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花》张噜拉

9、習武—外出—孤獨

　　那次事件之後，又過了大約十日，旭堯每晚都會到小屋來見我，偶爾會天亮再出門，大部分都是歡愛之後便匆匆離去，白天的時候我會靠在窗口，窗外的桂花在見證著我的心慢慢變的肮髒不堪，我一次又一次的對自己說，真的回不去了，一點都回不去了。
　　孫紫沁一直都沒出現過，我不知道小屋外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的，到底是旭堯對她說了什麽，讓她可以安心的憋著不來找我麻煩，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想過，只是最後都不了了之，我要開始學著不管閒事，自己的事情都管不過來，別人又關我什麽事呢？
　　但是有一件事我卻一直耿耿于懷，怎么都不能不去想。這幾日，我一直都沒有再見過桃兒了。再來的是另一個侍女，和桃兒差不多大，但是卻不及桃兒討喜，而且不知道是因為旭堯的交待還是她本身的性格孤僻，她十分冷漠，幾次我欲要和她交談，她都不予理會，只是將碗筷擺放整齊就自顧自的離開了。桃兒，不知道她去了哪裡，那些日子如果沒有她的陪伴，我一定無聊死了。
　　今日，下起了大雨。一下起雨，天也變得冷起來。我聽著“滴滴噠”的雨聲，心跟著雨，一起沉浸大地。
　　夜晚，旭堯準時來到。他來的時候我正準備睡，事實上我心中也算出他大約快到了，但是我就是不想傻傻的像是一個女人等待她的男人一樣坐在那裡發呆，我寧可自己先睡，然後再被他吵醒，這樣起碼我自己的心會好受一些。
　　他脫下外衣，外衣有些濕，我接過他的衣服掛起，再為他沏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這是我這幾日才開始學會的，讓他習慣我遞的茶。
　　他接過茶，喝上一小口，看著我說：“今日都做了什麽？”
　　我看著窗外的雨，靜靜的說：“聽雨。”
　　聞言他也下意識的看了眼窗外的雨：“有時候我很好奇，你這樣一整天都呆在這裡，究竟可以做什麽？”
　　“好奇？這有什麽好好奇的？在這樣小小的屋子里，我又是一個不怎么認識字的人，我能做些什麽？除了看太陽看云看花看樹看鳥，我還能做什麽呢？”我低著頭，簡單的訴說。
　　“你又來了。”他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莊主，您曾經答應過我的，讓我習武，您還記得嗎？”
　　他的動作在那一刻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我垂下眼眸，當作沒有看見剛才的一幕。罷了，他說過的話又有幾句是可以記住並且實施的呢？抱有希望的我才是真正的傻。
　　“嗯，你的身體也調理的差不多了，我看你這幾日又長了一些肉，也好，今日早些睡，明日一早我來找你，我們從基本的開始吧。”他起身，穿起那件被我掛起的外衣，推門之後又轉頭對我再三囑咐，“現在已經有些晚了，睡吧，別多想別的事了。”
　　他安靜的離開了，留我一人在小屋內茫然。這個男人總那么讓我看不透，也許是我的資歷還不夠吧，畢竟我也沒有這類的經驗，只是單純的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早早的睡下，我感覺我頭剛沾枕，就被旭堯叫了起來。
　　我急忙的穿好衣服做了簡單的洗簌，這是我第一次出小屋，在天下莊住了都兩個多月了，竟然連這間屋子都沒出去過。這不出還好，一出就嚇我一跳，天還沒亮呢。我甚至還看見了月亮，我看著天上的月亮，眼睛眨巴眨巴的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轉頭看旭堯，他一身練武裝的打扮，英氣逼人，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我一直都是這么認為的。這樣的男人，怎么可以不讓那些女人投懷送抱？換作我是女人，也許我也會像院子的小姐們一樣，自己放下自尊和作為女子的矜持，厚著臉皮敲開天下莊的大門。
