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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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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慕昭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像是被什么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似乎连那苟延残喘的一丝一毫都不想给她留下。出租屋里光线暗得要命,她一回来便倒下了,身子贴在地板上也不觉得凉。从她身上散出的那点绿光,静静地落在她的头发上,一闪,一闪,模糊着她的侧颜。第二天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是突然剧烈运动了一般。
她起身,疑惑地摸了摸乱糟糟的头,轻声嘟嚷了句:“我怎么睡这儿了?”接着又望了望窗外,太阳在东方,正斜照着她的窗。她冷得“咝”了一声,感觉自己的热量都被地板吸走了。她艰难地走到沙发旁边,摸着僵痛的大腿地坐下。手机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她左右晃了晃脖子,拿起手机。
“怎么24号了?”她微微皱着眉,轻声对自己说。她再次回想,喃喃道:“从胖嫂那儿回来,脱了外套,玩手机,然后……然后就睡了一天?!”她咬咬手指,又说:“不可能啊,怎么可能睡这么久……”她也不愿胡思乱想,所以只好安慰自己道:“幻觉,一定是幻觉!”她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但睁开眼时,手机屏保上依然写着2017年11月24号。
“哈……哈哈哈哈哈……”她不由得傻笑起来,但心里着实不解。顺势,她一头倒沙发上,盯着结了些蜘蛛网的天花板。想想这两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似乎已经不能用马克思主义唯物论来解释了。她解了锁,给陆景真打电话:“喂,景真……我这两天遇到点事,好像不太正常……”
陆景真是邢慕昭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要好的朋友,虽然都在同一座城市,但平时由于工作的原因联系也并不多。陆景真和之前的邢慕昭一样,都在那家杂志社当编辑,一个月的工资刚好够自己的花费。她和她男友住在一起,离邢慕昭租的地方隔着一整个城市。不过,她和邢慕昭不同,她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地工作,想要通过这份工作达到自己的目标。她喜欢创作,想象力很丰富,平时喜欢在网络上发表连载小说,虽然没有大火,但也有一批忠实的粉丝,而这些对于比较乐观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诉说完这两天的遭遇后邢慕昭已是口干舌燥,她起身去厨房,想找个杯子接水喝。陆景真听后自然不肯相信这世上有如此离奇之事,直说邢慕昭纯粹乱扯,不过她大概想了想,又觉可疑,因为邢慕昭虽然平时总爱说些不着边的故事,但这次听她有理有条地叙述整个过程,好似真有这么回事。“敬鬼神而远之”,她忽然想起这句话,出主意让邢慕昭去拜拜佛。
“下次你再遇到它你胆子放大点,毕竟它也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是吧?”陆景真说。
“你说得到轻松,真是。”邢慕昭从碗柜里找到一个玻璃杯,上面有些水渍,她开了水龙头,将杯子冲了冲。
“那还能怎么办?不可能就这么继续害怕下去吧!”
“说得是没错……不说这个了,换一个话题吧。”邢慕昭点点头,关了水。
“对了,你工作怎么样了?再找不到怎么办?”
还真是字字诛心啊,邢慕昭想。
“被刷了,唉,我已经是无业游民了,再找不到工作,只得回老家了……”她把那玻璃杯放在了饮水机下面。
“你……不能……回去……”那女声又在她耳边响起了,极其微弱。邢慕昭愣了一秒,被水烫了手才反应过来。
“景真,我好像又听见那个声音了……”邢慕昭随即把手机开成扩音。她抑制住心里的那份害怕,试着跟那个声音说话,但无论她怎么说,那声音都无动于衷了。她站在屋里,脑袋有些发懵,举在半空中的手也随即垂下,只有陆景真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着。
她忽然想到和她同姓的那个大师,她挂了电话,捯饬好自己便匆匆出了门。
老式的单位楼没有电梯,她走到二楼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走下来一看才发现一楼围了好多人,在那儿交头接耳说个不停。是拆迁队,那工作人员穿着工作服,提着一桶油漆,正把那“拆”字又一笔一划地写在墙上。她扯了扯高领毛衣,觉得油漆的味道有些刺鼻。
“祸不单行啊还真是……”邢慕昭自言自语到。看热闹的大多都是大爷大妈们,年轻人都看看便偏头走了。她融入那群人,随便找了一人问到:“大爷,这房子怎么又要拆了?”
