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山引》晏北渡

16、第 16 章

　　小鬼猿惨叫一声，跌落到地上，被从墙下飞奔过去的同伴捡走了。

　　韩植就在小山身边不远处，喘着粗气，也看见了疯狂奔逃的小黑影，说：“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是，领队的，聪明的。”小山顺了顺弓弦，把长弓和空箭匣推回韩植怀里，头也不回地往城墙下跑去。
　　阿约还被关在屋子里呢！

　　鹿萨的木屋前面，阿约掂着石头，考虑要不要给小山来一下。他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不像完全呆愣愣那会儿听话。
　　小山到了门口，看到阿约凶巴巴地举着块原始武器，因为吃惊，短促地“啊”了一下。
　　“傻了吧？关了门，可还留着窗户呢！”阿约把石头扔在地下，过来先看小山的手。
　　方才就想看看了，也不晓得那些猴子是什么力道，就这么直接用手去接。
　　没什么问题。
　　小山的手有几处茧，多半是因为过去练武，天长日久的，位置都固定下来了。
　　阿约摩挲一遍，又扒拉着头，再检查下四肢，完完整整，连丁点挂彩的地方都没有。
　　“可以嘛，跟猴子打架是你赢了？”阿约端起双臂，这才开始算帐
　　小山难得地机灵了一下，拉了阿约的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放到自己耳朵上。
　　阿约忍不住笑了，手指碰到他冰凉的耳廓，转而在小山脸颊用力捏了一把：“让你揪我的脸！”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鹿萨半死不活，双月又撑不起来，整个花惹的大小事宜都落到韩植肩膀上。阿约大致估量过，现时这个寨子里也就一百多户人，比起双月口中迅速滋长的鬼猿，并没有多少数量上的优势，更何况能作战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老弱妇孺们都得依靠他们保护。
　　他倒不是没想过朝别的寨子求助，只是花惹人和他们的老大一样，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些固执的习惯。福地将阿约和小山送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也别有用心。

　　“鬼猿啊，可不是真的活物。”阿约背靠在神屋廊下——寨子里正乱着，腾不出手来招待两人，他便带着小山自己去找地方歇息。
　　小山盘腿坐在他手边，歪着头听他讲下去。
　　“深山里的动物死了，身体要是没被吃掉，多半就摆在露天地方。要是那处刚好是个聚凑的地形，轻易散不了气，兽魂就会停留在那里，日子久了变成鬼气，黑乎乎的一团，长出手脚，佝偻着背，行动就像猿猴了。”阿约耐心的解释：“不过这都不要紧，无非就是一只两只，而且刚成型的鬼气都依赖故体，哪怕腐坏得只剩点点，也要呆在原地，因为是非死非活的东西，与自然相悖，一旦破坏聚凑的格局，这些被禁锢的东西，多半就自己消解了。”
　　城墙上换防的人替下了身上又是汗又是伤的同伴，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抱着大捆羽箭往守卫点送。
　　阿约看着忙碌的花惹人，继续说到：“但总有些东西，刚好就是那个意外。要是鬼气能一直扛过十二个日夜，就能脱离桎梏，长出口来，这便成了鬼猿，它们是这么来的，但已经不再是死前的动物，而是一种新的，呃，东西。鬼猿身手敏捷，脾气暴躁，对别的活物天生不怀好意，这当中，要数人最显眼了，所以鬼猿出现时，常常伴随着对人的袭击。不过——”
　　“同时出现这么多鬼猿，必是周围某处出现了难以扭转的格局变动，比如地动、山崩这种大事。”阿约倒下来枕在小山腿上：“唉，双月和韩植开库藏去了，都没人顾得上我们。”
　　小山用手遮住阿约的眼睛：“睡了。”
　　阿约把他的手拨下来：“不睡，这才什么时辰！我话还没说完。鬼猿是可以以力去散的。以前家家告诉过我，要是在林子里遇见这种东西，一只两只呢，就大胆地抡棍子打，多打几次就没有了。可是现在花惹附近的鬼猿这么多，又已经盯上了这里，最好能找到它们成形的巢穴，把凑聚的形势破坏掉。”
　　小山点点头，好像真的听明白了。他自己想了想，说：“今天有一只小……鬼猿。”
　　他开口想说猴子的，话到嘴边换了个词：“会和别的说、说话。”
　　阿约换了个姿势，曲起一条腿仰躺着问：“说什么？”
　　“就是首领。”小山说。
　　阿约坐起身来，看着小山：“你再仔细说说！”
　　这时韩植忙完了，他将双月送回鲜亮的老头子身边，找到神屋这边来：“对不住，事情太多。”
　　“没什么关系。”阿约说：“等你得空了，或是叫别的人，给我们收拾个能睡觉的地方。”
　　“那就神屋吧。”韩植是真忙不过来，也不和阿约客气：“一直有人打扫，还算干净，床铺也有，只是卧具须换过，待会儿我就吩咐下去。”
　　“我问你。”阿约正色道：“鬼猿兴起之前，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韩植思索片刻：“我没什么印象。怎么，这有关系？”
　　“自然大有关系。不过你想不起也没事。”阿约且放下这一节：“那你知不知道它们从花惹外面撤走之后，都是到什么地方去？”
　　“那些家伙能赶紧走就谢天谢地了，我们哪里还会主动跟过去。”韩植面上有些过不去：“老实说，双月她爷爷倒下后，寨子里的事一应压过来，我实在有些兼顾不上，惭愧得很。”
　　“我是这么想的，韩植，既然花惹的事情会落到你肩上，想必不单单是双月，鹿萨本人也是很信得过你的，那么这些话我就对你讲。”阿约顿了顿，注意着韩植的反应：“总是躲在寨子里，等鬼猿来时才出手反击太被动了。须得寻到它们歇息时待的地方，一口气端了它们的老巢，才能一劳永逸。”
　　韩植明显有些顾虑：“鬼猿何等敏锐，要一路销声匿迹，直跟到巢穴里去可不容易。而且我们能打的不过百来人，今日捉襟见肘的情形你，哦，你不在，这位兄弟是见到了。不单单要直捣黄龙，还要留人顾着寨中，谈何容易。”
　　“用不着你太多人，三五人能相互照应便可。只要腿脚够快，保证不跟丢，我有办法不让人被鬼猿发现。”阿约说到这里，忽然按住韩植的手：“还有一样，人要你亲自去挑，要你最可靠的兄弟，尤其是不能乱说话！”
　　韩植并不能让自己完全放心的倚赖阿约的主意，但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从地点头答应。
　　“越快越好，你找齐了人，就带到神屋来，我再把该说的都一次告诉你们。”
　　韩植深吸一口气，终于有点要豁出去的意思：“行。还用不用准备别的？”
　　阿约终于在他脸上见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情，笑道：“差点忘了，要一包火药，譬如有些大寨子修路时炸一两次的用量，多少你自己斟酌。”

