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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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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溜到山下,弱弱的灯火就更见明显。临泉是个天然堡垒,有群山为障,毋须再建城墙。铜鼎孤零零地立在城外空地上,借着天色掩护,阿约与成巍从侧面潜入,寻常人家已经陆续在门口挂出白缦。事实上,这座城寨是将茫沟截分成数道水渠,让它分散地流进城去,由此也造就了多数人家门前都是小桥流水的景象。只是目前暗夜沉沉,兼之全城挂素,天气又凉,风一吹,若隐若现的呜咽从耳边飘过。这气氛,要说也不是阴森,就是有点冷沁沁的。
“我们去何处?”成巍问道。
阿约避在墙下,躲过几个往来的当地人:“你说呢?家家让我们随便看看,又不说清楚看什么。”
成巍略一思忖:“玉沁原来是住在什么地方?”
由于依着水流的走势建城,这城寨的根基就是被冲击分切的平缓斜坡,最上游那头,一座木桥横跨茫沟,一左一右,分别是神屋和头人的住所。
“你说玉延儿搬过去没有?”阿约躬身走过有枝桠斜出横挡的巷子。
“当然还没有。”成巍比照了一下南泠与自己成长的地方,差异虽然大,有些道理却永远是共通的。名正言顺需要仪式,事态又是这个样子,哪有刚回来就急忙忙搬地方的道理。不说玉延儿对她姑姑的感情,就是没有真情实感,样子也是要做的。
说到玉沁,小姑娘稚气未脱,离开槭谷的时候,多少能看出些坚毅的神情。可惜……那点坚毅,瞧着并不能成什么事。她的年纪、阅历、心性,都远没有到能够独挡一面的地步。
那个叫玉无涯的长老看不出什么,另一位又没见过面,也说不准。
行到尽头,是水渠分开的地方,往上再走百步,便是木桥。他们在神屋的这一侧,金鳞和纹羽的塑像立在最前面,过后是青石板铺成的直道,通向高大的黑影,那便是神屋的所在。
他们没有进去,而是过了桥,先看玉沁的住所。头人的大屋隔着水与那边的建筑相对,只是入口处不是神兽,而是两尊石狮,仍然颇为憨顽地张着口。
阿约脚步停了一下。
“何事?”成巍说。
阿约摇头:“没有,里面没人,我们进去吧。”
“按说这个时候,虽然玉沁不在,也该有人看守才是。”成巍边走边说。
“其实,玉沁的脾气,这里是不让人团团围住的,就只双胞胎贴身侍奉,这会儿她们俩都在玉延儿身边吧。”阿约说是这么说,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门上了锁,窗户却开着,这也很不像样,就像搜检的人对头人失踪的事情并不上心,行事作风显得非常马虎。
阿约翻窗进去的时候,成巍忽然想到他们在花惹的时候发生的事,自己把阿约扣在屋子里,后来被他揪扯面颊。
他这一想,阿约就见他带着莫名其妙地笑容:“有头绪了?”
“嗯?”成巍左右看看:“没有。”
屋里仍然整整齐齐的,厅堂桌上放了茶具,一圈天青色小杯,阿约拿起其中一只,发现边沿上还带着点薄红。
“她出事之前在这里饮过茶水。”阿约指尖在杯子上一点,揭开茶壶盖子,里头是干的,壁上粘了一小片褐色的茶叶,有股淡淡的酸气。他把壶亮给成巍看。
“你瞧这里。”成巍指着壶底,那里和其他部分好似不是一体成形,颜色也有异。成巍便说:“你觉得,伺候她的人会这么不当心,连水壶都洗不干净?还是玉沁胃口这么大,一口气要喝一壶?”
这东西解释不清楚。
阿约直起身缓缓踱了几步,念念有词道:“假设玉沁一个人在这里,倒一杯茶喝,杯沿留下了唇印,她当不会把用过的杯子又倒扣回去。自然,茶壶里还有剩,当是第二天双胞胎进来收拾,这一套都是要清洗的,就不会有印记留在用过的杯子上。或是当夜有别的人来,玉沁还在此处煮了茶,过后……过后,是了。”
成巍便接着说道:“过后那个人倒掉了壶里的东西,把这套茶具摆成还不曾使用的样子。不过做得不仔细,没有清洗,里面还粘附着茶叶,余下的少量茶水会浅浅地积在壶底,过得一段时间蒸干,就只留颜色。”
阿约环顾左右,他从还没进来时就有这样的感觉,这件事里有一个人,实在称不上谨慎小心。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并不是玉沁记忆中出现过的那个声音。
“要我说呢,如此粗心,并不像会谋事的人,更不像会的得手的人。”成巍在壶肚上敲击了一下,指着窗户的方向说道:“偏生这么巧,来这里搜检的人也是这样不小心的作风。”
阿约转了一圈,进到里间卧室里去。所见的事物具有十分显而易见的女性特征,也未见的多么奢华,他自己当然没进过多少女人的房间,不过凭直觉认为和普通人家女儿的住所没多大区别。
“那个取人记忆的法子,你也会吗?”成巍跟在他身后,随意观察了下卧室。
“我差家家太多了。”阿约赧然道:“她可以用人留下的头发,指甲或别的,比如像鹿萨那样整个人。我不过能看看一些小东西。”
“小东西?”