“啊,你说什么?”那大爷背着手,把耳朵向邢慕昭凑近了些。
“我说,这房子不是说不拆吗?现在怎么突然又要拆了?”邢慕昭提高了声量。
“你再说一次,我没听清,什么要生了?”那大爷说着还用小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邢慕昭挑挑眉,又说:“没事儿啊大爷!”站在她另一边的大妈看不过去了,说:“你大爷他耳朵不好,哎呦,你还不知啊小姑娘,这里早就说要拆了,只是前些年包的那个公司出了点问题才耽搁了,这不,又有开发商相中这里了,昨天晚上还在视察呢。”那大妈抄着手,还时不时地对邢慕昭使眼神,像是在讨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那什么时候开始拆呢?”
“就一个星期后,你还不知道呢?昨晚不是发了通告吗?你没看见啊?”
“没有……”邢慕昭抬头看了看她住了快要两年的公寓,想想就要被迫搬出去了,心里还是有极大的不愿,毕竟,她还没找到工作,再加上同城也找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了。或许,这里实在是不属于自己。
邢慕昭对那大妈道了声感谢便离开了人群,她打了车,想去之前面试的那家公司找那张名片。她问了前台这两天收拾垃圾没有,说她很重要的东西不小心丢进垃圾桶了,但遗憾的是垃圾每天都有人来收。无奈,她只好离开,不算悠闲地沿着街边走,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公司招聘员工,或者有没有便宜的房子。
招聘自然多,但要么是专业不对口,要么是服务员之类的,总之对她来说就是高不成低不就。邢慕昭坐在街边长椅上,想不到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住的地方快没了,工作还没找到,积蓄也没有,每天还有一个未知的东西伴随身旁……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从前的梦,现在好像是被自己摇醒了,兜兜转转还是原来那个没有一点改变的自己,这很可悲。她拿出手机,准备给邢母打电话。
“妈,在干嘛呢?”她扬起头,闭上了眼睛,光线照得瞳孔里都是红色。
“打麻将呗,还能干嘛?”邢母那边传来麻将哗哗的声音。
“我下周想回家一趟……”
“那就回来呗,到时候叫你爸去车站接你就行了……诶,等等,我要碰!”
“好。那我挂了。”
邢慕昭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父亲是一所普通高中的校长,母亲开了一家麻将馆,平时生意到还不错,所以总会偷偷给她打钱;邢父则有些古时读书分子的执着,总觉得女儿长大之后就不能再靠着父母了,每次知道邢母拿钱给邢慕昭时都会说上几句。邢慕昭也觉得父亲教育方式好些,可她有什么办法呢,每个月的工资就那么点,一线城市的消费水平有那么高,她实在是难以维持生活。
麻将声音消失了,她睁开了眼。也不知道这样看不到希望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生活可真难哪!”她叹口气,起身走了。
梁沥生身上还穿着准备火化的衣服,他冷得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员粗心大意,竟然在他的荷包里留了五十块钱。他拿出来,回头看了看殡仪馆内,笑着扯开腿离开了。
出租车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他几次,眼神越来越闪烁。路程过半他终于开口问梁沥生知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后视镜,但只见梁沥生无辜地问他发生什么了。也许是害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司机扯了个慌让梁沥生下了车,他也没要钱,见梁沥生关了车门便一溜烟跑了。幸好所到之处离公寓也不远,梁沥生回过神之后走近路回到了公寓。一路上免不了路人异样的眼光,他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自己躺在殡仪馆有些诡异。
他输了密码,进门看见一切还是如往常,他拿起家里的备用手机,拨通了张宪文的电话。
张宪文当时正在和薛承善讨论梁沥生的身后事,当他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听到是梁沥生的声音时他更不知道该喜极而泣还是害怕。挂了电话后,他们两人立刻朝梁沥生的住宿狂奔去,在车上张宪文通知了周妙坤,让她赶往梁沥生家里,并没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二十分钟不到,门铃就响起了。梁沥生开了门,却发现两人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怎么,看见鬼了?”梁沥生往后望了望。
“是活的……”张宪文不由得往薛承善后面躲了躲。
“不是吧……”薛承善又把张宪文扯到他前面来。
“干嘛你们俩,真见鬼了?”说着他跨出了门口,张宪文和薛承善则不由得往后退了退,结果正好撞在周妙坤身上。周妙坤扒开他们,见是梁沥生不顾一切跑过去抱住他,略带哭腔地说:“我就知道这不是真的,老大怎么会死呢……太好了!”梁沥生摸摸她的头,宠溺般笑着。再看看那抱在一起的两人,他白了一眼,拽着周妙坤进了屋,说:“还是小妙妙好。”
