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江月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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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有用啊！那个人来了以后，你娘还不是一头扎了进去，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跟二夫人吵了一架，便跟他走了。”
古伯只是很简单的说了说。
我没有细问，因为这件事，古伯也不太清楚，整个江月阁除了二夫人，没有人清楚，甚至那个男人，他们都没有见过。
其实，二夫人看上去不善，但是人不坏，江月阁里的姑娘都是自己养活自己的，二夫人也不盘剥她们，大头都是客人的酒宴钱，姑娘们每月按例给她些银子。至于客人们给姑娘们的银子和礼物，她是从来都不过问的。
好也好在这里，只要她们能自己养活自己，卖艺还是卖身，都随她们自己高兴不高兴。
所以江月阁里的姑娘，除非碰见自己特别喜欢的客人，也是轻易不留宿的，正是因为如此，这里的客人很多，修养和地位也都不低，撒得起银子，也玩得起风雅。
很多人来这里都是为了能听一听红绫抚琴，或是看一看蝶舞跳舞。
但是很多的人却是连她们一面都见不到的；很少的人顶多是隔着几层门听见红绫抚琴时远远传来的轻微的乐声，或是蝶舞飞转上下飘起的一幅裙脚；最幸运的人，也最多是有眼福看了看蝶舞的舞，或是有耳福听了听红绫的琴声，两者难以兼得。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既能看蝶舞跳舞，又能听红绫抚琴，有这个眼福和耳福除了小裴王爷，没有别人了。
小裴王爷的来头很大，二夫人也要让他三分，据说，他五岁的时候便以神童之命享誉天下，八岁作为东宫侍读陪伴当今皇帝读书，他十五岁的时候，老裴王爷过世，他回到花城世袭王位，而他十七岁的时候，皇帝登基之后，又将他加封一级，俸禄加了三番。
但是这个王爷却好像对什么国家大事、官宦仕途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独钟于风花雪月，流连于勾栏青楼，年纪不大，却既没有家室也没有什么作为，但是他却既能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又能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才子，可能跟他多年来沉湎于此也不无关系。
然而话说回来了，蝶舞和红绫都很喜欢他，别的男人，她们两个轻易不能瞧上眼，但是小裴王爷，她们都是很盼着他来的，蝶舞是经常说出来的，红绫虽然不说，但是谁都能看出来。
我曾经看到过，小裴王爷一边喝酒，一边跟着蝶舞起舞，一边和着红绫的琴声，如果不看他的放浪形骸，天公真的是集万千宠爱于他一身。
但是很长时间里，小裴王爷只是前面的人，与后院没有什么关系。
我刚到江月阁的一年时间里，每天的生活都是打水，然后跟古伯学。
因为蝶舞和红绫她们睡得很迟，所以几乎要到下午才能看到她们，至于二夫人，有时候一天能见到她几次，有时候，几天也见不到她一次。
当我在江月阁待了将近一年后，我又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花城很大，又是交通要塞，三教九流聚集于此，鱼龙混杂，有很多奇人异事，也不足为奇。
那天，天蒙蒙亮，我便挑着水桶去打水了，路上几乎没有人，天上还有残星残月，我喜欢这么早去打水，因为空气好，人也少，走在石板路上还能听见“叮咚”的脚步声。
路上，我看到一个人站在路边，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背着手，看着我，借着熹微的晨光，我能看到，他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但是鬓角有些斑白，背很直，但是眼角有些苍然，他长得很清俊，但是神情有些落寞。
我没有理他，径直往前走，到了水井处，我汲好水，挑好担子，要回江月阁。
等我又走到了那个地方，天已经有些亮了，但是路上，人还是很少，那个男人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看着我，天色亮了，我才看出来，他的瞳孔黑得有些异样。
我还是没有理他，径直往前走，但是我只走出了几步，就有一个石子打到了我的脚上，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水桶翻了，水洒了满地。
我没有做什么，可能有人恶作剧，但是我只是站起来，挑起空的水桶，转回身，往东街水井那里走。
别人拿你寻开心，不要管他们，摔倒了，那就站起来，水洒了，那就回去重打，等他们觉得没有意思了，自然不会再捉弄你了，这我很早就知道了。
那天，我摔倒了三次，很多人都围着我看我的笑话，但是当我第四次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人不见了，而我也再没有摔倒。
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我都要被石子绊倒，但是有一次，我将那个石子踩住了，踩在脚下，我没有摔倒，我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看着我，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笑，转身走了回去。
而我，暗暗记下了他进去的那扇门。
那天傍晚，我做完所有的事情，顺着那条路，走到了那扇门前，那是一扇黑色的门，就像江月阁后面的小门一样。
我敲了敲门，没有多久，那个男人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我，问道：“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那么看着我，更有些居高临下，但是他的话里更多的是一种漠然。
我抬头看着他，“不是你想让我来的么？”
