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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脱胎换骨的成熟 ...


  •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精神突然就垮掉了,如同遭到寒流侵袭一夜间变得光秃秃的了无生机的树枝。
      实际上,现状没发生任何变化。

      晨起洗澡散步,身上的衣服加厚了些,千篇一律的黑色毛衣和棉裙,身型看起来臃肿沉重花泽也懒得计较了,带安子去保镖们训练的院子逛了一圈,剑道场呼喝的声音充满朝气与活力,千南女士离开以后,本宅依旧保持高度纪律,这是变幻莫测的生活中像锚一样的基准。散步后按时吃早餐,有烧鱼,炸面圈,豆腐浓汤,蔬菜沙拉,像料理屋的定食一样整齐摆在餐盘里,茶具撤到一边,一天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安子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花泽却绝口不提昨夜的情绪失控,反而风轻云淡的聊起公司股份之类的事。也不算无关紧要的话题,从黑川组拿出一两个前景不错的公司私下让朋友入股完全是回归现实生活的谋划。在深刻了解到布亚诺家的恐怖实力后,为安子的未来考虑,不管能不能等来圆满的结果,至少将来面对萨沙的家人时自身有足够的筹码。

      自己的婚姻与感情都支离破碎了,还要替朋友安排妥善。

      这种胜于暂忘的谨默犹如暗涌的地底岩浆,安子也非常清楚这个口子一旦冲破会带来多大的灾难,可就这样置之不理,放任她闷头压抑着,早晚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流泻而出,或许是某种不良嗜好,或许会变得残忍麻木,或许会做一些泯灭原则底线的行动,以花泽现在的权力地位,她要是头脑发热决定做些什么,会对社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为了不影响她进食,安子忍到饭后才开口:“是不是已经考虑好怎么做了?”

      “什么也不做。”花泽很冷静,但这种冷静并非彻底的冷漠,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细微的迷茫,一闪即逝。

      安子立刻明白了,是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握住她的手平心静气的说:“这样就够了,没什么需要挽回的,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花泽皱起眉,把手放在腹部,呢喃着:“可怜的雅哉,我让雅哉失去了父亲,现在作为母亲的我只是将他当作黑川组的继承人,根本爱不起来。”

      “别胡说!自己的孩子自己要好好负起责任!”安子忍无可忍,陡然严厉起来。凭什么父母的恩怨要惩罚到孩子身上,谁也不是自愿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凭什么一出生就要被抛弃,感情上的抛弃与直接丢到孤儿院有什么分别,安子自己就是孤儿,骨子里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深恶痛绝。

      “我知道。”

      花泽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孩子是无辜的这个道理谁都懂,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她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安子争论,也不愿意伤害安子。

      要是从一开始就像圭崎夫人那样对丈夫的婚外情不闻不问,至少家庭还是完整的,就算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也不该爱上结婚对象,这场婚姻本质就是对命运的妥协,实在不该忘记最初的目的啊,何况男人在外面有一两个情妇很正常不是吗,计较起来只会丢自己的脸——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法只能藏在心里,说出来反而显得可怜又可悲。

      “阿崇很在乎这个孩子,他以为孩子已经没了……别担心,我不会利用孩子做什么,让他的儿子作为继承者在黑川组长大就是最有力的复仇。”花泽轻笑着,将两只胳膊叠放在一起,歪着脖颈,肩膀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好像说出口的话有种不可思议的诅咒力量,让她彻底放松下来,充满迫切期望与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旁侧的空气,眼眶不知不觉变红了。

      安子愕然,用一种极其荒谬的表情盯着花泽,紧接着,懊恼的垂下头,攥拳抵住眉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安子被深深的内疚感笼罩,头脑十分混乱,一方面觉得阿崇还是那个痴情的阿崇,一方面又坚信他早就出轨了,如果能早点察觉就好了,现在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这时,菊野敲了敲门,跪坐在门外,“飞机已经落地了,组长大概半小时到。”

      他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打搅她们谈话,声音放得很轻,小心观察着两人的神色。

      花泽揉了揉眼皮,点头表示知道了,等菊野把门关好,安子抓住花泽的手用力握了握,然后拎着外套起身,她不愿意跟可怕的黑川千南碰面,“我先走了,等继任仪式结束后再来,我相信你不会做傻事。”

