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江月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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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说过，江月阁从来不留吃白饭的，而我也不是吃白饭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要活着，就要做事情，不管你做什么。
红绫和蝶舞她们给我洗澡的时候，想把我脖子上的小锁拿下来，但是我紧紧握着，不让她们动。
“就让她挂着吧，小年，这是不是你娘给你的？”红绫问我。
我点了点头，这是我娘给我的唯一的一样东西。
“红绫，你看，小年的眼睛是深紫色的，多漂亮。”蝶舞一边洗我的脸，一边说。
洗完澡，她们又把我带回了二夫人的房间。
“洗干净，我们小年漂亮多了。”蝶舞一边走，一边说，她也洗过脸，重新补过妆了，看起来，好像忧愁伤痛都与她无关，所有阴霾一扫而光，总是那么艳光四射的。
而红绫，还是那么静静的，淡淡的。
“我这里不留吃白饭的，你想做什么，想学什么，自己选一样吧。”我刚进去，二夫人跟我说。
“二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啊！”蝶舞嚷了起来。
“她已经不算小了，你刚来的时候才五岁，不也什么都要做，都要学么？”二夫人冷冷地回答蝶舞。
“二夫人，看在红绡姐的份上，不要难为她。”红绫软语求着二夫人。
“我说过，以后谁也不要提红绡，否则我不客气，难道你忘了？”二夫人冷冷地扫了红绫一眼。
“二夫人，做人不能太过，我们又不是没有体己银子，你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们自己养小年，又不是养不起！”蝶舞是直肠子，快人快语，什么都不藏着掖着。
“你难道想让她这么大就学会吃白饭？你养得起，花城里这么多讨饭的，你都去养啊！”二夫人讽着她。
“二夫人，几位姑娘，都不要争了，要不，听我老头子一句话吧！”古伯插了一句。
“古伯，你说。”二夫人对他说。
“二夫人，我已经老了，没有几年活头了，要不然让小年先跟着我好了，跟着我老头子学学医术和管账之类的，虽然老头子才疏学浅，但是小灾小病、流水账什么的，倒是还能上手，等老头子死了，就让小年接着我干吧。”古伯对大家说。
“呸呸呸！古伯，你说什么呢？净是这些不吉利的话！”蝶舞嗔道。
“老头子都多大了？就算姑娘不清楚，咱自己也知道的。”古伯笑着回答蝶舞，眼睛隐藏在层层的皱纹之中。
“小年，你自己选，学歌舞弹唱、诗词歌赋，还是跟古伯学医？”二夫人问我。
我娘什么都会，但是却保护不了她自己，我们经常被人欺负，我说过我要保护她，这些我不会去学。
“古伯，我要跟着你。”我看着古伯说。
古伯笑了，脸上的皱纹都在笑。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如果两年之内，你想学别的，再跟我说，过了两年，我就不管了。”二夫人对我说。
我不会改主意的。
那以后，二夫人叫人在后院，古伯的小屋旁边盖了一个小房间，给我住。
从那以后，我便住在那里，跟着古伯学，轻易不去前面，前面和后面是两个相反的世界。
每天天还没有亮，我就挑着水桶，走十里路，去东街的水井打水，虽然我们江月阁也有水井，但是那里的水井水最甜，江月阁泡茶的水一定要用它。
古伯人很好，也很用心，教我识字，教我辨别药材，也给我讲些江月阁的故事。
我娘的故事，还有二夫人，蝶舞、红绫，还有他自己，这些人的故事都是他讲给我听的。
二夫人本来是花城名妓，花城一直都是六朝脂粉香艳地，而其中最负盛名的也都聚集在这临春江一带，当年十六岁的她在临春江高张艳帜，未及半年便以色艺名震天下，多少王公贵族、五陵年少，散尽千金，只为博她一笑。当年抚远将军尚未得志的时候，曾于裴王府一次宴饮中见到了她，一见而倾倒，而她也于衮衮诸公中巨眼相中了他，毅然决然地洗尽铅华，嫁为人妇，那年她未及双十年华，但是抚远将军家中本有妻室，而她是倾国名妓，屈居人下也无怨无悔。
几年后，抚远将军北抗匈奴，于北地孤城遭遇匈奴十万大军，城中守军不及两万，监军意欲弃城而逃，而抚远将军不想将这个边防重镇拱手让人，更不想不战而逃，振臂一呼，两万将士云从响应，以两万敌十万，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十分惨烈，而三天三夜，二夫人一直在城墙上擂鼓为将士助威。那一战，抚远将军只剩了百余人，却全歼了匈奴十万大军，那一战，二夫人本来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但是战争结束后，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但是也是那一战，抚远将军威名震天下，而二夫人也被天下称颂。
