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孤儿》沉屑浮香

5、久别重逢时

　　九月后的一个深夜，刚刚生下孩子的奥德妮披着一袭黑色的外套，抱着被包裹着的孩子，悄悄来到山上的一个修道院外。
　　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将孩子养活，只好将孩子推给修女们。
　　她紧紧的抱了抱怀中的孩子，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又亲，最后依依不舍的将孩子放在修道院的门前，忍着泪轻声说道：“孩子，别怪妈妈……妈妈也是迫不得已……从今以后无法与你相认，因为一旦与你相认，你一定会问起你的爸爸，但是妈妈不能说，不能说……”奥德妮哽咽着，又亲吻上了孩子的额头。
　　“你不要怪妈妈……妈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叫艾伦，叫艾伦·贝特……”奥德妮说着，将兜里写着“艾伦·贝特”的纸条塞进孩子的手里。“也不要恨你的爸爸……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滚烫的泪水落在艾伦的脸上，艾伦似体会到母亲的悲伤一般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引来了巡视的修女，奥德妮连忙起身匆匆逃离，借着夜色藏进树林里，她远远的望着修女将孩子抱进修道院，哭声渐渐远去，最后只有一声关门声，和自己抽泣的声音。
　　奥德妮回到自己的木屋后，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有多憔悴，却发现家里根本没有镜子。
　　她想起洛特，她想起雾尼亚，她想起老管家，她想起她的妈妈……
　　尘世间太多纷扰，让她活得更加不堪，那一夜她望着满空的繁星，闭上了眼睛。
　　她要与所有她爱的人道别，若在远方的那个人也在望着同一片星空，希望他能听到她的哭诉。
　　远离这个尘世间的纷扰，不再踏入红尘。
　　她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不想再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而任人宰割。
　　第二天早晨，修道院来了一名新的修女，名叫“奥德妮”。
　　转眼一年过去，艾伦已经牙牙学语，外头都在传关于莱德家早产儿的事情，然而奥德妮对此事不闻也不问，她已决心不再干涉莱德家的事情，不再干涉洛特的生活。
　　一年又一年，莱德家老爷夫人病逝的消息传入奥德妮耳边时，奥德妮只装作没听见，趁着夜色才出修道院给他们烧一些纸钱。
　　转眼又过一年，莱德家对外宣布洛特夫人病逝。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奥德妮日日在主前为洛特祈祷，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管前面又怎样的大风大浪，都一定能挺过去。
　　艾伦已经五岁，每日看到奥德妮在主前祈祷，自己也会跑上去学着奥德妮的样子祈祷。
　　“奥德妮小姐你在祈祷什么？”
　　“愿……好人一生平安……”
　　“那我也请求主保佑奥德妮小姐平安！”
　　“诶？”
　　“因为奥德妮小姐对我最好！所以奥德妮小姐也是好人！”
　　奥德妮浅浅的笑了，鼻子却酸酸的，她表面上装作漠不关心，实际上比谁都想要立刻飞到洛特面前，亲吻他，拥抱他，告诉他，艾伦是他的孩子。
　　奥德妮每天都来教堂里祈祷，一日也未落下。
　　五年后的某一个午时，奥德妮再次来到教堂为洛特祈祷，却见里面早有一人，那是一个大概三十好几的男人，身着整洁的黑色西装，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可见他一定是经常为事操劳的人。
　　奥德妮走到他的身边静心祈祷，才刚刚开始便被艾伦的叫唤声打断：“奥德妮小姐！我抓到一个好大的蟋蟀！你来看看嘛！”
　　两人同时睁开双眼，奥德妮转头回去望向已有十岁大的艾伦，而那个男人则将目光投给了奥德妮。
　　“嘘，这里是教堂，不能这么吵闹的。”奥德妮温柔的告诫艾伦，嘴角微微扬起。
　　“奥德妮……”
　　奥德妮回过头，表情僵住了。
　　这个男人的面孔上增添了不少岁月的皱纹，但奥德妮一见到他心跳就会加速，呼吸就会变得紊乱，天意弄人，相隔十年洛特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洛特将奥德妮紧紧抱住，泣不成声。