      安子走得匆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把糟糕的情绪都带走了,花泽反而镇定得像局外人一样,有条不紊整理资料,打电话。

      -

      黑川千南提前两天回到东京有审查的意味,一回家就关起门来事无巨细的打探起花泽这一个多月的管理工作,听得很认真,最后没提任何意见,这就表示她已经彻底放心了。

      “原本担心阿崇会让事情变麻烦,看来多虑了,俄罗斯运货到日本更便利,渠道建立我们可以慢慢等。”黑川千南显得有点疲惫,但远比之前整日待在本宅的时候偶更有神采,她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严肃的表情也没了以往的威严感,反倒能更直接的感受到她的关心和亲切。

      郑重其事整理出来等待检验的资料纹丝不动的堆在桌上,预料中的紧张感悄然消散。

      花泽松了口气,只是这声叹息听起来悠长又沉重。

      黑川千南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随意打量她几眼,然后四下观察房间,闲聊起来,“完全没变化啊,以后整个本宅都是你的,按你的喜好重新布置一下吧,孩子出生以后也需要个明亮的环境,你不需要像我一样成天躲在家里,情况不同了。”

      “我让菊野找了设计师,想把后面两个副楼拆掉重建。”花泽心里有点没底,征求意见似的注视着母亲。

      “外人进来注意安全。”黑川千南点了点头,这种事与她无关了。

      “我明白。”

      “我预备了几个不错的名字,不过,雅哉也不错。”

      “其实还没定。”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了,本来想用尽全力去爱这个儿子,现在做不到了,花泽双手十指交握,低下了头,明显对这件事提不起兴趣。

      “你是要当组长的人,说出口的话就是铁则,不要犹犹豫豫的,”黑川千南蹙了蹙眉,昔日的威慑力显露无疑,花泽心里一紧,以为要挨训斥了,不料母亲突然话锋一转,突然有些伤感似的摸了摸她的头:“人的一生都是为了责任而活,我并不喜欢权力,但只有权力能保命,自己的命,还有你的命。黑川组是你父亲的一切,我必须完完整整交给你,这就是责任,你不能选择不要,这是你对我应负的责任。只要不影响黑川组的名誉和利益,你可以做任何事,你拥有的自由可比我多。”

      哪有什么真正的自由呢……

      花泽默然点头,她的眼里早已没了光,当所有美好的回忆都被背叛染污,与生俱来的骄傲一下子土崩瓦解,就连权力带来的优越感也荡然无存,此时此刻浑身萦绕的冷寂犹如脱胎换骨的成熟稳重,以前的种种不甘与诉求都消失了,以前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也已经消失了。

      -

      抵触了多年,也等待了多年的继任之日被时间顽固得推移到眼前,失去了原有的宏大气势,不像想象中那样具有告别过往踏入新世界的里程碑式意义,袭名盃不过是个流程,空洞而繁琐,花泽心无波澜的照规矩行走坐卧,跟在母亲身后朝神龛跪拜,在烟雾缭绕中聆听诫言。这是黑川组开启新篇章的序幕,对除她以外的所有组员意义非凡,而唯一能让她稍微提起点精神的是能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喝一杯。

      作为先代首领的黑川千南从媒妁人手中接过盃,三口半喝完,然后将空杯子交给当代首领黑川花泽。

      花泽转身面向整齐站列的众干部,每一位都双手捧着酒盅,神情肃然。她拎着酒壶将众人的杯中依次倒满酒,算作敬酒,然后走回到前方,媒妁人致辞,大意是喝光了老大敬的酒,你从此就有对老大、对这个团体奉献忠诚和生命的义务,老大说乌鸦是白的,你就不能说是黑的。致辞完毕,媒妁人退到一旁,花泽举杯与众人一同饮尽,紧接着集体摔杯。碎了的杯子永远不能再和在一起,以示这种盟约是永远的。

      正统继承仪式结束,庄重的气氛也结束了,宴席十分热闹,院内变得吵吵嚷嚷,组员能够随意出入,后来又陆续来了许多人送贺礼,连山口组也派了人过来,但这些人都没能靠太近。花泽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本宅这样闹哄哄的,有人敬酒,于是多喝了两杯,以微醺的状态坚守到宴席散去,也不记得与多少人握过手,不记得说过哪些话,但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后来回屋休息了一阵醒过神来,看着跪坐一排的年轻人才想起千南女士之前提过的部屋住。

