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月》柔兮若熹

14、不劫色，不劫财

　　她置身于寂静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嗅到一丝暧昧的香气。
　　头好痛。
　　她努力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
　　一个一身红衣的俊俏少年郎正拨着香炉里的灰。她抬眼瞧着，屋里锦罗绸缎，摆满了琳琅饰品，虽不是雕栏玉砌，却也贵气逼人。尤其是那年轻的少年，眉眼风流，虽是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细长的眼尾却自带情意。
　　“醒了？”
　　他扭过头来，笑得像一只无邪的小狐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醒来的。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我头好痛。”
　　“普通的蒙药而已，姑娘不用担心，过会儿就好了。”
　　她盯着眼前的少年，一言不发。他也依旧拨着炉灰。这香气暖意朦胧，像是闺房里少女暧昧的心思。
　　两人沉默了半晌，男子挑了挑眉：“你不好奇吗？”
　　她撑起身子来，嗓音十分沙哑。“我心里对这所有的一切都好奇，可是你难道会说什么吗？”
　　他笑而不语。娘娘一如既往的聪明。
　　“你不是这儿的人吧？”他语气淡淡，林茉却心里一惊，冒出一身的汗来。他难道知道什么？林茉仔细回忆了自己在故国见过的熟悉面孔，实在对这张狐狸脸没有印象。
　　“一路流浪，才到了这儿。”她也冷冷淡淡，扭过头去。
　　他眼里多了几丝同情的意味。
　　“让我猜猜，家朝覆灭？”
　　“公子一见面就问东问西，我却对你一概不知，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他不气不恼，起身向她走来。“那便是了，家朝覆灭。”
　　……林茉已经不想和这个泥鳅一般的人再多说。她把头扭向墙面。
　　他之后就自言自语起来。“是家灭，还是国亡？又或者，兼有？”
　　好一个试探。林茉胆战心惊。若自己说是兼有，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因为朝代更迭，自己的家族流离失散，这还好说；二是因为家灭，所以国亡，那就说明自己是皇室中人了。林茉更加确定，他一定是和边境另一边的那个王朝有关。难道是那位捉摸不透的新帝已经伸手到了这个王朝了吗？
　　万千心思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看着眼前少年深黑的瞳仁，温和地笑了。
　　“小少爷看起来如此年轻，却像个间谍似的打探人的来历。我真是不知，我从小作为庶女，在家没吃过多少甜头，前朝覆灭之后，从他国一路颠沛流离，逃到了这富贵繁华之地，好不容易混口饭吃，哪里招惹着这位小少爷了？”
　　他凝视着她许久，也学她的样子笑了笑，一脸人畜无害。
　　“我怕是比你大上许多。没有招惹，只是我看姑娘生得钟灵毓秀，神采舒朗，眉宇之间颇有大家贵气，想笼络笼络当个自己人呢。我结交朋友最首要的标准，就是好看。姑娘可是我见过的女子里博得头筹的了。”
　　林茉无语极了，这哪是结交的态度？上来就把自己绑了。她舒活舒活筋骨，浑身无力。不知道墨玉在哪，宫里有人发现月嫔娘娘不见了没有。
　　赶紧逃跑才是上策。

　　红衣男子姿态很是不羁，翘着腿坐在她的床边，总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得她云里雾里。
　　“我那侍女呢？”
　　“侍女？什么侍女？没见啊。”男子神态认真了起来。
　　林茉扶额。
　　当时自己和墨玉正在躲避禁卫军的搜查，自己只顾得向前跑躲到了巷子里，难道墨玉竟然没有跟上自己？
　　这下好了。她要找自己，不好麻烦王宇茗，否则回头皇帝查起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更不能求助禁军，不然就从里黑到外了。她现在应该焦急得很吧。
　　“我要走了。”
　　四目相对，他灼灼红衣映得人不能直视。
　　“那我得蒙上姑娘的眼睛，亲自派人送你走。”
　　“你既然要结交，并不告诉我姓甚名谁，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住处，这算是什么结交？”
　　他笑了笑，“时机未到，以后，娘娘就知道了。”
　　林茉脸色苍白，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

　　他知道自己是宫里娘娘，又知道了自己来自他国。林茉真恨自己不善武功，否则此刻说什么也要取了他的命。
　　他突然笑得更厉害了。这女子身上的杀意乍起，怕是被自己猜中了。只是她好像误解了自己的话。他说的娘娘，是指故国的皇后啊。回去禀告皇上，终于有了皇后娘娘的下落，自己又要封官加爵了。
　　但是眼下，还是要好生将她送回去。元后年纪轻轻就尝遍了世间之苦，家破人亡，朝代颠覆，帝王的疑心与背叛。虽然他很想恭请皇后娘娘回宫，但是回宫的日子未必会有眼下这卞朝的皇帝老儿养得好啊。
　　瞧瞧这身姿，可是比当年封后大典初见之时丰腴了不少。
　　也罢。他看着她因为生气起伏不定的胸口，心头一软，从袖中抖出一条黑丝带。
　　“闭上眼睛。”
　　他动作利落，指尖温热，带着熟悉的甜香。蒙好眼睛之后，便牵起她的袖子。
　　林茉心头微动。他好像，很尊敬自己。

　　下了楼梯，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钟多，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林茉安静地跟他慢慢走着，不急不躁。
　　他恐怕她心急，手上又紧了几分。“就快到城中了。”
　　她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却听到“开门”的喊声。她猛地抓住他的手。“是禁卫军吗？不能让他们抓住我。”
　　他笑了笑，“我知道，放心。”说罢，她腰下一轻，被打横抱了起来。“你最好抱紧我的腰。”

　　再次脚尖着地，她有些反胃，强忍着不适问他，“摆脱了吗？”
　　“不算吧，但这儿对你来说绝对安全，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来日方长，心底惦念的人总会再相见的。”
　　他在她的耳后低语，又捏了捏她的指尖，令她脸上发热。
　　也令她一时间忘了深思这句话的含义。

　　她听到他走了。于是解下眼睛上的黑丝带。
　　赵家幼女赵云儿，正在树下蹲着看什么东西。听到远处又动静，便抬起了头。看清是自己许久未见的老师，惊愕的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