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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阿约盛夏午睡常常没有节制,家家不在,也没人管他。一觉醒来,已到日暮。
      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想是他熟睡之际,院里的禁制破掉了。他总想家家还有许多许多日子,所以他就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学习该懂的东西。
      竹声中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他呆坐片刻,等待意识回笼,迟缓地辨析出那是什么。
      “二蛮?”
      推开窗户,山风灌进来,一室清凉。
      院子后面是片兰竹,挺拔修长,青翠欲滴。绿色的间隙中闪过小山和老虎的身影。
      “这是做什么?”阿约迷迷糊糊下楼绕到后面,就听见“哦咿哦咿”惊声叫唤,一只黑皮小野猪蹿出来,逃命似地朝他飞奔。
      阿约本来就没完全清醒,这突然蹦出个带着獠牙的小东西,骇得倒退两步。二蛮已经扑出来,一爪拍向野猪,与此同时,小山蹂身而上,探手抓住了后蹄。
      这一人一虎,在自家后院,捕了迷路的口粮,方才竹林里的动静,想必也是他们弄出来的。
      阿约花了点时间才组织好语言:“我不太会杀猪。”
      其实平常他和家家吃素比较多,风干腊肉什么的都是昌卢人送上来的。一年半载地打只兔子山鸡,已经是特殊了。
      小山看看猪,又看看阿约,还有眼巴巴瞧着他的二蛮,用右手拍拍胸口,提着猪蹄去寻他那用一把猫儿眼换来的宝剑了。
      野猪深知自己在劫难逃,使出毕生力量努力挣扎,奈何被抓住的后腿像烙在那人手上,眼看大限将至,唯有哀嚎泣血。
      小山还很讲究,怕把家里弄脏,拎着猪跑到水边上去,阿约忙不迭地从灶房里顺出一兜东西,跟着到了惘水沙滩,只见二蛮从旁协助,将猪摁在石头上,小山持了剑,若不是野猪当前,还真有点英武不凡的样子。
      其实他也不会杀猪,握了握剑柄,抬起手打算先照心口来一下吧。
      阿约见了赶忙从背后按了他的手臂:“不不,这样血流不出来,要凝在肉里了。”
      他接过杀猪凶器来,比划两下后先往脖子上横着割过,将海碗摆到切口处接住。野猪先还撕心裂肺地叫,到后来就出气多进气少,换了两个碗才滴滴答答地流干血,顽强又不甘地送了小命。
      阿约心里想,虽然不会,好歹做过一遍,以后就算是会了。
      收拾完这送上门来的晚餐,心啊肺的扔给守得眼睛要冒火的二蛮,剩下洗涮好的猪肉,统统带回家里。
      沙焕给他起的灶还没用过,干脆今天赏给这头苦命的猪。阿约架了铁撑子,把片好的肉铺上去,刷了两遍油,翻过面,还是那头吃不够的憨猫,目光炯炯地坐在一边,尾巴左一下右一下地甩。阿约踩了它一脚:“坐有坐相!”
      老虎便把尾巴贴着右边收起来。
      趁着烤肉的空档,阿约回灶房里将凝固的猪血切了小块,拿滚水煮了,快起锅时撒一篮新鲜豆苗下去。
      “不能只吃肉。”他认真地对小山说道。
      这个院子里的饭菜永远都只有那么两三样,好在吃的人本身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阿约重新起了屏障,循着光来的蚊蛾都挡在外面。临到要开饭时,小山突然说:“喝酒。”
      “没有酒,吃饭。”阿约并未在意,将碗摆在了堂屋里。
      “有酒。”小山牵着他的衣袖:“竹林里面。”
      “……那不是这会儿喝的。”阿约突然觉得小山还是傻的时候比较好。
      “喝。”说着就拉起阿约朝后面走。
      阿约心里还想,难怪提猪的时候大气都不喘一下,劲儿可真不小。
      他在小山固执的意愿下挖出了去年埋的宝贝,就一小坛,揭掉封泥,醇香四溢。
      “如你的愿了?”阿约倒了酒,放一碗到小山面前,自己并不准备喝。
      二蛮期期艾艾地凑过来,鼻子里讨好地呼噜呼噜。
      “没有你的份,喝醉了谁管你?”阿约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它。
      烤肉喷香,猪血细滑,阿约略一尝过,便不怎么用这两样,倒是汤里的豆苗大半都让他吃了。
      小山吃饱后,慢腾腾的饮了一口,端正沉静,自有一种旁人没有的威仪。阿约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还行吧?”
      小山将碗递到阿约嘴边。
      阿约便就着他的手小小地啜了点:“是还行,你真挑嘴,有了肉还要酒,之前不都随便吃吃就过了么?”
