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谋》李瘦桐

23、五十大寿

　　“好巧，谢兄，不想竟在此处相遇。”简春雨放下唇间的笛子，对谢观白抱拳笑道。
　　“很巧，一路上听得许多简兄的传说。比如单挑十八连环坞，挑战山西高家的宋神刀，听起来便威武得紧，久仰久仰。”谢观白淡淡一笑。
　　简春雨笑道：“打败名人，这是成名最快的法子。不过对于谢兄，我一向是佩服。”
　　“我在江湖中不过是无名之辈。”谢观白淡笑。
　　“不，谢兄，请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出名。而你我总有一天会有一场对决。”
　　“是么？”谢观白淡笑。“莫非简兄此行是为了告诉我我要出名了？”
　　“正是。”简春雨又朝着谢观白抱了一拳，然后吹着幽怨而邈远的箫声乘舟而去。
　　佩玉看着他渐渐远去，到了岸边便踏水而去，如同白色水鸟一般在夜色中孤独而醒目。
　　她不懂他说的谢观白就要出名这件事，谢观白也不懂，只是两人都隐隐觉得他来大理绝无好事。

　　困了就在小船上睡了一觉，不知不觉东方既白。谢方二人在街上晃晃悠悠吃了好些东西方才回到神剑门。
　　回到神剑门，两人便去藏剑阁，藏剑阁后面有一方水池，是为洗剑池。洗剑池乃是神剑门主谢轻剑练剑的地方，因谢轻剑冷淡，佩玉对其毫无兴趣也不乐意与之交流。只随着谢观白前去藏剑阁看看方家兵器库里只有图谱而无实物的剑器。
　　古朴的大门为铸铁所造，还挂着一把巨大的锁，锁上生了好一层铁锈，想来许久不见天光。

　　谢观白取出钥匙打开锁，只听嘎吱一声，铁锁断在地上，谢观白皱了皱眉头。推开大门便拉着佩玉往里面走。
　　不过走了几步，便觉阴森黑暗，从里面飘出的一些血腥味和阴寒的潮气让佩玉十分厌恶。可是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对于一个古老的武林世家来说却是亘古的荣耀。
　　又走过一条甬道，谢观白打开一扇门。
　　墙上挂着九把宝剑，有些有鞘有些无鞘，谢观白笑着介绍：“这些都是谢家先祖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子孙辈除了感恩祖先为我们创造出江湖地位，也饱受压力，唯恐自己拖了后腿。”
　　“那样岂非太累？”
　　“我爹爹在家每日寅时起床练剑，不敢有丝毫懈怠，对子女也极为严厉。”
　　“还好你入赘方家，否则只怕日子也要过的暗无天日。”佩玉庆幸他过得不是那种日子，自己也不是，否则人生有何乐趣可言？
　　“暗无天日？”谢观白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若有所指地苦笑道：“是啊，若非是你，我日子的确过的暗无天日。”
　　“对了，我觉得简春雨极有可能对谢家不怀好意。你看他一个凭空跳出来的恶人，无人知道他的底细，一个人挑了许多家，只怕他是要拿谢家扬名立万来着。”
　　“想不到，你也能想到这层。”谢观白朝她笑了笑，眉眼弯弯。
　　“嘿，你个死人在嘲笑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谢观白笑的更加放肆了。
　　“话说，你家里有能打的过简春雨的吗？”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不是有我在么？我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告诉你，以后好逑剑也会挂在此处。”
　　佩玉还在担心，可是谢观白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甚是不把简春雨挂在心上。

　　谢观白抽出好逑剑，这个屋子里总共十把剑，其八来自方家的神兵谷。

　　谢轻剑的生日宴和他本人一样简单朴素，既无山珍海味也无音乐舞蹈助兴，只是如同一般人家过年时的伙食。可是这一日仍然来了许多人，神剑门的院子里摆了两百桌饭菜，亦有三四百人伺候在一边，熙熙攘攘，和和乐乐。

　　可见在大理这一块，谢家着实威武。

　　谢观白牵着佩玉的手，笑着告诉她某个人是谁，某个人又是谁，鱼龙混杂，佩玉则仔细观察有无其他人混了进来。

　　“你在看什么？”谢观白见她看得认真就笑着问道。

　　“或许简春雨会混进来，倘若如此，多留个心眼也好。”佩玉正儿八经地回他。

　　谢观白笑道：“你太小瞧简春雨了，这种大展身手的好机会，他不会这么躲躲闪闪的，相信我，他必然光明正大、旁若无人走进来。”

　　别人都在吃饭，或者给谢轻剑祝贺，佩玉因方言问题互相之间不太听得明白便减少与人交流。但是她知道许多人对谢轻剑祝贺之际也趁势夸了一番佩玉，佩玉心中高兴。

　　通常来说，在佩玉心中，谁夸赞她，谁让她觉得开心，谁就是好人。这么一天，佩玉听到的赞誉比她这一年听到的都多，所以格外高兴，也就格外卖力地替谢轻剑注意是否有图谋不轨的人混了进来。

　　饭饱酒足之际，众人皆酣然，忽然一曲箫声传来，这箫声不像前几日那么伤感，显得欢畅而轻快，谢观白与佩玉对视一眼，皆知是简春雨要来了，但见谢观白习惯性地摸了摸好逑剑。

　　佩玉与之成亲那么久，知道他准备格斗之前有摸剑的习惯。

　　有一个发须洁白的老人家对着谢轻剑呵呵笑道：“谢门主，又有人给你祝贺来啦，你看这笛子声多好听啊！”

　　谢轻剑抚须而笑。又有个年轻人笑了起来：“段老，这是箫曲，不是笛子声。”

