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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阿约问这话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并不开心。他说不好者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山要是恢复记忆,应当是件好事才对。
      被问的人侧头想了一会儿,那样子,似乎在听外面的什么。可是有什么呢?这大半夜的,连风声都不会传到小院里来。
      “没有。”半晌,小山才说。他嘴角带了笑,很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和之前那个人太不一样了:“我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总觉得的过得稀里糊涂,怎么和你说呢,就比如人极度疲累的时候,脑子也跟着不好使,以前能想明白的,通通都复杂起来,变得无法理解。等休息一段时日,便好了,该清楚的,都一件不落。”
      阿约无言。
      “我醒过来你不高兴吗?”小山抓着阿约的手盖在自己左胸:“再帮我看看?”
      温和的力量透过皮肤与骨骼,渗透到血脉里去。小山知道这就像把脖颈送到人刀下,但凡对方有点别的想法,于他而言,便是生死一线的时刻。他做得坦然,阿约也不会多想,只是细细地探看。
      包围在小山心脉周边的东西不见了。
      家家说的,要靠他自己。而小山自己,大概真的是个十分可靠的人吧。
      “哎。”见阿约垂着头,小山摇摇他的肩膀:“你是怎么了?”
      阿约抬眼看他,脸还是那张脸,眼神更加明亮了,这是个心智健全的小山,而且,十分有可能比普通人要聪明得多。
      “我知道了。”小山忽然笑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除了这昏睡的几天,所有事情我通通都记得。你看,镜子上蒙了一层灰尘,模糊地映不清楚,等你把它擦干净,仍然是原来的镜子,对不对?”
      阿约的心事来得快也去得快,有点为自己婆婆妈妈的样子不好意思起来:“我多虑了。”
      “是。”小山替他擦擦额上的汗珠:“不只是多虑,你还太累了。睡吧,我看着你。”
      所以这本来该是阿约守着小山的,到了夜晚的末尾,就对调了位置。房间暗下来,阿约平躺在床上,那个才从连日沉睡中苏醒的人,精神百倍地闲坐一旁,像是休憩,又像是观察。
      阿约拿被子盖住脸:“你这样盯着我,哪里睡得着。”
      晦暗中传来小山低沉的笑声,他把阿约的脸翻出来:“捂住口鼻才睡不着,你不要喘气了?”
      等阿约睡熟了,东边已经显出黎明的影子。隔壁传来缓慢拖长的声音,是河罗婆婆推开房门的动静。
      阿约还沉沉地闭着眼,小山就坐在他身边,看着老人悄无声息地进来。
      “婆婆。”小山说。
      河罗婆婆颔首:“大好了?”
      “应该是。”
      老人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那层白翳如若无物,似乎并不能遮挡她的视线。
      “我要是你,当不会信口哄他。”河罗婆婆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山。
      小山,不,他当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这小半年一直被人这样呼唤,习惯成自然了。
      “婆婆要告诉他?”
      “自然不会。”河罗婆婆见他坦白,也不兜圈子:“阿约只是不去想,他若是有心,你骗不了他。”
      “是。”这个确实。“再过些时日吧,等我缓缓地,一点点让他知道。”
      “这又何必?”河罗婆婆说。
      “您清楚的。”他抬眼与老人对视:“不想让他瞎难受罢了。”
      “早晚的事,有什么分别?”
      “如此,婆婆也可以向阿约明说。”
      老人发出“嗤”的一声,像是笑他狡辩,又像是笑别的。

