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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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约如同脚下生了翅膀，快速地浮出海面，木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晃动。
“阿、阿约！”
他听见呼喊，扭头一看，小山已经游到近前。
“傻子，着什么急！”阿约口中埋怨，心里却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小山急切地绕着他看过，拖着人泅到木舟旁边，严肃地说：“扶好，不要，不要松手。”
脚下的阴影慢慢向远海游去，中途再次浮出海面，巨大的身躯跃起，胸腹朝上背朝下地落入海中。那个跟在它身边的小小身影，已经开始慢慢地消散。
悠长的鸣叫从水里传过来，直达心底。
原来梦里的那些声音，就是龙鲸的歌。
小山将阿约整个人护在怀里，潮湿的呼吸就喷在他耳边，磕磕巴巴地说：“以后，不、不许这样。”
阿约想回头和他说话，松了手一转身，几乎和小山亲上，脸红心跳地想要辩解。
“听到没有？”小山的吐息近在咫尺，再三要阿约保证。
阿约攀着他坚实的双肩，低头终于答应了：“知道了。”
海并长老见龙鲸已经游走，才驱使渔船行过来，海朗领着几个兄弟缒到水面，七手八脚地将阿约和小山捞起。
两人都湿淋淋的，不好多作停留，渔船鼓起风帆，全速返程。
到岸边时，原先满是黑胶的地方已经发生了变化，黑色慢慢消失，沙滩、街道和房屋都露出本来的颜色。
等在那里的海云长老喜不自胜，殷切地迎接归来的人。
阿约在众人簇拥下回了住的地方，热水已经备好，他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想叫小山先去洗。
小山路上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换衣服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滚落出来，阿约定睛一开，居然是一支鲸烛。
“哪里来的？”阿约问道。
小山愣愣地挠了挠头，表示不知道。
阿约将鲸烛捡起来，细腻的质感，淡淡的海味。
“难不成是送给你的？”
小山拿过去，不明所以地捏了捏。
“点起来的话，可以生死相依哦。”阿约从他手里将鲸烛拿开放到一边，推着人去洗澡：“啧啧，又腥又咸，你说你跳下来干什么？”
海朗亲自送了午餐过来。这会儿其实已经过了吃饭的正点了。
阿约的头发还在滴水，招呼他一起坐下吃。
这一餐就对了他的脾性，有几个很鲜美爽口的素菜。
“长老们已经带人去海边清理了，要不了多久，原先住那边的人就能搬回去了。”海朗没什么胃口，筷子在碗里刨着：“多亏你来。”
“应该的。先前我听长老说，新头人的人选已经有了个大概，不知什么时候能确定下来？”阿约伸了一筷子，夹到块肉片，顺手给了小山。
“有几位得力的兄长。”海朗说：“等到年末，你在槭谷就能看见新任香栾头人了。”
“我略歇歇，看天气好的话，后天就回去了。”
“这么快？不多留几天？”海朗惊讶道：“自你来了，一直在为寨子里的事情忙，我和长老们都很过意不去，预备好好招待你一番的。”
阿约笑道：“这就不必，同我无须说这些。”
他想起往年的事情，又说：“若论吃的，大约你还知道我的口味一些，等新头人来见家家的时候，你从旁提点一下他，可别带些用不着的东西来就是。”
海朗便也释怀了：“也罢，我去替你打点要带的东西吧，到时送你回去。”
阿约本想婉拒，话到嘴边却说：“也行，就送到桐花府吧，不然你回来的时候一个人，那些东西保不齐要出来吓吓你。”
海朗也做了让步，不再坚持要一路送人回去。
午后阳光明媚，屋子前后都开了窗，海风穿堂而过，不像前几天那样炎热，反而像初夏时节般清凉舒适。海朗走后，四下里安静下来。
那支鲸烛好像是被小山收起来，阿约再去先前放的地方寻时，已经不见了。
他有些累，侧身躺着，想略打个盹儿。小山摸到边上来，坐在他脚边。
“我脚酸了，你替我揉揉。”阿约含糊地说。
小山便一心一意地给他揉起脚来。
许多许多年前，小男孩跟着大人出海。他们的船运气那么不好，遇见了风暴。渔船让浪打翻了，他抱着碎裂的木板飘了好久。海那么大，而他那么小，又那么无望。
风暴过去，左右都看不到边的海水恢复了平静。有个和他几乎是同龄的小孩子刚好也在这附近玩耍。
只是，他们长得不太一样。
那孩子是个十足内向的性子，在远处犹疑了好久才靠过来。
那天海都趴在小宝背上，一直被送到离岸边很近的地方，近到再往前一点点，小宝就要搁浅了。
海都在慢慢长大，成了少年，青年，当上香栾的头人。
