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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甑能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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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涔涔往下淌,落月的心突突地跳,看着浑身缠满纱布、绑着夹板的自己,心想,病是先治了,这郝无用会不会事后来个狠的,让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先前得罪了个千江远,现在又招惹了个郝无用,活到此际落月头一回深感处境堪忧,前边是龙潭后边是虎穴,往前退后都是死路一条啊!
罢罢罢,都到如此境地了,没可能更糟了吧,不如先好好养病,等内力恢复如初再作打算也不迟,落月如此安慰自己,便不由得看向侍女问道:“请问两位姑娘,我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两个侍女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落月热得心慌浑身又不舒坦,正准备把她俩支出去,留自己好生静一静,恰在此时,一个清脆圆润的嗓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你这身伤,没三俩月,怕是连床都下不了。”
话声刚落,一个着鹅黄衣衫的娇小女子便掀帘走了进来,刚踏进屋内,便急急地提手扇风连呼两声:“好热,好热!”
正兀自心凉的落月暗中腹诽,能不热吗?没看见密不透风的小屋正中间,搁了个烧得正旺的火炉子吗?
两个侍女此时倒有了眼力见儿,道:“甑姑娘,我们去帮你取点冰块来。”说着便出了屋。
“你把火炉拿开,再把帘子敞开,不就没那么热了吗?”落月没好气地开口,取冰镇热无疑是治标不治本。
“那可不成。”这位侍女口中的“甑姑娘”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你得罪了什么人,该不会不知道吧?馆主回来时可给大伙儿招呼了,要我们别给你好果子吃。”
“你们对那人就那么惟命是从?!”落月气结。
“自然!他可是万人敬仰的谷主,丰神俊秀武功盖世,世间可找不出第二个这般的男子了!”甑姑娘双手捧着圆若银盘的脸蛋无限憧憬,亮晶晶的双眸里开出千万朵桃花来,花痴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咳。。咳咳。”落月实在没眼看不下去,咳嗽几声打断了她的臆想,“话说回来,在下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我啊。”面前女子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我叫甑能眠,甑是丹甑的甑,眠是睡眠的眠,你可以叫我眠眠,我乃馆中第一医手,被馆主派来专门医治你的。”
“甑能眠”,这名字真可谓不同凡响!得有多能睡,其父才想出这么个名字。落月后来才知道,这姑娘确实挺能睡,一日比一日能睡。不过此时,听闻她的介绍后,落月不由松了口气,既然不是郝无用出马,倒省下了一桩麻烦,可这个能睡姑娘无论是看上去还是听起来,都不怎么靠谱啊,还自称庸医馆第一医手,自封的吧?落月虽然心存疑窦,但问话的口气还是谦卑有礼:“眠眠姑娘,请问我伤得重吗?何时能够痊愈?”
“说严重吧,也不算太严重,不过就是受了点内伤,断了几根骨头,治疗起来不会太麻烦。”甑能眠轻描淡写,一副手到擒来的样子,随即话锋一转,“至于说什么时候能够痊愈,这个我就做不了主了。”
“什么意思?”一颗心将沉不沉。
“因为你得罪了我们谷主啊,他说你可以痊愈,我们才能让你痊愈。”甑能眠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望向落月,仿佛这种事见得太多了。
早料到千江远不会给她好果子吃,但亲耳听到心中仍是块垒横生郁闷难当,一口气堵在胸口,落月半天说不出话来。
甑能眠见她缄默不言喜怒不形于色,心下啧啧称奇,换了副笑眯眯的面孔问道:“我们谷主平日里不理诸事,难得亲自过问于你,眠眠甚是好奇,姑娘你是如何得罪了我们谷主?”