      于是在阿约看来,也就是自然而然,小山在慢慢地想起更多事情,过了两天,忽然对阿约说:“沙漫没有说错,我的名字里,那是个‘巍’字。”
      阿约当时正在给二蛮捉身上的虫子。小山刚醒过来,它就又跑出去玩,这回好像吃了亏,不过短短两天,前爪带着伤回来。它以前是不长跳蚤的,阿约看它总是在院里挠痒痒,才觉出异常来。
      老虎身上的虫,圆圆个儿,筷子头那么大,爪子上有倒刺,紧紧地勾在皮肤上,剥下来时总要带点血肉,二蛮就一抖,怂眉搭眼地哼哼。这大一只虎,在地上摊平了,由着阿约从头理到尾,那些吸血的小东西被扔进个陶罐,发出嗒地一声。
      “就一个字?还有别的吗?”都是老早那会儿就知道的了,他头也不抬,安抚性的摸了摸二蛮的耳朵,这傻家伙到底去了何处,在外面受苦也不知道早些回来,话说难道还有人能欺负得了它?清理干净,指尖搓朵小火花出来,把罐子里的东西一把燃了,噼噼啪啪的,烧出一股子炒豆香味。
      小山是隐约有点印象的模样,但他说:“大概还有个姓吧。”
      他那晚上向河罗婆婆说的,要缓缓道来,没想到却缓不得了。
      第二日是去帮家家搬水镜的日子,阿约早起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二蛮身上该涂药的地方都检查过,才和小山一起往山上去。
      家家的镜台就还放在洞子面前,和送上来的时候没有差别。
      小山去卸了水镜,铜盘用右手扶着顶在头上,架子收拢夹在左臂,完全不用阿约出手就熟门熟路地把事情接过去。
      两人沿着石阶一道走下来,路上漫无边际地聊些琐事。
      行到竹楼背后才发觉有异,前面似乎来了人,阿约先去探看,见一行四人身着褐色武袍,手里亮了兵刃,与二蛮在院门外对峙,自从家家回来,小院白日就不设禁制。
      老虎皱着鼻子,呲牙拱背,发出低沉地警告声,见阿约出来,转过头呜呜告状。
      阿约心中暗道,这老虎真是成精了。
      “你们是什么人?”阿约在二蛮背上轻抚了一下,示意让他来。
      还没等到回答,身后响起脚步声,就见这几人齐刷刷跪了下去。
      小山从后面走来,那几个闯进谷中来的陌生人像见了活宝贝,领头的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他被惊喜交加的人围在中间,回头一看,见阿约愣愣地站在二蛮旁边,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那大老虎摸不着头脑,看看阿约,又看看他,尾巴无聊地敲打着地面。

      阿约朝灶膛里填了好大一把干草,那本来是生火用的,锅里滋啦啦乱响,眼看就要着了。
      听见有人过来,他才有些气鼓鼓地说:“你是想起来了,还骗我说没有。”
      “那些是来寻你的?你家里的人?”
      “我不乐意留他们住下,家家肯定听我的,你和他们说吧,赶紧出谷去。”
      这些话很有点小孩赌气的意思,听在耳朵里,倒觉得很顺意似的:“因我醒来见你不大开心,想慢慢说的,真不是要蒙骗你。”
      想了想,又说:“他们算不得我的家人,只是……给我家做事。我只有一个同母的兄长,其余都算不上。房子就这么点,当然不能留他们住下。”
      “叫个什么巍?”
      “什么?”
      “你的姓名。”阿约看着他,门口逆光,有些瞧不真切:“你要走了?”
      他的话被堵在了胸口,忽道:“你还叫我小山吧。”
      说完,小山便在他身边坐下,接过烧火的活计来,还说:“翻着锅里啊,这样烧要糊了。”

      那四个人果真走了。
      河罗婆婆在摆弄搬回来的水镜,看着那水出神,说让阿约和小山自用便是。
      吃饭的时候,阿约想起来又有些过意不去:“你让他们上哪儿去歇息?”
      “天当被子地当床,哪里不能歇?”小山浑不在意地说:“让他们给我兄长送个信去,免得他以为我死在外面。”
      阿约食不下咽:“我是不是不该留你?”
      小山停箸,看着阿约说:“你不留我,大概我尸骨都腐朽了吧。”
      阿约沮丧地叹口气,额头抵在桌面上:“我不想你走,真是奇怪极了。你有家人,有个哥哥,该赶紧回去与他重见才是。可我不想你走。”
      小山把他脸抬起来,说道:“还早着呢,谁说我这就要离开槭谷了?你听我讲,我兄长在寻我,别的人也在寻我,只他是真心,其他人不过做做样子。你可知我为什么让掉进惘水?”
      “为什么?”
      “说来话长——好好好,我们长话短说。”小山把阿约揽过来,说道:“先时我替……我父亲送东西去,路上运气可谓坏到家,遇上了泠山暴发山洪,不幸中的万幸是还捡回一条命来,连夜赶路,想和其他人会合。结果在惘水边上,让条蛇咬了。”
      阿约忍不住去翻他的手,他记得当时小山虎口处的伤痕,确实是蛇咬没错。
      “……醒过来就在你屋里,这回一百个真,绝对没有假话。”
      河罗婆婆那晚上应当不是笑他诡辩,而是预见了这谎言很快就要被拆穿,像大人看小孩子玩把戏,孩子还自以为瞒天过海。
      阿约想了一会儿:“你还是和我说说你究竟叫什么吧,这几天,要再开口叫你小山,总觉得很别扭,这是我……不,是沙焕瞎起的名字,作不得数。”
      小山顿了一下:“我的名字、意思你也听沙漫说过,祖辈的姓,是一个‘成’字。”
      阿约默默念着他那两个字。
      成巍,成巍,成巍,原来真的不是小山。
      “可你叫我小山,并没有什么不妥,我心里十分愿意。”成巍郑重其事地说:“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只要你开口,我就应。”
      阿约心里小小地快乐起来,脸上也带了笑:“那你和我说说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在哪里,又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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