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品》风花雪悦

4、第四章

　　鹤离还没从那一耳光里回过神，就看见一个被揍得鼻肿面青的中年人被乔海旭的手下推了进来，那人连爬带滚地扑倒乔海旭脚边求饶，“乔老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陷害孙老板啊！”
　　“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巧啊，你们两个人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呢！”
　　乔海旭厌恶地踹开那个人，鹤离才看清楚了，那是广州最大的当铺朝奉谭国生。
　　乔海旭坐到办公桌上，拿起拆信刀左右端详，“也不知道这眼睛怎么长的，都看不清楚人了，不如剜了吧？”
　　“乔老板乔老板！我真的只是去谈生意的！”谭国生连声音都发抖——乔海旭发迹前常常因为眸色被人欺负，坏他大事的人无论死活都会被剜掉眼睛，他可是个朝奉，没了眼睛就没了生路了，“是甄局！是甄局说孙司霆的请求特批了下来，但必须十万银元作保，所以孙老板才会拿着百乐门的公章找我，想押了百乐门给我……”
　　乔海旭不露声色，心中却是疑惑：要押了百乐门这么大的事情，孙思华怎么不找他商量？“要有一个字是假的，你这舌头就没了。”
　　“乔老板你跟孙老板什么关系啊，我怎么敢骗你！”谭国生磕头磕得前额都流血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乔老板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脏了我的地板。”
　　乔海旭把拆信刀戳到办公桌上的一沓文件里，手下把谭国生拖了出去，门板合上，隔绝了他那哀嚎的求饶。鹤离垂着头，看着地上那一小抹血迹，敛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呢，你有什么情报可以交换你的眼睛？”乔海旭把拆信刀拔出来，贴在鹤离脸颊上划来划去，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嘎啦嘎啦的胡须被剃掉的声音，“我已经知道的可是不算数的哦。”
　　拆信刀锋利得有点过分，往眼窝里一戳铁准能弄瞎人，鹤离闭上眼，深深地呼了口气，“就算你知道这是甄贵荣的意思，你能找到他吗？”
　　“哦？”乔海旭把拆信刀贴在鹤离喉结上，“难道你能找到他？”
　　“我就是能。”鹤离挣了挣手铐，发出铛铛的响声，“但你要先放了我，我才会告诉你。”
　　“放了你，万一人找不到你又跑了，我怎么办？”
　　“不放我，万一你找到了人又食言，我怎么办？”
　　“那你就自认倒霉咯。”乔海旭收起刀来，吹了鹤离一面薄薄的胡须，“你现在这个样子多好看啊，要是再也看不到，不是很可惜吗？”
　　鹤离愕然，乔海旭便嗖地把他椅子一转，让他正对着玻璃柜门的文件柜。透过黑漆漆的玻璃反光，只见一个眉目俊朗，眼睛清澄的年轻人，微张着薄唇看了过来，满脸惴惴不安却就是嘴硬的倔强。
　　鹤离看着映像中的自己，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已经五年没有好好收拾过自己了。
　　“相信我吧。”乔海旭站在他身后，捏住他的下巴，伏在他耳边似笑非笑地呵气，“你只有这一条路。”
　　“……”鹤离喉结滚动了一下，玻璃上反映出来的那双紫色的眼眸，好像能看进他心里去，让他无所遁形——但他知道那都是假象，只是这异常的眸色给人的错觉，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银子楼大街六号三楼。”
　　乔海旭果断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荣哥，我们去哪里啊？”
　　银子楼大街全是新装修的西式洋房，六号三楼一整层都是一个当红电影小花方美兰的，此时她正不明所以地跟着甄贵荣打包行李，她从没有见过甄贵荣这么焦急，“就不能让我得个明白吗？”
　　“上了船再说。”
　　一个小时前，他的人告诉他谭朝奉被乔海旭的人捉了去，他知道谭朝奉肯定会把他供出来的，乔海旭跟孙思华，得罪哪个他都无法在广州立足，现在他只能带着没人知道的情妇逃命了。
　　“大晚上的出海，小心葬身鱼腹，死无全尸哦，甄局长。”
　　吊儿郎当的调侃从客厅处传来，甄贵荣一惊，回头就拔了枪，同时自己也被三把枪对着了，方美兰刚刚想要尖叫，就被一掌劈晕。倒在地上了。
　　“甄局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啊，我还一直以为方小姐是李秘书长的好友呢。”场面控制住了，甄贵荣被卸了枪，押到了客厅，乔海旭正翘着二郎腿，吃着桌子上的苹果，“原来都是为甄局做的掩护啊。”
　　“乔老板，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欸，甄局别误会了，我只是受孙老板所托，找出谁抢她的包包而已，人我找到了，其他事情就不归我管咯。”乔海旭把苹果咬得脆响，做个手势，手下人便把甄贵荣绑了，押着他出门，“甄局放心，二姑娘可没有我这挖人眼睛的爱好，不过……”
　　乔海旭拍拍甄贵荣的肩膀，“她的花样可比我丰富多了。”
　　“乔老板，放我一马，我全部钱都给你，就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孙思华一个女人能撑起一家百乐门，自然有她的手段，何况她背后还有个军阀大哥？甄贵荣强作镇定，指了指晕倒在地上的方美兰，“你喜欢的话，不妨转转口味？”
　　“甄局，你以为你死了以后，你的钱，地盘，兄弟，女人，都会流进谁手里？”乔海旭本来还无甚所谓的神情阴森了起来，连那双紫眸都透出了杀气，“更何况，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听……啊！！！”
　　甄贵荣话都还没有说完，右边耳朵便被切了下来，他大叫着捂着一脸的血，根本听不见乔海旭说的话：
　　“老子喜欢男人。”
　　乔海旭把那片耳朵扔到地上，“带走，见到二姑娘前别让他挂了。”
　　“是，老板！”