　　段老打了个哈哈指着年轻人大笑起来，他这等年纪已经不怕出丑了，凡事和为贵，乐为主。

　　忽而一个少年又笑了起来：“齐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段老说这是笛子，它就是笛子。段老说你是猪头，你就是猪头！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

　　齐豫两眼一翻，笑骂：“小谢，你这马屁精！”

　　“好了好了，我们且瞧瞧这是谁人，一会儿小谢和齐豫你们两个去给人家准备个回礼就是了！”

　　“诶！”小谢和齐豫齐声答允。

　　小谢抬头望向大门外，却见一个白衣男子手执玉箫，从容而潇洒地走了进来。这男子明明是三角眼，歪斜嘴，面貌平常之极，可是偏偏身上带着一股夺人的气势，令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过去。

　　满院江湖豪杰都被他的气质所吸引，都直愣愣看着他猜测此人是谁。

　　“在下简春雨！”简春雨话一出口，许多人忽而色为之变，心里难免惴惴不安，猜测他此行目的。他要的就是这种瞩目的效果，否则就根本不必来此扬名立万。

　　“在下听闻神剑门谢门主剑法绝世，特来请求谢门主赐教。”简春雨微微笑道，他的语言虽然极其平淡，甚至就像在说着平常的事情。可是如此在谢轻剑的生日宴上挑衅无异于对他的极大侮辱，谢轻剑倘若随便应承下来便是自降身份，倘若不应便是胆小怕事。

　　简春雨微笑着看着谢轻剑，折在他手下的英雄豪杰已经有二十二人之多，非但如此，他更是以刀法挑战了当今江湖最富盛名的宋刀神，用枪法挑战了杨家枪后人杨文龙，以暗器打败了散花女侠刘三娘子。

　　说起简春雨，便是十八般武艺具精，一鸣惊人。

　　这二十二人的屈辱与失败奠定简春雨今日的盛名。

　　无人肯替谢轻剑出手，也无人敢自比那二十二个英雄豪杰之一。

　　喧闹的院子瞬间寂静无声。

　　谢观白对佩玉说道：“这人身上有着极大的秘密，你还记得郭明之死的那一天么？那时他还默默无名，可是郭明之一看到他就吓得要死，而且仿佛与之早有约定一般。”

　　佩玉点头：“我在兵器库看到他与方劲风在一起，而方劲风与郭明之素来交好，不知道他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谢观白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别怕，一切有我。不必太过担忧。”

　　简春雨仍然从容自若，他甚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在下听闻神剑门谢门主剑法绝世，特来请求谢门主赐教。”

　　谢观白提剑走到他面前，微微笑道：“简兄，门主他老人家今日生辰，不宜触摸兵器，不如小弟前来与简兄过过招，博诸位一笑如何？”

　　他话说的不客气，简直就把简春雨当成一个前来献艺的寻常客人。

　　简春雨也不生气，只是笑道：“谢兄来自神剑门，又素来深居简出，江湖人都不知谢家居然有谢兄这般高才，好吧，谢兄用剑的话，我亦用剑法挑战谢兄。”

　　许多人本来不认得谢观白，直到简春雨这么说方才知道谢家暗暗培养这么一个少年。

　　谢轻剑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道：“简兄，你这是自不量力，在我手中你绝无可能出得了手。”

　　简春雨拔剑，剑长三尺三寸，泛着幽寒冷光，便是离得远也能感到那股森然的杀气，想也不想必是神兵利器。

　　“此间名青冥，乃是古剑，锋利异常，谢兄小心些。”

　　“好剑。”谢观白拔出好逑剑，好逑剑虽是好剑，可是比起古剑青冥那便是差的太远了点，仿佛牛屎比之于珍珠。

　　“我这剑名好逑，方家神兵谷制造，亦是我与娘子的结缘之物。”

　　许多人暗骂谢观白自作孽，神兵谷虽是百年老店，可是如何比得上青冥神器？再怎么说对上如此大敌也当祭出谢家珍藏的宝剑。

　　谢观白却毫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剑鞘递给佩玉。

　　忽而剑光一闪，众人尚未看得清简春雨如何出手，心中狂跳的时候简春雨已然面如死灰。

　　好逑剑指着他的脖子，谢观白淡笑不语。

　　无人看得清简春雨如何出的手，也没有人看得到谢观白如何使得招，就在大家准备看戏的时候，还没准备好便已经结束了。

　　简春雨带着一丝惊讶和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谢观白，可是准瞬间又面色如常。“我输了。”

　　他输的心服口服，心悦诚服，他这等造诣也只看得到谢观白手中好逑剑以极快的速度刺了过来。

　　这招剑法有千百个破绽，可是快到一定境界，这些破绽根本就不算是破绽。因为太快所以反应过来的时候，破绽已经转瞬即逝，变成另一处破绽。明明是自己先出的手，可是自己手中这招无双剑法根本没来得及使出来就被谢观白刺在胸口。

　　简春雨苦笑：“蔽主人前几日还让我告诉谢兄，谢兄很快就要成名，当时我还不信……”

　　“蔽主人？”谢观白皱眉。

　　简春雨似乎觉察到自己失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吹箫而去。

　　来时的箫声欢畅而轻快，而此刻却又变得幽怨无比，众人看着他的身影飘渺而去，转瞬间就消失在大家面前。

　　谢家院子里徒留对谢观白的祝贺声以及简春雨幽怨凄苦的箫曲……

　　只是欢声笑语中隐藏的却是老江湖的惴惴不安的猜测以及他们对忧患的警觉。简春雨已是一等人才，他背后的“主人”又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