　　練武的房間離我的小屋不遠，大約拐兩個彎就到了。練武房很大，也很空曠，一進門就可以看見地上有好幾十袋的沙包，邊上還有許多木樁，倒是在最裡頭靠墻的位置有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其餘都空了。我深呼吸，終於可以開始接觸功夫了，我要好好的學，用自己的拳頭，去報仇。
　　“這次衣服不好，我讓他們給你做幾套輕便的衣服，你以後就穿那些。”旭堯看著我一身長衣皺眉說，“你的身子不好，別說我沒提醒你，練武是很辛苦的，你如果一開始就熬不住的話以後就更痛苦，明白了么？”
　　我點頭。
　　他也點頭。
　　“好，從簡單的招式開始吧，你看著我的動作……”
　　我跟著旭堯的動作一步一步的做，他教的很仔細，我當然聽得也很認真，我的雙眼一直不敢離開他，緊緊的盯著。我用心的記住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然後在腦中轉換成自己的。
　　不知練了多久，他忽然停下，他臉不紅心不跳的看著我，而此時的我卻滿頭大汗，我的外衣早被脫了，我嫌它太長礙事，反正也沒什麽外人，我索性只剩一件薄衣在身，此時也因為汗的關係緊緊的貼住我的身子，呈現半透明狀。我擦了擦頭上的汗，看旭堯停下動作，問：“怎么了？為什麽停下來了？”
　　他看著我，良久別過頭去，撿起地上我的衣服扔給我：“穿好它，已經天亮了，走，我們去吃飯，你一定餓了吧？”
　　他不說倒還好，一說我就真的覺得餓了，我一摸自己的肚子，果然它很扁。
　　“嗯，那我回去了。”我向他鞠躬，轉身要走。
　　“等等。”他叫住了我，“你，今天和我一起吃吧。到大廳去。”

　　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和旭堯一起吃飯。
　　飯桌很大，早膳很豐盛，起碼是我平時吃的四倍，雖然如此，但是吃的人只有我們兩個，他讓我坐在他的身邊，這樣更顯得空曠，周圍只有三四個丫鬟，她們倒是一點都不驚訝我的出現，我也只要埋頭管自己。
　　“你今天出了這么多力，多吃一點才會有力氣。”
　　“我們吃完飯繼續練嗎？”我問。
　　“練武沒有速成的，必須循序漸進，你不可以著急，明天這個時間我們再繼續。”他看了我一眼，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我沒有應聲，低下頭，有些覺得浪費。心裡暗暗決定，吃完早膳后自己回小屋去練習。
　　“你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他問。
　　“平時只有你一個人吃飯么？那么大的桌子，那么多的菜，很浪費，我平時一個人吃一半也吃不到，何況這裡又有這么多。”我隨口說。
　　“你很節約？”他問。
　　“也許吧。我是一個平凡的老百姓，也沒有過過什麽奢侈的生活，不懂得你們的心裡在想什麽。比如一頓早膳，像是在做什麽排場給別人看一樣。”我心不在焉的說道。
　　“說說你以前的生活吧，在客棧里的，或許是更早的，那個老闆娘和你什麽關係？你的親戚么？”
　　我放下筷子，看著旭堯，心裡盤算著該怎么說：“不是，她是一個很好的老闆，收留了我，一直照顧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哦？你原是哪裡人？”
　　今天的旭堯尤其奇怪，問的事情是以前的幾倍，我別過頭，重新拿起筷子隨意夾了一個菜放在碗裡：“忘記了。”
　　“忘記？”
　　“被老闆娘救起之後，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記了。”我不敢正視旭堯，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騙過他，但是如今的我，不打算對任何人說起我的事。
　　他點頭，沒有多問，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總是面無表情，讓人難以捉摸，我隨意的又扒了幾口飯，食不知味。
　　吃完飯，我起身要回我的小屋，他卻忽然叫住我。
　　“你想客棧老闆娘么？”
　　“你什麽意思？”
　　“你老是這樣呆在那個屋子里也不是一回事，我可不想你越來越沉默，你今天就去那兒吧，只要在晚上前回來就可以了。”他說到這裡忽然瞇起眼，“你會回來么？”
　　“在你不讓我滾之前，我是不會走的。”我說。
　　他看著我，良久：“帶上斗笠，不許讓別人看見你的樣子。”
　　說完，他對我揮手。
