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夕阳》Chun夕

33、彼此的夕阳（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现在是冬天，五点开始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小夕一个人坐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云斌床墙上贴着的海报，脑子里回想起从认识张晓开始后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之前的种种不解现在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张晓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欣喜；为什么他会那么着急地半夜拖着生病的自己去医院；为什么他会在第一次聚会上无故为自己挡酒；为什么会暗暗给自己鼓励；还有那次扭伤时张晓不顾一切一心只在自己身上；交换生落榜时他看似无所谓却依旧挡不住失魂落魄；李正皓为难时他奋不顾身出手相助；以及他在得知自己父母离婚、相恋被骗时的安慰。这一切原来都不是因为自己作为何夕这个他大学里朋友的身份而做出来的，而是因为他把自己当作了之前一直要好的兄弟黎天。
　　小夕好像知道了在烟火广场上跨年时张晓在想些什么，好像知道之前谈论死亡时张晓为什么会突然陷入伤感，还有那一次喝醉的他为什么在梦中哭泣。那一次明明听到了他喊黎天的名字，而自己却什么也没问，是不是那时候的自己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所以才没有开口？
　　小夕在黑暗中紧紧地闭上双眼，眉心间的皱纹越来越深，但嘴角却微微上扬。这表情太诡异。放在平时他怎么也不会做出如此诡异的表情，只是现在天黑了，宿舍里就只有他一人，没有一个人会看到这样的自己。但这诡异的表情也无法表达他内心当中复杂的情感。他感觉这复杂的情感比起程冉的欺骗、小彤的二心还要让他心痛，因为张晓是他大学里最好的朋友，是除了王梓晨以外最好的朋友。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让别人可以转移情感的替身，如果自己长的不像黎天，可能张晓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他们可能也不会成为朋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晓，真的又要逃避开他吗？可又能怎样？这是对他好的唯一选择了吧……
　　回想起上大学后，发生在小夕周围的事情就像一根根针扎在气球上一样，一次一次，还都是在同样的位置。从春节时父母吵架误伤自己开始，陈玉子阻碍自己当交换生，父母离婚，程冉的欺骗，小彤的二心，以致正皓打了自己和母亲的病，这么多事情连接在一起，打击着小夕本就脆弱的心，让他连逃都没有地方逃。现在又得知了张晓的秘密，相当于连最后一道防线都没给他留下，他在这个学校的朋友和家人全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他而去。
　　想到这，在小夕紧闭的双眼中流出了几滴浅浅的泪。
　　随着‘啪’的一声，整个宿舍被白纱一样的光洒满每一个角落，有人回来了，是两个人的声音。
　　“小夕，你在宿舍啊，怎么不开灯？”志鹏的声音响起。
　　小夕被突然的光亮晃了一下，他揉了揉紧闭的双眼，却没有睁开的意思：“我有些困了，想睡会儿来着。”他知道说这话可能没人信。要睡觉就脱鞋躺着啊，再不济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趴着或靠着，可他的身体与床和墙完美贴合形成90°直角，连头也紧紧靠在墙上，这样的姿势是没法睡的。
　　“你怎么了？”云斌见状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你们今晚又不回来了？”小夕听声音他们只是把书包放回来，并没有脱衣服。这是他们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两人时不时地就会约上几个人去刷夜。
　　“嗯，我可能接下来几天都不在，我女朋友明天过来，我要去接她，正好过几天就是圣诞节，可以好好陪她一起过一个节。如果有需要帮我请假，谢啦！”志鹏答道。
　　“你懂你懂。”云斌在一旁附和。
　　“我懂。今晚可能有雪，小心路滑。”小夕说完，心中就感到了一股空虚，“对了，走的时候把灯关上吧。”
　　他们走后，小夕又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小夕感觉外面渐渐亮了起来，便睁开眼睛向外望去，只见一朵朵白色的花朵从天而降，使整个夜空变成了朦胧的紫色。周围格外寂静，平时这时候正是吵闹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又在宿舍门口不远处停下。
　　没一会儿，小夕的手机响了，张晓发来一条微信，‘小夕，你在宿舍吗？’
　　‘在呢，有事吗？’
　　‘好，回去再说。’
　　楼道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就像踩在沼泽地上一样，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抬起脚去迈下一步。然后，宿舍门开了，灯也被打开，这回小夕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忍住了那一瞬的空白眩晕。