阿约不好意思地盯着屋顶:“……就是,小虫子,蜘蛛,顶多是壁虎那样大的。这些家伙记性很不好的。”
他四下找了找,在床底下捉到一只黄豆大的蜘蛛,安抚它两下,指尖从蛛腹点出一条蓝色的光带,慢慢地飘在半空中,揉成巴掌大的镜像,他和成巍就见到颤悠悠的长脚蚊撞到床脚的蛛网上的记忆。
“嗯,像是吃饱了。”成巍赞道。
“看吧,就是这样。”阿约放掉蜘蛛。
“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趁着今晚安静,我们再逛逛城里?”成巍提议。
“也对。”阿约想起河罗婆婆的嘱托:“等下去找玉延儿吧,我其实对城里其他地方不太熟悉。”
他们从来时的窗户出去,阿约下意识地就想把它关好,被成巍挡住了。
“哎,我傻了。”他自嘲地笑道。
走到石狮处,来了阵夜风,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是腥味,极浓的血腥味,就在木桥的那一头。
阿约心中大亮:“神屋!神屋只有头人才能进去,他们一定没有搜过那里。”
成巍和他赶过桥去,脚步声在水面回荡,也顾不上要悄悄的了。他忍不住问:“我们在花惹的时候,双月和韩直不是也进去过?”
“那是因为我在。”阿约快速的说:“你也进过神屋,还住了几晚上,对,也是因为我在。”
上了金鳞和纹羽打头的青石板路,他右掌推出,带出呼呼风音,前方神屋的木门应声而开,两人进入后又缓缓合上。
清冷的光亮起,阿约手里是盏水灯,刚好就借了旁边茫沟里的水。
腥味无处不在,可这里一切正常,陈设简单,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过细看之后,才发现桌椅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上方横梁传来叽叽的尖细叫声,成巍心念一动:“这里有蝙蝠。”
阿约还在翻看屋中央大桌上摆设的东西,并没特别在意那声响:“一般都认为蝙蝠是好意头。”
“你可知这东西记性十分不错?”成巍提醒道。
“是吗?”阿约也抬起头:“从哪里听来的?”
成巍说:“蝙蝠嗜血,所以比其他飞禽走兽都来的聪颖,也更记仇。”
阿约有些犯难:“这么说倒也可以一试。不过……我还没试过这么大的活物,等下未必能有结果。”
说是这么说,等成巍把那黑乎乎的东西捉下来时,他利落地在蝙蝠身上一抓,手心都是蓝莹莹的光彩。确实是不能同河罗婆婆相比,凝出来的画面模糊不清。
“啊呀。”阿约失声叫道:“忘了蝙蝠都是半瞎。”
成巍一愣,哎,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来的。
正当两人哭笑不得的时候,那完全没法看的一圈蓝光里传来清晰的惨叫,是玉沁!
马上戛然而止。
随后是刀刃与□□相接的动静,另外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听得出他很吃力,阿约觉得身上的血都要凝固了。最后一个男人说道:
“嚯,可算是完事了。”
“是这里。”成巍道。
阿约深吸一口气:“也许当时是在这里,可后来呢?剩下的……去哪了?总会有些痕迹是没法完全抹去的吧。”
他还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刚才我们闻见的气味是哪里来的?”
成巍这下也只有摇头。
现在临泉已经融进了黑夜里,即便明天朝阳升起,也仍旧是迷雾重重。
“河罗婆婆究竟想让我们来看什么?”
阿约将蝙蝠放掉,这玩意儿在平地上居然飞不起来,于是成巍又将它送回横梁上。
“唉,本来还想在这里过夜的。”阿约虽然不怕,但想到这里发生过什么,多少有些膈应。
“还是去找那小姑娘吧。”成巍刚刚说完,大门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大概是没想到神屋有人,连蹑手蹑脚都用不着。
灯一熄,阿约和成巍闪身躲进立柱之后,一个纤巧的身形进来,停顿了一下,手中火烛微弱的光再次照亮了整个神屋。
是双胞胎之一。
她似乎很忐忑,嘴里念念有词:“头人万勿怪罪,有音不是故意偷偷进神屋,您要是在天有灵,赶紧现身,告诉有音是谁下的毒手。”
她说到这里,忧心不已地张望,企图在空荡荡的神屋里找到玉沁的影子。
因为太过紧张,她说话的声音都在抖:“神明在上,要是头人还活着,也请快快给有音一点启示,告诉我她究竟身在何处。”
当然,不论是玉沁还是神明,都没有如她所愿地现身相见。
她的手心都是汗,听见立柱后方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你叫有音?是姐姐还是妹妹?”
蜡烛掉落在地,成巍在有音惊叫出来之前,抢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