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孤儿》沉屑浮香

3、命如草芥

　　转眼又过一年，新年时朋友们都会登门拜访，像莱德这样的大贵族家应该是宾客满堂才对，可是这年前年后来拜访的人屈指可数，奥德妮一度认为自己进了个假的贵族门。
　　可是忽然有一天，雾尼亚拉着奥德妮就往厨房跑，神情紧张极了，自入了莱德家后奥德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慌张的雾尼亚。
　　“怎么了？”奥德妮问。
　　“我忘了今天来的客人是史密斯一家了！”雾尼亚一边瞪大着眼睛，一边拿抹布浸水，然后转身拿过扫把递给奥德妮，“你快去把客厅打扫一遍，快点！等会儿他们就来了！”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雾尼亚的神情，奥德妮也不自觉的绷紧了神经，然而她打扫的动作已经没有几年前的那般迅速利索，地才扫到一半大门就被敲响了。
　　奥德妮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才三岁大的男孩儿，身后还跟着一个不敢抬头的女奴。
　　男人和男孩儿都身着华丽整洁，奥德妮一看便知他们就是雾尼亚所说的史密斯家庭，既然是贵客，奥德妮也礼貌性的微微弯下腰道声：“史密斯先生您好。”
　　然而，这般乖巧懂事并没有讨得男人欢心，反而惹恼了他。男人狠狠的按住奥德妮的脑袋，用力往下按，原本只是想让奥德妮腰再弯一些，结果奥德妮却一个不稳跪在了地上，双手下意识的抓住男人的手腕。
　　“肮脏的奴隶！”男人斥责了一句，把手狠狠的甩开，“这才是奴隶迎接主人的正确方式！”
　　奥德妮吓傻了，跪在那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厨房里的雾尼亚见了连忙跑上前跪下给男人磕头，并求饶道：“抱歉！抱歉！这是新来的奴隶，还不懂规矩，先生就请绕过她吧！”
　　男人哼了一声，本想也连雾尼亚一起责骂，这时洛特的声音响了起来：“哟，史密斯叔叔，您来了，还杵在门口做什么呢？”
　　洛特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托着腮，嘴角扬起的微笑十分刻意。
　　“洛特少爷，你们家的奴隶都是谁管教的？太没大没小了！”
　　洛特一边走下楼一边回答道：“家里的所有奴仆都是我亲自管教的，不知道我的管教方式不合叔叔胃口，十分抱歉。”
　　洛特走到史密斯先生面前，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奥德妮和雾尼亚，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叔叔，我一向不喜欢奴仆在家下跪，如果您不能接受还请见谅，毕竟是我们莱德家的奴隶。”
　　史密斯先生哼了一声，拉着小男孩的手就往楼上去，洛特望着他们走进书房后才转身将奥德妮和雾尼亚扶起来，而跟着史密斯一家来拜访的女奴却还站在门外，头深深的低着，一言不发。
　　奥德妮看着那女奴发愣，雾尼亚却拉过她的手臂说不要再看了，随后便与洛特一起将门关上。
　　“等……等等，为什么不让她进来？”奥德妮疑惑的看着洛特，而洛特愁眉不展，无奈的说道：“这是史密斯家的规矩，我不让他管你们，我们也自然不能管她。”
　　奥德妮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却又有些触景生情，她不禁会去想象，如果站在门外的人是她，结局会是怎么样。呆在莱德家一年，曾经的担惊受怕都在消逝，一直到今天为止，她差点忘了在这个世界上，恐怖的贵族数不胜数。
　　洛特让她们去忙活之后便去了书房，奥德妮跟在雾尼亚身边学泡茶，得知洛特少爷最喜欢的茶之后迫不及待的想要自己试一试，雾尼亚站在一旁看着奥德妮小心的进行着每一步，微微垂下眼帘，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洛特少爷？”
　　奥德妮的动作突然顿了顿，随后又很快露出尴尬的笑容，应道：“怎么可能嘛！我就是个卑贱的奴婢，怎么可能敢对少爷动心思嘛！”
　　雾尼亚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先问我老爷喜欢喝什么茶，喜欢几分热？”
　　“洛特少爷对我有恩！而且……是他主张帮我把母亲安葬了的……”
　　“但也因为这个你要白打三年工啊！”