      组长新上任要培养一批自己亲近的新人,而让这些新成员最快适应熟悉起来的方法就是跟老大住在一处,照顾衣食起居,学会言听计从并锻炼察言观色的本事。由于这些人的出现,菊野直接升为直参,只不过他这位直参只负责本宅事务,无权干涉组内大事。

      仪式之后第二天黑川千南就离开了,带走了本宅原本的人,本宅除了巍然不动盯守各处的保镖就是这些走哪跟哪的新组员,花泽没花心思刻意去记,所以常常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甚至连面孔也经常搞混。西宫也跟着一起离开了,他和东条各自举荐了一位干部升任为顾问,两个新顾问迅速担起秘书的职责,不遗余力的争着展示办事能力,需要什么信息立刻就能整理出来,因为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声望吩咐的事立刻就能搞定,花泽轻松了不少,可是闲下来又觉得沉闷。

      -

      “照这么说,千南女士现在算是自由了啊。”安子每天晚上自带咖啡过来陪花泽呆半小时,咖啡装在保温杯里,安子一边吹气一边深深感慨,她永远都忘不了黑川千南逼她交出公司的场景,那个女人身上散发着残忍的气息,根本不会体谅任何人的心情。

      两个人坐在廊下吃着红豆糯米点心,为了防止意外,连竹签都没有,只能用手拿。

      花泽把糯米捏扁拉长,扯下小块送进嘴里,轻声说道:“她准备跟西宫结婚了,二十多年,只差一个结婚证明。”

      安子惊得不轻,瞪大眼睛看着花泽,花泽显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平静得不像话,慢悠悠撕扯着糯米点心,这种玩弄食物的动作都显得无比专注认真,头发整齐拢在一侧,侧脸轮廓依稀有几分黑川千南昔日的影子了。

      “那……你呢,你和高木……”安子声音轻柔,生怕惊扰了空气似的,担忧着。

      “至今还保留着最初模样的人只有他了。”花泽把手里的点心揉成团子,随即目光落在脚下的台阶上,视线沉静而淡漠,她在沉思,沉思很花时间,看起来理智得像没有感情一样,说出口的话却像藏着一团静静燃烧的火:“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不能毁掉他。”不能再毁掉仅剩的美好回忆了。

      安子怔愣,随即蓦然醒悟,花泽现在像她一样,喜欢什么或者想要什么的心情被强行抹杀,把所有能影响到理智的东西都摒除掉,集中精力去回报他人的期待,对现实妥协的同时也把自己彻底丢弃了……这么一看,这似乎不是洒脱,原来自己一直是这副模样吗?安子再次用重新对焦似的茫然目光看向花泽,下意识摸出口袋里的烟,很快又放了回去。

      “明晚去电影院吧。”安子露出温柔明朗的笑容,她知道花泽现在需要什么,毫无压力的陪伴,以及无聊的消遣。

      “啊……好像很多年没去过电影院了。”花泽把团子塞进嘴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抿起一抹笑意,“萨沙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做什么?他一定很讨厌我吧,夺走了你晚上的时间。”

      “才不会呢,虽然看上去不可靠,其实他是个很细心的人,他大概察觉到是姐姐的缘故,所以也不愿意出现在你面前,一个人在家锻炼身体,打扫房间,房子塌了也不会离开。”安子无奈的笑着,感受到风变了方向,从花泽那边吹来,于是掏出烟点燃,深吸了一口,伸手过去摸了摸花泽的肚子,笑吟吟的说:“为了小宝宝要戒烟十个月,真辛苦啊,我绝对不行。”

      “你要是当了妈妈,肯定比我和美智做得更好。”

      玩笑话透着几分期待,两个人都笑了。

      安子用小指挠了挠额角,“那是不可能的啦。”

      气氛不知不觉轻松起来,站在一旁的菊野总算放下心来,脑子里迅速搜索起目黒区范围内的电影院,不过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独自外出了,最近年轻人的休闲娱乐他也不太了解,于是悄然退到一旁,拉着两个低眉顺眼的新组员询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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