琴夕姑娘弹奏一曲。

　　“二哥，你听说了吗？霖铃阁新来了一位乐师，色艺双绝，现在她的一场演出，一票难求啊！”秋三公子秋卓绎跑到秋卓缨的书房说道。
　　“三弟，你又去那种地方，小心叫父亲知道了责骂。”秋卓缨不为所动。
　　“哎呀二哥，我就喜欢听个曲子嘛，这有什么！”随即压低声音，“寻常女子我怎会特地来告诉你呢？说来也巧，这位乐师，名叫琴夕。”
　　秋卓缨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颤，手中一盏清茶竟洒了一半。“什么？”
　　“二哥莫急，我打听过了，是古琴的琴，朝夕的夕。你有空不妨去看看，说不定会喜欢呢？”
　　于是秋卓缨来了，见秦曦在台上，温文浅笑，他便在那一刻失了魂。
　　那正是，他魂牵梦萦了五年的容颜。
　　琴夕，秦曦。
　　当年他无力保护她，只能放她去飘零，此后杳无音信。他以为已经永远失去了她，在这个孟春时节，不经意间，她又跳到他眼前。一如往昔的鲜妍明媚，仿佛岁月只是她指尖的一缕清风，那些血与火竟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记。她仍是那年拈花一笑，天真烂漫的姑娘，是唯一一个，闯进他心里的人。
　　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