当时的皇帝也是个风流天子，既听闻了二夫人的美名，又想起了她的艳名，在皇宫里给抚远将军接风洗尘的时候，顺便也让他带上了二夫人，一见之下，果真是颜色倾国，不禁倾慕，但是终是臣妻，不能染指，皇帝想封二夫人为诰命夫人，但是群臣谏言，二夫人出身青楼，如果封了诰命，就有辱圣明了，而二夫人更是看不上这些虚名，力辞不就，因为没有封号，而又不是正室，所以当时很多人都叫她为抚远将军的二夫人，传来传去，便成了“二夫人”，而她为名妓时候的花名，反而没有人说了。
只可惜天妒英才，抚远将军英年早逝，二夫人未及三十便守了寡，夫家的老太君和大夫人容不下她这个又有英名又有艳名的宠妾，而她更爽利，二话不说便净身出户了，回到花城，用自己积攒下来的积蓄，开了这个江月阁。
二夫人的面子压得住场子，而姑娘们的色艺又上得了台面。所以江月阁几十年来一直稳坐临春江第一楼的宝座，誉满天下。
古伯则是那年北抗匈奴一战中仅存的百余人中的老兵，从那以后便一直跟着抚远将军，抚远将军死后，二夫人留不住，古伯便跟着她来到花城了。
相对于别家，江月阁的姑娘算是最少的，来来去去，一直都只有二十几个，但是个个都是极品，色艺双绝，名满天下，而这里又以红绫和蝶舞更为出类拔萃。
红绫擅琴，蝶舞能舞。
古伯说，红绫本是官宦世家出身，琴棋书画都是打小就学了的，但是很久以前，她的祖父牵涉到了一个谋逆的案子里，以至于满门男丁全被抄斩了，而女眷都没入了官妓，我娘当年看见她小小年纪，在官妓那里受苦，很可怜她，就买下了她，把她带回了江月阁，而她本身底子就好，什么都不用怎么教，就可以上手了，人长得又美，肯定是会出头的，但是她总是觉得沦落到这里，辱没了家门，不肯用自己的旧名，因为是我娘将她带来的，所以她就按着我娘的名字叫了红绫。我娘走后，她才出来见客的。
而说到蝶舞，古伯便总是笑，因为蝶舞是他捡回来的，他说，那是很久以前，他上街去药铺买药材，在一个铺子里刚买好药，一出门就被一个小乞丐将药材抢了去，他一路追过去，后来才在一个墙角那里，找到了这个小乞丐，就是蝶舞，她那时候已经打开了包着药材的纸，也将那些药吃了大半。
“你知道她吃的是什么吗？”古伯总是呵呵的问我。
第一次我不知道。
“是巴豆啊！那么一大包让她吃了大半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了过去，还是我把她抱回来，养了半年才好，她那时候才那么大。”古伯伸出手比划比划。
蝶舞来的时候，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因为是古伯将她带来的，就随古伯的姓了。
古伯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是翻来覆去地讲，蝶舞的事情，他讲了不下十几次了。
有时候，蝶舞过来，听见古伯在讲，就轻轻捶着他，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央求他不要讲这些陈年旧事。
但是古伯凭她捶着，呵呵笑着，十分高兴。
我娘，他讲得最少，只讲过一次。
他说，我娘是二夫人领回来的，那次，二夫人一走走了大半年，回来的时候便领着我娘，我娘到江月阁的时候跟我一样大，也是十岁。
我娘也是十六岁的时候出来见客的，古伯说，那时候我娘的风头几乎要盖过了二夫人当年，因为她不仅漂亮，而且能歌善舞，还会操琴。
是他说的，我娘的歌声像珍珠串子一样。
“你不知道，你娘当年的风头多劲，那些纨绔子弟散尽千金也未必能见她一面，有些人大老远的几千里从京城跑来，就是想见她，在花城一待就待几个月，甚至是半年，见她一面就心满意足。但是你娘心气也高，凡夫俗子她也不见，二夫人也不催她，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由着她的性子。越是这样，你娘的名气反而越大。有一次，衡城王爷，从京城大老远地来了江月阁，三天，撒下几千两的金子，包了江月阁，他在这里天天等，等了三天，你娘只是给他弹了一首曲子，然后他老人家甩下一句‘此愿足矣！’就回去了。”
我不知道我娘当年是如此风光，但是回来了，却是那么落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江月阁（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