小宝却长得太慢太慢。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龙鲸幼崽。
它和所有先辈一样，骨子里都有避着人的意识。
可海都不一样嘛，他们从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它的心也永远像幼年那样，没有防备，不懂心机，哪怕海都已经完完全全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绝望的孩童。
鱼叉带了毒，从它头顶的气孔扎进去，疼痛一直钻到脑子里，小宝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呀？
它虽然是幼崽，对于人而言，依旧是太大了。海都不可能靠一只栾木舟把整头龙鲸带走。好在他也不需要这么多。
锋利的刀刃切进皮肤，切进血肉，他只要厚实的油腻脂质就行。
四散的血腥会招来恶鲛。要是在平常，小宝根本不怕他们。可现在它好疼，它动不了。
海都在恶鲛来之前就走了。比鱼叉更可怕的是撕扯着血肉的利齿，而比利齿更可怕的，大概就是无常的人心了。
而小宝总也不明白，为什么呀？
“就到这里吧。”阿约已经看得到桐树枝头的嫩蕊，海潮似乎仍然在身后，有节奏地拍打着行人的心房。
海朗停下脚步，将手里的东西转交给小山，说道：“我也送不了什么好东西，这里大部分是两位长老点的，其余有一包小鱼，你们路上吃，放久了就不酥脆了。”
小山的鼻翼微微扇动，满意地把包袱甩到背上。
“海朗。”阿约看着他说：“你须知做错了事的人，就是要承过错带来的结果，心路岔了，行事就会从正路上偏离开。”
“我知道。”海朗回看着远处的香栾，暑气未消，隔着太阳地，那边的景象有种轻微扭曲的模样。
他只是难受：“叔父是咎由自取，可我……并不能因为这样就毫无触动。”
“应该的。”阿约理解地说：“他不好的地方，是对鹭姑，对小宝，于你而言，仍然不失为慈爱的长辈，是么？”
海朗虚虚地笑着：“其实他从前对我很严厉的。我夜以继日地赶去槭谷时，还总是想着，我跑快一点，早些找到你，回到香栾的时候，说不定叔父就会更高兴一点。这些话我对城中的长老们说不出口，我既觉得叔父做错了事，可他得来这样的结果，我又非常难过。”
“为什么对长老说不出口？”阿约认真地说：“海并和海云，这两个人一手扶持你叔父，他们痛心可惜，不会少于你。”
“我……”
“海朗。”阿约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当他正经严肃起来的时候，总是紧盯着对方，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威势：“海都是海都，你是你，他做下的事情，不与你相干，也不代表你以后会像他一样，明白吗？”
小山看着临别仍然好似有许多话说的两人，主动与海朗拥抱，趁低沉的青年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他背上鼓劲儿似的拍打了几下。
阿约又回到原本人畜无害的样子：“你看，小山也这么想。”
海朗自嘲地叹气，收拾好情绪：“入冬之后，或许我还会再来找你，这次是作为族中某位兄长的随从。”
“想必这回路上不会那么艰辛了。”阿约与海朗作别，又示意小山也朝他挥手：“那我们到时再会。”
海朗在原地，一直目送到阿约、小山的身影没进花林。
小山走在阿约后面，没两步就赶上去，把海朗给的东西递到阿约面前。
阿约忍不住笑他借花献佛：“好了，知道你最大方。”
桐花香气盖过了一路都没有消散的海味，层层叠叠的云霞，令人好似置身仙境。
阿约执了小山的手，脑子里想起另外一桩事情：“你怕是忘了自己怎么来槭谷的，海里风浪大起来，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就敢虎着胆子往水里跳。”
小山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船上心急如焚时是如何想的，要是他记性再好一些，就该想起当时分明是阿约“大胆”在先。眼下他的脑子好不容易控干水，好像又在海里浸湿了，听见阿约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就觉得肯定是自己又有什么事情没做对，嘿嘿笑着，一味地把包袱往阿约面前送。
阿约在里面摸索一会儿，将海朗送的零嘴掏出来。
油纸妥帖地包好，食指那么长的小鱼，通体金黄，蘸了蛋液入油锅，滚一下就捞起来，否则火候就过了。海朗似乎对这道菜十分拿手。
拈一尾喂给小山：“好吃吧。”
小山咂摸过，点头认可海朗的手艺，觉得这真是个值得结交的兄弟。
两人边走边吃，海朗担心的“不酥脆”根本就没有机会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