　　乔海旭上了车，脸上缠了一条女人围巾的甄贵荣随后也被押着上了后面的一辆车，两车一前一后往孙公馆驶去，夜色已深，街上只有昏暗的油灯做照明，黑魆魆的很是渗人。
　　乔海旭眉头深锁：甄贵荣说，是孙思华的大哥孙司霆向他申请一个特批，用这个当借口让孙思华带百乐门的公章出门，但是，到底是什么请求，能让孙思华不惜押了百乐门也要给他作保呢？这年头亲兄妹也得明算账，何况孙思华跟孙司霆多年来一个常驻长沙，一个久居广州，天南地北的，也不见得有多亲厚。
　　除非那个请求，本来就是为了孙思华的。
　　乔海旭忽然想起，他跟孙思华假凤虚凰地挡开那些莺莺燕燕和流言蜚语的时候，曾经听过她说一句“我帮你，因为我们心里都有一个不可能的人”。
　　莫非就是为了那个不可能的人？
　　正沉思，忽然飙来一下响亮的刹车声，一辆来路不明的小车冲了过来，直撞向甄贵荣的车，乔海旭第一反应是有人杀人灭口，但他回头一看，却见被撞得顶盖冒烟的车歪在路旁的花圃，那辆行凶的车上下来一个人，飞快地打晕了刚刚爬出遭殃小车的乔家手下，拖着已经快要昏迷的甄贵荣上了凶车，调头便开走了！
　　乔海旭大喊一声“追！”，司机不敢怠慢立刻追了上去，但是老城区道路狭窄，怎么都只能压着尾，乔海旭急了，越过司机抢过方向盘一扭，车头便猛地撞上了凶车车尾！
　　凶车被撞得歪了半个车身，凶车司机急忙打方向盘，正好跟乔海旭打了个照面！
　　那竟然是应该被铐在他书房里的鹤离！
　　“是你？！”乔海旭震惊，随即明白自己大意在哪里了：书房里能撬开手铐的东西又何止一把拆信刀！
　　鹤离似乎也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快速倒好方向，慌不择路地往码头驶去，乔海旭除了生气，还有技不如人的恼怒，他干脆推开司机，自己开车，他踩尽了油门，紧紧追着鹤离。两辆车在黑暗的码头上追逐，鹤离的车子被撞得几乎散架，乔海旭把它逼到了临水的堤岸边，踩着刹车，弄出轰隆隆的马达声，车头灯耀武扬威地直照在鹤离的脸上。
　　到此为止了。乔海旭想，这张脸挺俊俏的，也是可惜了。
　　鹤离眯着眼睛看向那灯光，忽然，他打开了车门。
　　就在乔海旭以为他要投降的时候，他却一脚加油，连人带车冲进了海里！
　　“我操！”
　　乔海旭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鹤离真的跟他来个宁为玉碎，他反应了好几秒，才冲到海边，不顾身边到底有几个兄弟，朝着那片黑幽幽的海水竭斯底里地叫喊了起来，“给我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捞到的一百个银元！”
　　“是！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