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品》风花雪悦

8、第八章

　　鹤离走出百乐门时，孙思华喊住了他，“鹤警官。”
　　鹤离回过身来，摇头道，“我已经不是警官很久了。”
　　“不过是个称呼。”孙思华走过去，鹤离很高，她只刚刚到他肩膀，她抬起手来，理了理他那被扯得乱糟糟的领带，“其实海旭是个好人来的。”
　　“啊？”鹤离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海旭”说的是刚刚那个把他铐在床上的乔老板，觉得可笑，但更多的是疑惑，“乔老板在孙老板看来当然是好人，至于对其他人……其他人的看来又有什么重要。”
　　“你的看法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孙思华却淡淡地回了一句，“不要让他伤心。”
　　“孙老板，我答应了你们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鹤离只当这是警察局里常用的红脸白脸伎俩，他冷漠地后退一步，拨开了孙思华的手，“我还有事忙，先走了。”
　　鹤离说罢，转身就走，孙思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觉叹了口气，“冤孽呐……”

　　鹤离离开百乐门便快步往同心医院赶，傍晚时他着急赴约，根本没来得及向崔英皓交代，要救甄贵荣的是他，却因此让好心相助的崔英皓遭劫，他心中很是愧疚。
　　刚刚忙完一个手术的崔英皓一边捧着搪瓷缸子吃米粉一边消化着鹤离说的话，吃了一半才放下缸子，擦擦嘴道，“不打紧，家里也没多少钱，真的应急钱我都存在银号里了，不过我有几盒金鸡纳霜，是托了关系才找到的，治疟疾很有效，可惜了……”
　　鹤离一听是救命的药就紧张了起来，“那个病人很严重吗？”
　　“你知道什么叫疟疾吗？”崔英皓摘下眼镜，慢慢擦着镜片上的雾气，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仿佛是眼前就有受苦的病人，而他不忍心看，“患上疟疾的人，初时会发冷，浑身寒颤，四肢发绀，脸色苍白，全身肌肉关节酸痛难忍，进而全身发抖，短则十分钟，长的可以达到一小时，然后就会发热，发冷越厉害，发热也会越厉害，常常高烧不退，烧到四十度的病人比比皆是；有的人会出现幻觉，抽搐，甚至不省人事；有的人会剧烈头痛、不停地呕吐；脸红气促，结膜充血，皮灼肉燥，全身出汗。发热期可以达到十个小时，然后发热褪去，症状停歇两三个小时，此时病人会极度疲劳，陷入昏睡，然后又开始发冷发热，周而复始，不会死，但比死更难受。”
　　鹤离光是听描述就觉得可怕，心中愧疚更甚，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崔英皓也没有责备他，他戴上眼镜，继续吃米粉，“我再看看吧……香港那边应该可以找得到。”
　　鹤离握紧拳头，“崔医生，我会帮你找到这个药，你需要多少？”
　　崔英皓转过头去看他，心中也在盘算，既然鹤离能毫发无损地离开百乐门，说不定他已经跟乔海旭达成了什么协议，如果能利用到嘉嵐公司的势力，要弄到药物就容易多了。崔英皓没有什么清高的思想，只要能救人，他才不在乎是怎么弄到的药，“当然是越多越好，但目前来看，弄到十盒应急也好，有二十盒的话，基本能应付现在的需求。”
　　“那就二十盒，我会尽量多找一些。”鹤离站起来，向崔英皓深深鞠了个躬，“麻烦你了。”
　　“不麻烦，工作而已。”崔英皓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起来，“我再多嘴一句，与虎谋皮，别人还会称赞你一句胆色过人，为虎作伥，可不会落下什么好名声。”
　　“崔医生，那你不管对方是人是虎都救，又会怎么样？”鹤离不以为意，“功过评论留给老天，我们只能做我们想做的事情，你想救人，我想报仇，仅此而已。”
　　“……我等你好消息。”
　　崔英皓没有问鹤离他说的“报仇”是什么，他跟他的关系也没有熟悉到可以探问对方的私事，他是一只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的未死鬼，不适宜跟阳间人产生太多的牵扯。

　　既然向崔英皓许下了承诺，鹤离就开始了计划。
　　清朝闭关锁国，陆路运输是交通中的重点，搬运工人们慢慢结集起来的一个组织，自称马帮，既帮运货，也打点沿途土匪，让商家的货物能顺利到达目的地，抽成分红，从中获利；
　　后来海岸开放，水路发展，商船漕运发达，商家们逐渐把运输重点放在量大快捷的水路上；
　　然而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受风雨影响的火车又为陆路运输争回了优势。
　　近年来，马帮不断抢夺铁路，漕运不断霸占码头，两帮势成水火，鹤离想，要借力打力，那借漕运的手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可是漕运商会的丁逸会长却是个留洋回来的，他不讲什么江湖人情，一上任就给商会的人下了命令，不准打架不准斗殴，不准以一切名义发生冲突；每十人为一组，互相监督，一月内没有打架生事的奖一个银元，一年内守规守矩的给介绍媳妇；商会里有康乐馆，可以打麻将赌牌九，输多少都是把自己赔给商会罢了，赢了可就是自己的了；商会甚至有学堂，让工人的小孩读书认字，点货计数，要是工人自己想读书也无任欢迎。
　　这标新立异的管理方式一下子就让那帮大字不认几个，专靠打架生事发泄精力的工人温顺听话了起来，丁逸上任五年，整个漕运不止生意红火，连名声都干净了，平常人家听说这个人在漕运商会工作，都会称赞他“有出息”。
　　鹤离觉得策动这样的丁逸有点难度，搞不好还反被他利用，思前想后，还是得从马青这种江湖出身的人下手。
　　马帮的总部在大沙头火车站办公楼边上的一个货仓，说是货仓，已经被改建成了一个一楼起居二楼存货的地方，平日里马青跟他的心腹就在这里打扎，鹤离本想潜伏四周监视，但是火车站附近全是马帮的人，他前脚踏入，后脚就已经被众人盯着看了，他只好改为找点卯先生，说自己想打工。点卯先生看他人高马大，简单登记了名字资料，就叫他拿工牌去上工，搬了一天的货，也不过是看见马青叼着牙签经过而已。
　　一直到傍晚七点，他才领了三毛的工钱，揉着酸痛的手臂胳膊往回走。他才来第一天，不敢太张扬地巴结认识工友，除了熟悉了他们的工作模式，一无所获。
　　如果只是为了给父亲报仇，他可以隐忍潜伏，但是想到那些因为他而饱受疟疾折磨的病人，他又等不下去了。
　　怎么样才能更快接近到马青呢？
　　鹤离在家门外的面摊叫了碗面，便坐下了想事情，他想得投入，好一会儿了那碗面都没怎么动过。
　　“这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啊，”忽然一个爽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鹤离一惊，却见乔海旭站在他身后，探着身体往他碗里瞧，“很难吃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鹤离猛地站了起来，跟他拉开十步距离。
　　乔海旭却兀自坐下，拿起筷子哧溜哧溜地吃了两大口面条，“还可以啊，我看你坐了半天都不吃，还以为很难吃呢！老板！给我来一碗面！卧个荷包蛋啊！”
　　“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