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山引》晏北渡

18、第 18 章

　　“你要照顾头人，也分不出心神来，寨子里的事情就先交给鹿钧钧。要是……”韩植有些遗憾地说：“要是花惹能大一点，人多一点，像其他寨子那样，有几位可靠的长老，那就好了。”
　　双月不知怎么接这个话。花惹没有长老，和她那个固执的爷爷是分不开的。
　　好在两人已经走到神屋面前，她抬手要去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
　　阿约疲惫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料到了韩植和双月的到来。
　　“他……”韩植问道。
　　未曾说完，阿约已经摇了摇头：“我须得朝你要几个人，今天下午就走，路上不歇息，赶回槭谷去。”
　　“我知道。”韩植说：“我送你们去。”
　　阿约叹口气，看着远处山巅的青色：“等到正午，还是昨晚那些人，带上火油跟我再去趟那里。”
　　“好。”韩植说。
　　双月瞧着阿约的样子，问道：“你一夜没睡？阿约，我听说小山大哥的事，对不住得很。你知道我的，实在没什么别的可以搭把手。”
　　她把食盒从韩植那里接过来，道：“早起托几位婶娘做的，我自己不太行，倒还记得你的口味。我猜你大概没什么心思用，但小山大哥还要你看着，一路想办法，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回家里去。这回是花惹整个寨子欠下的情，只能图以后有机会，再来报答你们。”
　　“言重了。”阿约说：“我来时说向你们讨口水喝，刚好寨里遇到事，我帮忙是应该的。再有，虽然今天说这个话已经没什么意义，但是双月，鹿萨的脾气再怪，遇见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也要及早来通知我家家，没有谁欠谁的说法，明白吗？”
　　“是，是。”双月说。
　　阿约又看向韩植：“我问你，你答我的时候不必顾忌。要是鹿萨这次挺不过去，是你来接手花惹头人的位置对不对？”
　　韩植看了眼双月，认真地说：“是我。”
　　阿约打量着韩植，继续说：“刚才我讲给双月的话你都听明白了？”
　　韩植一愣，这是在嘱咐他以后的事情，那么鹿萨究竟……
　　“我明白了。”韩植郑重地答应下来。
　　“替你爷爷收拾一下，下午他也一起走。”阿约说：“我们路上不停留，双月，你能不能跟得上来？”
　　“怎么？我和爷爷都要去？”
　　双月还没有反应过来，韩植却先做出了决定：“没有问题，我会照料她的。”
　　这和他同双月的安排不一样，但阿约的话让他不得不深想下去，鹿萨所剩的时日是不是不多了？带他去槭谷，是求大巫救命？还是说只是搏一搏，连大巫也未必能让鹿萨好过来？
　　阿约下巴朝食盒点一点，说：“你给我备得什么？”
　　双月虽然一头雾水，却很快把疑问甩开，总归是有韩植在前面领着她，便说：“好几样呢。”
　　这个姑娘虽然……如她自己认为的那样，在很多时候都帮不上忙，可她说的话没有错，阿约不能这么干耗下去，他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后面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
　　等双月收拾好离开后，阿约才和韩植说：“鹿萨那不是病也不是毒，是中了咒。”
　　韩植虽然有心理准备，却仍然不免吃惊：“何人下咒？”
　　“我不知道。”阿约说：“你们这里，地盘小，物产少，看不出有什么可觊觎的。不过，阴毒的人，是不能用常理去推测的。”
　　“你是说，是花惹以外的人下的手？”
　　阿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话题转开了：“那个池塘，鬼猿的事情，也是有人要算计你们。”
　　韩植吐口浊气：“看出来了。”
　　“这些话不能和双月说，徒增她的烦恼。既然以后花惹是你的，你心中要有数。”阿约道。
　　“多谢你。我已经嘱咐过孟泗他们几个，不要把昨晚的事情外传。小山兄弟他，现在究竟如何了？”
　　阿约有些出神，他昨晚整夜未睡，摸清了小山的状况。那只鬼猿，或者说那半只鬼猿，确实钻进他的胸口去了。
　　有一股流动的残魂盘踞在小山心脉周围，他几次尝试，都未能将那东西驱逐出去。这一方面是他本身能力有限，另一方面，那是小山的身躯，而非他自己，顾忌和阻碍，反而给了残魂挣扎的机会。
　　如果当时鬼猿选择的是阿约，或者小山没有伸手挡那一下，就让鬼猿钻进阿约胸口，或许他自己能想出办法来。
　　“他运气不太好，毕竟我不是家家。”阿约自嘲地笑了笑。
　　韩植不好说什么，便提起中午的事情：“我们是要把那处一把火烧了？”
　　“是。”阿约道：“昨天也没和你解释，那地方，总归是借了地形。我们炸开出口，就是破了这个‘形’，那些鬼猿是死去的牲畜，尸身长久不腐，鬼气淤积而成的。破形之后，躯体会迅速腐坏，鬼猿没了根基，自己便消散了。找上小山那一只和别的稍微不一样，它不是牲畜所化，而是人的婴孩。”
　　韩植昨晚回来之后，朝鹿钧钧打听过，说是从船房里掏出一张布来，阿约的脸色就变得很糟糕。这下他明白了。
　　“有人为了给花惹布这个局，杀了个活生生的孩子？”韩植难以置信地问道。
　　阿约说：“我之所以说这是个外寨的人，因为如果他就在花惹，从鬼猿的行动上是能看出来的。它们会有一个固定的目标，而不仅仅只是朝寨子里扔石头，这对牲杀后形成的东西而言，实际上是很温和的举动了。至于钻到小山身上那只，它是当时无从躲避，又被斩为两半，不赶紧找个宿主，只怕顷刻间就要消散了。它和牲畜不同，它更聪明，也更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那小山兄弟会如何？”
　　“一是将鬼猿赶出来，二是他自己把残魂吸收，三是……”
　　被残魂吸收。
　　韩植读懂了阿约没说出来的话：“小山兄弟定不会输与区区鬼猿，何况有你和大巫……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咱们尽快出发！”
　　阿约担忧的是，小山原本脑子就不太好，和狡猾机警的鬼猿相比，可太过老实了。