      “不……不走。”小山断断续续地说。
      阿约先时还没听明白,撑着下巴看小山喝酒,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讲什么。
      他说等小山走出这里,再回来探望时就起了酒招待他。
      小山就把酒挖出来喝了,跟他说不离开槭谷。
      “胡说。”阿约似乎只那一口就染上醉意:“你的亲人呢?你也有家家吧?等你什么都想起来,不知道多急着回去。”
      “到时,夏天就又是我一个人……”话说到后面就含糊起来,阖上眼睛,院子里一片静谧。
      小山看了眼旁边打滚耍赖的二蛮,估计阿约是真睡着了,面不改色地倒碗酒放在地上。
      月上树梢,清辉落在屋前,栏杆的影子一道又一道,将脚下的楼板斜着分割开。小山把阿约抱回房间安置好,才开始收拾桌子。
      他脑子里似乎有很多事,很多很多,却一时又不能全部想起来,稀里糊涂地和手边的活计搅和在一起,索性就不去想。
      二蛮喝了那一碗,不知上哪儿歇息去了,院子里就他一人,也不点灯,打桶冷水来,借着月色冲澡。
      褪去衣物,高大的骨骼附着着一身漂亮的肌肉,裹成一具健壮修长的躯壳,里头的灵魂缺了重要的记忆,大约还要些时日才能补齐。
      楼上传来阿约梦呓的声音。
      小山静默地站着听了一会儿,没有分辨出究竟在说什么。凉水一瓢一瓢地浇上身,最后举起桶冲了个透,才草草擦干,带着一身湿气回屋里。
      他还睡在阿约的房中的凉塌上,隔着半丈远,听见阿约缓慢的鼻息。
      宝剑赠英雄,英雄杀野猪,杀完还要放回枕头底下的。小山反手摸了摸,碰到剑格上的花纹,安心地睡去了。

      临到黎明的时候,谷中起了大雾。槭树挺拔的身姿在白色深障中静静伫立,一片朦胧里,惘水的声音更加明显。远道而来的人擦了把额上的粘汗,顾不了连夜赶路的辛劳,驱动劳累的双腿继续迈步,直到看见那棵鹤立鸡群的古木。
      那是叔父告诉他的标志,一眼就能认出,几乎是周围其他槭树两倍高,看到它就证明里目标不远了。
      他一扫疲惫,几乎带着欣喜若狂的神色跑去,越过古木,依稀见到雾中有了的人家的轮廓,却瞧不真切。
      阿约从沉酣中醒来,黎明前一刻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有禁制阻挠,雾气不曾进入小院,却挡不住冷热相侵。他有些瑟缩地翻了个身,将露在外面冰凉的臂膀收回被子里,这时,脑袋里铮地一声,几乎是下一刻,阿约翻身而起,顾不上穿鞋就奔出房门。
      来人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皮肤黝黑,穿了短褂,赤着双脚,站在院门附近的空地上踌躇不前,他手中捧着青铜小鼎,里头刚点上香饵。或许是因为累,或许是因为紧张,他没端稳,险些将铜鼎掉在地上。
      阿约下楼的时候,他正为自己的失手懊丧不已,焦急而无望地用双眼寻找着什么,从阿约的位置对过去,那人抬眼就能看到自己,却仿佛视而不见,拨弄着鼎中的香饵,更加急切起来。
      眼前的迷雾散去,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小院出现。他欣喜若狂,恭敬的将鼎放到地上,跪下来磕了个头。
      “你是哪里人?”阿约打开院门,这人还未从地上起来。
      他有些惊慌地又弯下腰去,却感到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起来。”阿约说道。
      “恳求大巫救救香栾老小!”
      他这样一开口,阿约就找到自己问题的答案了。
      香栾是离槭谷最远的寨子之一,已经贴着大地的最南端,势力范围沿着海岸线,是个长条形的小寨,人少,北侧还有桐花府,将它和其他地区隔断开来,所以香栾与外地交流很少,只每年新年的时候,阿约才会在头人朝会上看见他们的人。
      这个来送信的人叫海朗,自称是头人的侄子。他告诉阿约,上月十六,满月当晚,香栾遇到了海啸。巨浪淹没了靠海一侧的许多人家。但这并非让他长途跋涉来到槭谷的动因,真正让香栾头人决定朝大巫求救的,是海啸之后发生的事。
      “那些被水淹没之后又褪去的地方,长出了黑色的藤壶。”海朗咕嘟咕嘟地灌下一碗凉水。
      “藤壶?”阿约不解地问。
      “是一种长在船底的小东西,码头也有,这么点大。”海朗右手比了个大小:“有时在外海遇见龙鲸,它们身上也会附着一些。”
      “是种海物。”
      海朗点点头,继续说道:“我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波浪侵岸,可一夜之间被水浸过的地方就长满藤壶,连寨子里年纪最大的长老也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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