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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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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要穿过大半个城寨,在最靠近海的那头,阿约先是看见一片麻麻的黑色,楼屋街道都淹在里面,近了才看清是密集的贝壳样的东西,满目都是,从覆盖在地面和墙壁上的一层黑胶状物质里生长出来,扎着壳,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腥气。
阿约皱着眉头,蹲下来用手去碰,小山提了他的剑盯在一旁,好像准备一有不对下手就砍。
指尖碰到的地方,藤壶啪地滚下来,底下的黑胶似乎在轻轻抖动,却不曾退去。
阿约起身左右走动了一段距离,望着日光下黑乎乎的街道说:“这东西来的时候,有没有伤到人?”
海都答言:“不曾伤人。”
阿约原地盘腿坐下,看着面前的黑色思忖片刻,对海都说:“你们先回去,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海都面露犹豫,却也点点头带人离开。
阿约头也不回,问小山:“他们都走了?”
“走远了。”小山看看后面,看看阿约。
“过来。”阿约伸出右手:“到我身边来,让你也见一见。”
小山闻言,到阿约右边坐下,被他稳稳地抓住了手,有点迟缓地看着阿约腕子上的一圈红痕,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是什么,只见阿约目光一变,左手端在胸前,手心里转着一颗小小的蓝色珠子,他猛地收拢手指,将珠子捏碎,轻轻的蓝色水雾朝前飘去,缓缓罩上离他们最近的这片藤壶。
立刻就有窃窃查查地细碎声音传到耳中,像是有无数语速极快的人在不停说话。
阿约微微偏着头,仔细去分辨那些声音在说什么。
小山也在听,但更多的是看着阿约的脸,瞧他皱着眉心说:“你们讲慢一点。”
那说话声猛地大了一阵,随后恢复到一开始的声量,这时,小山和阿约才听出个大致来。
像有许许多多小人七嘴八舌地聒噪。
“小宝,小宝在岸上。”
“找到小宝。”
“小宝妈妈在哭。”
“坏人。”
“小宝小宝,小宝去了哪里?”
阿约继续问道:“小宝是谁?”
嘈杂的声音更盛,这回却颠三倒四地说不明白。一些说小宝很大,一些说小宝很小,乱七八糟,到后面话不成话,日光一晒,水雾蒸发掉,那些声音便渐渐消失了。
阿约握着小山的手在膝盖上蹭了蹭,说:“难办,上哪儿去找这个小宝。”
小山一动不动地看着阿约:“小宝,谁?”
“不知道。”阿约牵着他站起来:“难不成是个大藤壶?”
阿约带着小山沿着被异象占据的海岸边缘走了一遍,海边太阳烈,不到正午,已经晒得人不好受。他回去的时候,海都带着人守在住处外面,见阿约一回来就摇头,难免有些失望。
“你不必把别的事情放下,过了晌午让海朗来陪我吧。”阿约吩咐道。
海都连连点头,让手下人立刻就去叫海朗:“餐食备好了,这里白日酷热,歇过午后再出门也不迟。”
阿约仍牵着小山的手,闻言笑着应下。
午饭用到一半,海朗就来了,忧心不已地打听情况:“如何,有没有法子?”
“办法么,还没想到。”阿约夹了一颗醋花生,酸酸的,很可口:“不过稍微有点头绪。”
海朗赶紧凑过来坐到桌边。
“先不忙。我问你,鹭姑到何处去了?”阿约看着海朗的眼睛,出声问道。
海朗果然如同上次阿约提到鹭姑时一样,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你叔叔说她不舒服,我听在耳朵里,心中却不大相信。”他继续说道:“从前海都很紧张鹭姑的,要是她真的在生病,我既来了此处,怎不早早地让我看看?”
海朗低头搓着衣角,抬眼看了下阿约的神色:“你别告诉其他人,这些事本来轮不到我做小辈的插嘴。叔父和婶娘闹了有大半年了。”
“闹?闹什么?”阿约奇道。
海朗更加尬尴起来:“这和海边的东西有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想问问。”阿约放过了海朗:“鹭姑在什么地方,能让我见她吗?”
“我做不了主。”海朗小声说。
阿约忽然笑了:“不让你做主,只要你知道地方就行了。”
“还有。”阿约接着问:“藤壶能吃吗?”