　　正午，有头顶一轮骄阳做倚仗，当是人心里最有底的时刻。
　　阿约心想，自己的灯大约就像荧烛吧。
　　他们现在才看能完全看清楚这里的样子，野草一夜之间都枯损了，东一个西一个的印记，大都是椭圆形，有的还能看出蹄印。方元和鹿钧钧走了一圈，将火油浇撒到地上，顺带数了数那些印记的数量，有三百三十二个，加上那个婴儿，一共三百三十三。
　　“它们出现的时间是不同的，所以才有最初只见少量的几只，过后越来越多。”阿约和韩植站在高处，孟泗就在他们后面，注意着附近的动静。
　　“布置这么大的场面，一个人肯定不行。”韩植说：“周边的那些寨子，和我们并无多少过节。”
　　这倒提醒了阿约：“我想来想去，不知那个人究竟想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你们以后要更警惕，但也不要无根据地乱猜，或是因此与其他寨子交恶。”
　　“你说得对，不能自乱阵脚。”
　　方元和鹿钧钧提着倒空的木桶回来。阿约起手将池塘和周边罩起。
　　韩植点了火把扔进去。
　　枯草和火油助长了烈焰的气势，热风和烟都散不出来，在倒碗形的盖子里翻滚。

　　临近槭谷，众人的脚步更加急促起来。
　　阿约走在最前面，瞧见高大的古木，心中只盼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院门开着，里头沙焕正拿了块肉吊二蛮。
　　“你怎么才回来。”他见阿约进来，便说：“大巫前两天就回来，神屋里得了信，爹让我送东西过来呢！”
　　韩植带的人将小山和鹿萨放下，就在院子里朝竹屋磕头。
　　河罗婆婆走出来，手扶在栏杆上，似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去后面砍点竹子，给鹿萨搭个架子。”
　　“家家，小山他……”阿约忙说。
　　“还住你那儿吧。”河罗婆婆说着走下来：“他的事不着急，先把鹿萨这里解决了。”
　　二蛮看沙焕走神，前爪一勾，带着肉跑了。
　　“双月啊。”河洛婆婆唤道。
　　双月赶紧上前，被河罗婆婆执了手：“大巫，我在。”
　　老人抬起眼皮：“你是韩植？”
　　“我是。”韩植上前。
　　河罗婆婆便将他和双月的手搭到一起：“你们陪着鹿萨。”
　　沙焕帮着阿约把小山架回房里，说：“难怪让我带这么多东西，原来是有人上门啊！”
　　“那躺着的是花惹的老头不？”沙焕说：“可真是……怪模怪样。”
　　阿约不说话，把小山头扶起来，塞个枕头下去，又去牵薄被。
　　沙焕看着他：“小山是怎么回事啊？”
　　阿约做完这些，觉得小山身上有点烫：“你来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