　　旭堯今天真的很奇怪，無緣無故讓我陪他吃飯，又無緣無故讓我出莊。算了，不去管他，我真的很想念老闆娘，想念小三兒，想念客棧的一切！
　　回到小屋，我換了身衣服，其實我的衣服很少，也都是以前桃兒給我做的，她的手很巧，說我都沒衣服，就自己為我做了幾套，雖然不華貴，但是卻很舒服，也保暖。桃兒，你現在在什麽地方？我不怕別的，就怕他讓你受苦，把你幹出山莊，你一個女孩子家的，能做些什麽呢？還不是被那些外頭的壞人給欺負了么？
　　也許旭堯和莊里的侍衛打過招呼了，我倒是一路通行無阻，只是那幾個家丁都忍不住一直在偷看我，我可以看到他們還紅了臉。當然，路過院子的時候也沒有看到那些姑娘。我還是認識去客棧的路的，我的心跳的很厲害，等一下見到老闆娘我要說什麽呢？告訴她我回來了，但是我只能呆一天又要走了？因為我入了天下莊？做了那個天下第一男人的男寵？苦笑，我怎么說得出口呢？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客棧門前，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我已經帶上了斗笠，她不知道認不認得出我，不然我也調皮一把，裝客人？
　　客棧裡頭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那裡，顯得有些冷清。我看了看掌柜，老闆娘不在，站在那裡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中年男人，他有些胖，長著滿臉的鬍子。我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一個跑堂的過來，問我要吃些什麽。
　　我微微抬頭，又是一個陌生的人，大約是新請的人手吧。
　　“先來一壺茶吧。小二哥，我跟你打聽件事。”我忍住不笑說，“請問小三兒呢？怎么不見他?嗯……我和他以前有過幾次交談，現在想再來找找他說話。”
　　那人先是一愣，然後笑著說：“客官，不知您說的是哪個小三兒？我們這兒是有一個叫三兒的，不過是一個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人，她人在後頭呢，我去給您請過來？”
　　姑娘？我心一冷，隨即問：“那你們掌柜的呢？”
　　“喲，客官往這兒看。”他指著那個胖乎乎的男人說，“那就是咱們掌柜的，姓方。”
　　“不是一個婦人么？”我連忙問。
　　“怕您說的是以前那個掌柜的吧？那的確是一個婦人，客官大約是近幾日才到此地的，那女掌柜的已經死了，得了一種怪病，也不知道是什麽病，總之就是不停的咳嗽，好像沒多久就咳死了，我們這家客棧也是新的，就是從那盤過來的。”小二哥解釋道。
　　“死了……？那……那你知道她葬在哪裡嗎？還有以前的那些夥計都到哪裡去了？”我忙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個女掌柜死了之後，那些夥計好像也沒什麽錢就把這客棧給賣給我們現在的東家，好似是把她給埋了吧，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之後大概也就各走各的了。”小二哥笑著說，“好，小的這就跟您去沏茶去。”
　　我腳一軟，癱坐在椅子上。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天下莊外的我的原本的世界，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嬸嬸……嬸嬸……”老闆娘一直都喜歡聽我們喊她嬸嬸，但是我總是喊她老闆娘，我一直都以為我不需要什麽家人，但是她卻總是笑著對我說我們是一家人。我雖然外表無所謂，但其實心裡是十分歡喜的。如果，如果我更加孝順她就好了，我不該惹她生氣的，不該老是不聽她的話的……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對我好的人，總是一個又一個的離我而去呢……
　　離開客棧，我盲目的走著，再次抬頭的時候，已經站在天下莊的門前了。
　　無論怎么樣，我卻終究還是回到這裡，也許該這么說，我只能回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