　　天黑后不久，双月提着一个食盒进了神屋。
　　“也没什么好的招待你。”她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小几上，两副碗筷，六个馒头，一碟片熏肉，还有个跳水黄瓜。
　　“我看韩植一下午都跑来跑去，你们是有对策了？”双月开口问道。
　　“且试一试。”阿约拿了个馒头，不是很宣乎，他没说什么。
　　双月却有点在意：“这回发得怎么样？”
　　“哎，挺好的。”毕竟吃人嘴软。
　　这几案上的东西应该只有馒头是双月做的。
　　姑娘惆怅得很：“学了这么久，光一个蒸馒头，还不怎么样。”
　　“也不能这么说，心意我领，馒头我也吃。是吧，小山？”
　　小山正往馒头里夹熏肉，闻言认真地“嗯”了一声。
　　用完饭不久，韩植带着三个小伙子来了。双月见状，和他说了几句，就收好食盒离开了。
　　“这是孟泗，方元和鹿钧钧，他们三个加上我。”韩植说：“照前几天的态势，约莫是戌正到亥初会再来一次。”
　　他想起阿约的嘱托，又说：“孟泗天生不会说话，方元和鹿钧钧都是沉着的性子。”
　　阿约便开了自己小那一个包袱道：“你们也都和鬼猿交过手，那东西脸上就只能看见一张嘴，不是黑得看不出其他五官，而是本来就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它们的‘看’和‘听’便同我们不一样，靠的是气。”
　　韩植在阿约面前坐下：“气？”
　　“活人的生气，箭矢刀剑的怒气，如此种种。”阿约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里头是灰白的油膏，带着辛辣的气味：“抹在鼻下，能暂时封闭生气，路上不要随便说话，可以糊弄过去的。”
　　孟泗手里还拿着包东西，阿约猜那是韩植准备的火药，便伸手接过来。
　　韩植说：“在两个打渔的人家要到的，拢共就这么多，我叫填了两管。”
　　“尽够了。”阿约掂过分量，说道：“不是拿去炸鬼猿的，是要坏它们巢穴的地形气势。多的我也不细说，这些东西是尸身被迂住，长久不腐才出现的。我虽未见那是个什么地方，但要选对位置，把凑聚之形撬个缺口出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将火药递一支给韩植，自己留下一支：“我们俩一人拿一个，这样保险一些，到时我来找地方。”
　　他刚说完，小山就把他手里的火药拿走了：“我拿。”
　　阿约：“……”
　　小山把火药揣好，提了自己的剑过来。
　　“是了，这位小山兄弟准头了得。”韩植一拍脑袋，从背上卸下一把□□，这是他专门带来给小山的。
　　一旁的孟泗和方元、鹿钧钧三人腰上都配了长刀，手里还握着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