非是不可说,也许不久人人皆知,落月于是答道:“我要取他性命。”口气跟讲述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
“什么!”甑能眠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你的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谁人借你如此大胆,竟敢谋害我们的谷主,关键是你有这个本事吗?谷主神功盖世所向披靡,你一个小小女子,何事想不开要以卵击石?!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跟谷主交手后活下来的人,而且你受的伤也算是轻的了,真搞不懂谷主为什么手下留情,不过看谷主之前的吩咐,你下半辈子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言罢,眠眠姑娘竟心生一丝同情。
“哼!”落月冷哼一声,把脸别了过去。
“脾气倒是挺大的!”甑能眠笑着道,“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落月本不愿搭理她,但冷静下来,想起那句老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对方还是为自己治病的大夫,若是不小心得罪于她,不知会落到什么惨绝人寰的地步,想到这里,她颇感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尤其是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上,站不直跪不下的时候最难受了。
“我姓落,单名一个月字。”落月语气生硬道。
“哦,看起来你比我大,我就叫你落姐姐吧。”甑能眠笑盈盈地道。
落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交谈良久这才将视线投射到该女子身上,她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身着鹅黄色纱裙,圆圆的眼睛,嘟嘟的脸蛋,虽然没有让人惊艳的美貌,总体上还是个可爱喜气的姑娘。
见落月盯着自己打量,甑能眠并无丝毫气恼,反倒笑道:“落姐姐不要看得那么认真嘛,眠眠会害羞的,你长得也挺好看的,虽然跟眠眠比起来,还差那么一大截,但是比那个狐狸变的素素强多了。”
小姑娘挺不害臊啊,见过会夸自己的,没见过这么舍得夸自己的人,正欲问她口中的素素是何方人物时,却见她起身朝立在屋角的两层立柜走去,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副银制针灸,然后走回来道:“落姐姐,眠眠这就要给你施针了,如果痛的话,劳烦你忍着点啊。”
刚好这个时候,两个侍女抬了桶冰放在一旁,屋内的闷热瞬时缓解了不少,管她手艺如何,趁这机会享受一会儿清凉也好,再说了,针灸能有多痛,落月浑然不当回事,可当自己被两个侍女剥得精光,甑能眠手起针落时,才知道她刚刚的想法是大错特错。
曾经听说过有一种巫术,如果你与某人有深仇大恨,就用棉花和布缝制一小人,额上贴上那人的生辰八字,然后用长针死命地扎它,据说那人便会诸事不顺。此时,落月感觉自己就像那个布偶小人,被这个看似良善的眠眠姑娘使劲地扎啊扎,痛得她直想以头抢地,声声痛吼从嗓子里冲出来,经过紧咬的牙关穿过齿缝,在外人听来就是一阵阵细微的哼唧。
终于捱到针灸结束,落月翻了个身,软软地瘫在床上,身下是湿透了的被褥。
“嘿嘿,很少有人能够承受得住眠眠针灸的威力,那些自称英雄豪杰的臭男人,无一不是痛得大喊大叫,哭天吼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像落姐姐这样坚强的女子,我甑能眠从未见过,落姐姐,好样的!你乃女中真汉子!”甑能眠激赏一番,言毕竖起大拇指,激动得拍了一下落月的大腿。
这一巴掌疼得落月腿根儿都抽搐起来,她龇牙咧嘴地望着眼前这个缺心少肺的女子,心想上辈子定是作恶多端,如今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落姐姐腿上有伤。”甑能眠见她痛不能语,忙起身致歉,但显然那个身心受尽折磨的伤患已经没有力气再同她理论了。
见落月疲惫地阖上双眼,甑能眠吩咐侍女道:“待会帮落姐姐换身衣裳,用冰水擦拭全身,被褥记得也要一并换了。”说完,便悄悄离开了。
失去神智的最后刹那,落月心里想,良心好歹还剩了点儿。
两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落月一直待在“庸医馆”最偏僻的木屋内,除了服侍她的侍女和替她治病的甑能眠,应该说除了监视着不让她好过的侍女,和每日准时来摧残她的甑能眠,其余的人她未曾见过一位。这段日子,她和这三人相处得还算融洽,虽然精神和身体上并没有借此少受折磨,但除此之外却是以礼相待颇为坦诚。落月的话不多,不过大多时候称得上一个好的倾听者,而甑能眠活脱脱一话痨,嘴一张便叽里呱啦停不下来,有时候心情好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杀手姑娘也会蹦出几句中肯的建议,点拨点拨把人生过得稀里糊涂的眠眠小医女,但弄巧成拙的是促成了这个脑子里常常天马行空的甑能眠认定两人乃前世轮回到今生的好姐妹,这不禁让落月头疼不已。
这日,是落月能够下床的第七天,虽然腰部以上还绑着硬邦邦的木板,但胳膊和右腿的支架都已经卸去,行走虽然艰难了些,但好过在床上躺尸,正准备扶墙出去走走时,一个衣饰华丽的陌生女子意外出现在门口,侍女低声提醒她:“这是谷主身边的人。”
却见那女子轻蔑地瞪了一眼身边侍女,神情倨傲:“落姑娘,谷主有请,你快快随我走一趟。”
千江远找她有何贵干?她将将能够下床,便要寻她麻烦不成?落月头皮发紧,却也无奈与侍女道别,闷声往外走时,却又听那女子嗤道:“你就穿这破衣裳去?”
低头瞧了自己一眼,这身衣服是下人穿的没错,旧是旧了点,布是粗了点,但干干净净无半点脏污,“有何不可?”落月忍不住出言反问。
那女子一副不识相的表情挂在脸上,却也没再说什么,冷哼了声:“既然如此,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