他如果不是那么想的话，不会天天用石子去打我的脚。
那个男人漠然笑了笑，眼睛里有些赞许，“你还是挺聪明的么！”他将门让开，“进来吧。”
我走进院子，院子很小，但是很干净，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连一把椅子都没有。而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还有一个小箱子，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个男人站着看着我，我也站着。
“你找我，想要做什么？”他问我。
“我要学。”我回答他，看着他，他的瞳仁是黑得奇怪。
“学什么？”他问我。
“我要学，你会的。”我一字一顿地回答他。
“哈哈哈哈……”那个男人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眼角有些细纹，但是狂放扫不掉落寞。
然后，他停下笑，正色看着我：“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会答应我。
但是我没有管，我要学些东西，能保护我自己，能保护我娘，能保护我身边的人。
他最先什么也没有教我，而是跟我约法三章，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跟他学武功，任何人。
我每三天去找他一次，每次，他会考察我上次的学的东西，教我另一些新的，也有时候，他会告诉我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然后给我一本剑谱让我自己学，等他回来以后，我接着找他。
我很刻苦地去学，我在墙上弄活一块砖头，将剑谱和一些心法藏在里面，而把一柄那个男人给我剑放在房梁上，白天跟古伯学医和记账，晚上的时候，我看剑谱和心法，有时古伯起夜，会敲我的门让我早些睡，然后我就将灯吹灭，在黑暗里练习心法和剑术。
每隔一个月，我都会去城外的山里面采药，那个时候，在山里，我便会有半天多的时间跟他练剑。
但是，每次我都接不过他十招，那是第一年的事情了。
到了第二年，我已经能接他至少二十招了，他教给我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有一天，我照常去山里采药，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他，我看见他骑着一匹马从远处奔驰而来。
他勒住缰绳，骑着马在我身边绕着圈，俯下身体问我：“你要不要学骑马？”
我点了点头，我要学。
但是我还没有踏上马镫，就被那匹马颠了下来，幸亏地上都是些腐叶，很松软，我没有摔伤。
“看着它的眼睛，让它认识你。”他看我从地上爬起来，拉过那匹马，轻轻对我说，要求我。
然后我就看着那匹马的眼睛，它的眼睛是棕色的，好像要流眼泪，很忧伤的样子。
他把缰绳递给我，让我拉着那匹马，那匹马低着头，对着我脸喷着气，但是我一点也没有畏缩，我看着它的眼睛。
“好了，让它看着太阳，你试着骑上去。”他对我说。
我尝试了，但是它四蹄飞腾，昂首嘶鸣，我没有握紧缰绳，还是被重重地摔了下去。
但是我爬起来，继续尝试。
那天下午，我总算能骑上那匹马了，但是也被摔得鼻青脸肿。
我回去之后，古伯被吓了一跳，问我出什么事情了。
我骗他说是不小心从山路上滚落了。
他没有疑心，只是一个劲儿地叮嘱我上山采药一定要小心。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来历，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对他，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在教我，他会的，我在跟他学，我想学会的。
有一次，他忽然问我，为什么会找他，难道我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么？
我回答他，我不相信他。
“为什么？”他看着我问道。
“因为，我娘跟我说过，不要相信男人，除非……”我回答他。
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他没有笑，接着问我：“除非什么？”
“除非他肯为你死。”这是我娘的原话，我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这句话，我跟有些人说过，但是他们都嘲笑我。
古伯说我说的是“胡话”，蝶舞听了哈哈笑，“对，对，不能信，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红绫倒是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我没有说谎，这是我娘说的。
那个男人淡淡笑了笑，嘴角有一丝颓唐，“那么看来，你娘没有碰见一个肯为她死的男人了……”
我没有回答他，我不知道，但是没有。
然后，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
我十五岁那年，古伯去世了，他的确是老了，坐在躺椅上，睡着睡着，便没有再醒来。
他很早的时候就被征兵打仗了，天南地北走了无数的地方，他自己都说记不清自己老家在什么地方了，而七八十年过去了，那边也应该早就荒芜了，也记不得他了，所以二夫人就在花城郊外买了一块地，把他葬在了那里，因为当年抗击匈奴的时候，他的同袍几乎都死在了那个孤城外，所以墓碑的方向是朝着北的。
那以后，蝶舞很伤心，她病了将近一个月，我每天都要给她煎药。
也是那一年，那个男人也跟我说，他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好像，他不打算再回来一样，他把所有的心法和剑谱都给了我。
然后，我们在山林里练了剑，那次，我接了他八十七招。
从那以后，我便一个人住在江月阁的后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江月阁（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