　　“小夕，黎天的事不是故意瞒你的。”小夕注意到张晓的额头上有几滴汗珠，现在可是冬天啊。
　　“我知道，这种事不好说出口。黎天，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小夕在黑暗中这么久，开始好奇黎天和张晓之间发生过的事，是什么样的情谊能够让张晓对与他念念不忘。
　　“你真的想听？”张晓眼里充满了疑惑，但看到小夕点头后，开始讲述他们之间的事情。
　　从小时候他们两家的关系，到因黎天家的事故而两人分开，到再次相遇时黎天的变化，到最后两人和好如初，以及那场改变张晓的意外。他讲的很细致，没有放过一个细节。小夕看着他的神情，终于体会到李楠楠说时的那种痛苦。黎天的离去对于他真的打击太大。
　　“既然你那么苦恼，你见到我应该也很难受吧，不，是开心吧。一个明明死了的人却突然有一个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一定觉得他又回来了吧，所以开学时才那么照顾我，生病扭伤时才那么担心我。说到底，我就是你用来弥补心灵伤口的一个替身而已。”
　　“不是的，我承认我一开始看到你觉得你俩太像了，有时候区别不开，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你俩的性格有太多不一样，你们不是一个人。”张晓沿着桌子往小夕身边走近了几步。
　　“我俩当然不是一个人……”小夕有些激动。
　　“你听我说完，”张晓打断小夕的话语，“可同时我也发现，你们也有相似的地方，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可我能看到你心中的伤，你们其实都很脆弱，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助你们抚平内心的伤。我想成为能够抚平你伤痛的那个人，黎天的伤已经无法愈合了，可你还好好的在我面前，我怎么能撒手不管。”
　　小夕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他自己还没从自己的痛苦中走出来，就要带别人走出痛苦，那岂不是痛上加痛吗？而小夕这三年也只沉浸在自己的的伤痛中，在不给予别人麻烦的同时也忽略了身边人的内心世界，他也觉得自己太失败了。两个有伤痛的人如果没办法相互治疗的话，会让双方都痛苦，就像现在的情况。而现在也只能是先帮一个人走出来，再来另外一个，小夕看的出能帮张晓走出来的绝不会是自己，照李楠楠的下午的气势，她可能会是最好的选择，她是有这个能力的。所以他开口道：“张晓，难道这样就不是把想要弥补黎天的过失弥补到我身上了吗？你还不是因为黎天走了，帮不了他了，才来帮我的！”
　　“我不是……”张晓知道百口莫辩，却还抱着一丝希望，他不希望小夕因此离他而去。
　　“张晓，你知道你这么做我真的很失望。我一直拿你当作最好的朋友，父母离婚的事情我谁都没说却只告诉了你，可你，这和当初程冉欺骗我有什么区别？”
　　“小夕，你冷静一下好吗？”
　　这句话后空气静止了几秒，窗外的雪下得大了，路灯、枯树和道路上都开始泛白。
　　小夕解开脖子上的吊坠，放在手里递给他。这吊坠小夕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黎天脖子上那一模一样的吊坠。“这个是黎天的吧？”
　　张晓的表情开始扭曲，但很快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给我？你不应该很珍视吗？这可是他给你的。我看到好多次你那么重视这个吊坠。”
　　“我只是觉得应该给你。那时候的你比我更需要它。”
　　“你拿走吧，这个是黎天的我不能要。还有，我可能接下来都不会住宿了。咱们也少些接触吧。”小夕收拾了一点必备的东西放在包里，向外走去。
　　“小夕，你这是干嘛？”张晓抓住了小夕的包。
　　“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在谷底，而我们都无法跨过它，我们都需要别人的帮助来拯救自己。我没法拯救你，你也没法拯救我，所以，我们只能是彼此的累赘。”小夕把包用力一拽，挣脱了张晓的手。
　　“不会的。小夕，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的，是最重要的那种朋友。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心情，不会影响到你，你不要走。”张晓的话语变成了乞求。
　　小夕很想相信他的话，毕竟他也给予了那么多的温暖，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这样：“我记得你说过，有些事发生了，就没办法当它没法生过。我知道了真相，怎么可能还像之前那样面对你？咱们都给彼此一点时间吧。”
　　“你需要多长时间？”
　　“说不准，不过时间到了我们可能自然就知道了。”小夕重新把包背在身上，“最近你和李楠楠相处的挺好的，我觉得她会帮你走出来的。你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生，要好好抓住她。”小夕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走出宿舍。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空气中的寒冷比下午更甚。张晓并没有追出来，这一点小夕觉得很好，可能李楠楠也是这样和他说的，或者他也觉得他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较好。总之，小夕和张晓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