　　“我……”奥德妮被逼问得哑口无言，但是她怎么能承认，这样的事情本就违背伦理，若是传出去，还会被人指责是想要攀高枝，到时候谁还敢收奥德妮做奴隶？奴隶的身份，实在是太卑贱了。
　　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乌云遮住了阳光，笼罩着整个世界，看样子是要下大雨。
　　雾尼亚忙着关窗，奥德妮忙着去收衣服，一开门就看到那女奴还站在门外，像个木头人一般不敢动弹，她裸露出来的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奥德妮见了心抽了抽，上前对她说道：“嘿，进屋里去吧，要下雨了。”
　　那女奴没敢抬头，只是小声的回应，小声到奥德妮必须挨上去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没有主人的允许，我不可以进去……”
　　“你主人在书房和莱德先生聊天呢，不会注意到你的，快进来吧，要是生病了可没人会管你的！”
　　“我倒希望死了算了……”
　　奥德妮心咯噔一跳，那股来自这女奴的绝望从眼神瞬间传达给了奥德妮，她忘了，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你别……别这样想……我……我得先去把衣服收了，快下雨了，你还是进去吧……”
　　奥德妮的身体有些颤抖，那“吃人的怪物”就在家里，就在莱德先生的书房里。
　　奥德妮收好了衣服，见那女奴还是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她也不敢再去多说，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杀了人。
　　不久，外头下起倾盆大雨，奥德妮在客厅打扫，时不时会抬头望向书房，她多希望书房里能走出一个人，去救救门外的女奴。
　　她多希望走出来的人是洛特少爷，因为洛特少爷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将那女奴带进来的人，即使她并不想将洛特的温柔共享。
　　终于，书房的门开了，里面的人都出来了，有说有笑的，像是完全不知外面有人正在受苦一般。
　　他们说笑着走下楼梯，唯有洛特一人跟在他们后面，静静的看着他们。
　　奥德妮忍不住了，冲到楼梯下弯下了腰，道：“老爷，少爷！史密斯先生家的女奴还在外面！外面下着暴雨，我请她进来她也不肯，可不可……”
　　奥德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史密斯先生无情打断：“你请她进来？这是你家吗？你就是个扫地的！还想请她进来？！下雨怎么了？连雨都不能淋的废人，死掉算了！”
　　奥德妮一怔，彻底傻掉了，这样无情的话她听过无数遍，却在这一刻感到无比恐惧，大概是安逸的日子过太久了，心里的伤口早就结痂，不料却又被捅了几刀。
　　奥德妮不敢直起身板，莱德先生和少爷也不做声，正巧雾尼亚赶来，为她解围：“各位老爷、少爷，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是现在上还是再过会儿？”
　　洛特少爷答道：“现在上，我们正要去吃午餐。”
　　“是。”
　　雾尼亚退下，洛特也趁机为奥德妮解围：“奥德妮，去帮忙吧，雾尼亚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是……”
　　得救的奥德妮连忙小跑去厨房，她心里难受，却流不出眼泪。
　　她和雾尼亚为贵族们上菜，随后关上餐厅门，退到客厅小憩。
　　不久餐厅门又开了，雾尼亚和奥德妮见了连忙“噌”的一下站起来，见是洛特少爷才松了口气。
　　洛特关上餐厅门，向他们勾勾手示意跟在他身边，两人也听话的小跑过去，而洛特则大步的往大门口走去，门一开，稀稀雨水就扑到他们脸上，那女奴早已躺在雨水中，脸色苍白，不在动弹。
　　洛特连忙冲进大雨中将那女奴横抱起来带回屋里，洛特快步的将女奴带进二楼的一间客房里，他将女奴放在床上，用手试探她的鼻息，忽然空中一声雷鸣，他的心如被重击了一般疼痛。
　　“她死了……”
　　奥德妮捂着嘴，顿时失声跪下，她的腿已经软到无法支撑她再站起来。
　　怪物，怪物又出现了，是怪物，怪物又把人给吃了。
　　洛特捏紧拳头，却不能冲到史密斯面前给他几拳，他痛恨视奴隶如草芥，随意操控奴隶生死的人，他非常痛恨，非常非常痛恨，包括莱德先生也十分厌恶这样的行为，所以他们选择离开市区，离开那纷扰的世界。
　　而最先离开的，永远是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