海朗让他这东一下西一下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不,也许能吃,不过那玩意儿不好敲下来,哪有人会吃呢?”
“唔。”阿约重新端起碗:“它们上岸之前,寨子里有没有捕过什么稀奇的海物,平常不会专门去打的那种。”
“这……没有吧,我是没听说过。”
“行了。”阿约瞟他一眼:“问你也是白问。”
海朗很羞愧地低了头:“你吩咐我做事情吧。”
阿约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山,才说:“今晚亥初过来找我,路上避着点人。”
海朗先是惊讶,随后想到自己已经“无用”多次,便认真地答应下来,临走地时候还向阿约保证:“我一定守时过来,不让别人瞧见。”
“真是个傻家伙。”海朗走后,阿约向小山说。
白天炎热,日落之后却很快凉爽下来。阿约没用这里准备的灯烛,自己起了几个水灯,冷光映着屋子,更见清幽。
“待会儿我同海朗出去,你乖乖睡觉。”眼看到了时间,阿约便对柔声哄着小山。
“不。”小山抓了他的手腕,拇指指腹按在细细的红痕上,觉得那印记似乎比旁边的皮肤烫了一些。
“听话。我去去就回,不用多久。”
“不行。”脑子不太好使的人最是固执。
阿约嘿嘿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着在小山鼻尖一点,被算计的人便晕乎乎地合上了双眼。
阿约把小山这里弄妥,窗外传来两声夜鸟鸣叫。他轻轻推开窗,留出一人的空,猫似地轻手轻脚翻出去。
海朗紧张兮兮地等着他。
“走吧,带我去鹭姑那里。”
青年在路上几次犹豫,想劝阿约回去,都被瞪了回来。此时,整座香栾已经入睡,零星的灯火,给城寨留出了许多黑暗的角落。他们悄悄地穿过街巷,朝东走去。
阿约还唠叨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行事畏缩,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像个什么样子。”
海朗挨了说,那副担忧的样子并没有多少改变:“可不能和人说是我带你来的。”
“行了行了,我手眼通天,自己算出来的总行了吧。”
按海郎的说法,鹭姑在东边的塔楼里。
“以前挂了钟,寨子里的人都是听钟声做事。后来城中建起新的塔楼,这儿就废弃了。”海朗说道。
没有人看守,底下的入口处被上了锁。
“我没有钥匙,打不开的。”海朗说,阿约定然又要怪他无用了。
不料阿约却说:“无妨,要什么钥匙。”自己握住锁环,直接将精铁熔断了。
以后还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海朗有些后怕地想。
这塔楼的门年久失修,打开的时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海朗紧张地看着来时的路。
“放心吧,这么晚了,哪有人。”阿约安慰道:“被看见也不打紧,你就说是我非要你来的。”
海朗进门时欲哭无泪地想,难道不是吗?
他小心翼翼地从里侧将门合好,转身就撞上了阿约:“对不住,我没留意。”
阿约原地站着,疑惑地嗅着空气里的味道:“你有没有闻到?”
“闻到什么?”海朗动了动鼻子:“久了没人打扫,有股霉味是正常的。我也没来过,只是依稀听说婶娘被关在这上面。”
阿约便先迈出步子朝上走,走了两步忽然说:“你看这梯子,保不齐走到中途就断掉了。”
“什么?还会断掉?”海朗惊疑不定。
阿约推了个灯给他:“仔细看着脚下哦。”
回转的木梯一直往上,他们在外面的时候看见塔楼有十层的样子,走了一半,阿约觉得那股奇怪的味道更盛,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只是一味地让人不舒服。最上面两层都亮着,第九层点满了烛火,淡黄色的蜡,矮墩墩的,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奇怪的是,这里的蜡烛都没有中间的线,火苗是虚浮在上面的,蓝莹莹的一朵,在空荡荡的塔楼里,上百烛火就这么静静地燃烧着,气氛可真说不上有多正常。
阿约听见海朗吃力地吞咽了一下,第一次好声安慰道:“别怕,没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也有点没谱。刚才在楼下,门锁分明是很久无人动过的,这些烛火是谁打理的呢?要是鹭姑真的被关在上面,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等他细想,楼上的人似乎是听见有人来,已经率先开口骂道:“你尽管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我还怕下不了地狱吗?只是一样,哪怕下地狱我也不要和你一起,瞧你的德性,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中气十足,气势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