　　“为什么你会到这来……”
　　“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为什么要走……”洛特捏住奥德妮的双肩，疑惑不解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想着……”
　　洛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颗小石头砸中了脑袋，洛特啧了一声，捂着刚刚被砸中的地方转头望去，见到艾伦时他愣住了。
　　艾伦的眉毛鼻子和额头都像极了洛特，洛特来不及问奥德妮，艾伦就先开口了：“你干嘛欺负奥德妮小姐！”
　　说着艾伦便跑到两人中间，用力的推开洛特，然后转身抱住奥德妮，朝洛特哼了一声。
　　奥德妮瞧见艾伦这股较真劲，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蹲下身揉着艾伦的小脑袋，解释道：“他没有欺负我啦。”
　　“他刚才抱你了我看到了！你们才第一次见面他就抱你，不是欺负你还是什么？”
　　“艾伦，”他是你父亲。奥德妮好想这么说，“洛特先生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拥抱呢，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
　　艾伦撅起嘴，挠了挠头，回头看了看洛特，又回头看了看奥德妮，傲娇的说：“我不管，反正，反正就是不行！”
　　“艾伦呐好霸道哦！”
　　奥德妮宠溺的笑着，而洛特却在一旁看得一怔一怔的。
　　“奥、奥德妮，艾伦是……”
　　“是……”奥德妮站起身，微微笑道，“洛特先生，后院的梨花开了，能陪我去看看吗？”
　　洛特明白奥德妮的意思，有些秘密只能他们两个人知道。
　　后院梨花开得正盛，犹如皑皑白雪，风一吹又如雪花般飘落。
　　春意盎然，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久别重逢的恋人躲避旁人的目光，相依在梨树下，才十岁大的艾伦捡起飘落在地上的梨花，细细端详。
　　“那年我听到你和夫人的谈话，怕你为难，才出此下策。我来到这座城市之后继续给贵族打工，还好主人是位老贵族，也没有可以刁难我们，只是管家凶了点，啊……习惯了莱德家的老管家之后，出来觉得每个人都好凶～”
　　奥德妮和洛特坐在树下，奥德妮将头靠在洛特的肩膀上，呼吸着那片有他气息的空气。
　　“后来过了一个多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想那一定是你的孩子，一定要留下来……所以我辞掉了工作，一个人住在小木屋里，好在以前有攒钱的习惯，省吃俭用的撑了八个月，结果还是早产了。艾伦……”奥德妮说着，望向了不远处正在自娱自乐的艾伦，轻声道，“他是被我丢在修道院门口的，一直到现在都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抱歉……我不想给你添上坏名声，所以只好瞒着他……”
　　洛特握紧了奥德妮的手，低声道：“对外宣称的我的孩子，那个早产儿，实际上并不是，十月怀胎，一天不差。”
　　奥德妮疑惑的抬头看向洛特，问道：“可是大家都说那孩子是早产，而且出生那日也有很多贵族去拜访了不是吗？”
　　“奥德妮……那孩子不是我的，是那个女人和别人生的。”
　　“什么？”
　　奥德妮吃惊的瞪大了眼，洛特又继续说下去：“那孩子名字叫奥利·莱德，为了保足莱德家族的名誉，只好对外宣称奥利是莱德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那……奥利他知道吗？”
　　洛特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只有我和雾尼亚还有你知道，那女人后来也郁郁寡欢，油米不进，最后病逝。奥利自那以后也变得孤僻起来，明明和艾伦同岁，却失了童真。”
　　“那你把艾伦带回去！”奥德妮说，“他跟着才能过上好日子，而且我相信他也一定能带奥利走出阴影。”
　　洛特抿嘴一笑，道：“我正有这个打算，晚些我就去和老修女说。”
　　奥德妮眯眼笑了，感叹道：“终于不用再跟着我过苦日子了……”
　　洛特敲了敲奥德妮的额头，说道：“想什么呢，要走我当然要带你一起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