梁沥生的屋子没多宽敞,毕竟他一年赚不到什么钱。一进门便是客厅,里面放着应有的家具,他不爱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每次周妙坤帮他打扫后用不了一天就又恢复原样了;客厅的左边是开放式厨房,清一色的灰色,挨着厨房摆着一张餐桌,桌上放着一个小径的玻璃花瓶,里面的百合花快要枯萎了;右边是卧室,和其他男孩的卧室差不多,不干不净,唯一独特的一点就是他的衣橱,表面看起来到没什么特色,但躺在床上中间位置就能看见一个女人的画像。那女人穿着古装,微微颔首,浅然笑着,蒙娜丽莎似的挂着神秘的笑。那是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我怎么会在殡仪馆?”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双臂放在沙发靠背上。
“你……确定你不是借尸还魂?”张宪文挽住坐在自己旁边的薛承善。
“借你妹啊!”梁沥生将一个抱枕直接扔在张宪文脸上。
“行了,我们还是正经些吧,这两天我他妈都快被媒体整崩溃了,我们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看看怎么解决这事儿。沥生,你先说吧。”薛承善拿开张宪文的手,眉头微皱。
“还是老薛拿得住场面啊……好吧,我记得最后是张涛朝我脑袋上开了一枪,还有意识时感觉到那个女警摸了我的脖子,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进我的体内,像冰水一样,冷得刺骨。”
“女警?”薛承善说。
“张涛?!”张宪文惊诧到,原来新闻报道的张某竟是他。
“对,但她给我的感觉并不像警察,因为她总是在拆另一个警察的台。”梁沥生想起邢慕昭的那一抹笑,竟打了个冷颤。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薛承善说。
“记得,我画给你们看,啊。”梁沥生起身走近电视柜,拿了一张A4纸和一支笔,他蹲在茶几旁边,边画边念:“大眼睛,小嘴巴,圆脸……好了。”
……
“嘶,你确定这是个地球人?”张宪文看着画稿上的画,真心觉得梁沥生的美术可能是数学老师教的。
“沥生,你不是美术生吗?”薛承善说。
“这是超现实主义,你们懂个屁……”他说完坐在沙发上,又恢复到刚才的姿势。
还有心情胡闹,说明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哎呀,开玩笑,哪有这么诡异的事!说吧,你们都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梁沥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死了,然后又活了……”周妙坤看着他,眼神畏畏缩缩。
“靠!怎么可能,你复生一个给我看看。”梁沥生转头看了看那两人,发现他们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一本正经道:“不会吧……”
薛承善和张宪文一同点了点头,梁沥生苦笑一声,说:“这他妈还真有意思。”
四个人把所有的信息都交换了,可就是找不到一点线索,都不得知从家具厂到殡仪馆发生了什么。他们决定去警察局问问当时在场的警员,看能否从他们口中得知些有用的消息。结果他们刚起身时,张宪文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报道着梁沥生在街上走动的视频。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放肆,好歹你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吧!”张宪文把手机递给梁沥生,薛承善和周妙坤也凑近了看。
手机铃声又响了,是白羽,梁沥生把手机扔给了张宪文。
“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你们自导自演想上位吧?”白羽怒吼的声音即使不开扩音也听得清楚。
“白总,您不是说我们跟您没关系了吗?怎么还打电话来?”张宪文似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们甩下烂摊子就想走?你晓不晓得老子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他们非要找您我有什么办法?”张宪文报复似的裂开了嘴,在白羽破口大骂前关了手机。
“走吧,我们先去警局……还有,把这身换了吧,多丧啊!”张宪文起身,瞄了一眼梁沥生。
“你们真不管公司那边了?”周妙坤问,把三个人挨个看了一遍。
“不用担心,我来处理。你们先去警局,我回公司看看情况,处理完之后再碰面。”薛承善说。
“谢了啊老薛。”梁沥生看着薛承善笑着说。
“您可别吧,走了!”薛承善理了理衣服便离开了。
梁沥生勾了勾唇,走进卧室。他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摸着衣橱,又看了看脱在椅子上的衣服,不由得想起了废家具厂的那个女人。他冷哼一声,低声到:“想什么呢。”
警察局外还有一些坚持着的记者,稀稀拉拉地堆放在各个角落,冷着了便走来走去,暖暖身子。考虑到梁沥生暂有不便,便决定让张宪文代他去问,还特别交代让他问那个女警的情况。时节正值严冬,张宪文戴了口罩,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也算捂得严实,没有记者认出来。
大概十五分钟后张宪文便回到了车里。
“怎么样?”周妙坤迫不及待地问到。
“哈,这事还真他妈怪了。那些人全都不记得有那么一个女人了,我真怀疑到底是谁的头被挨了一枪。”张宪文笑笑,把录音笔递给了梁沥生。
“白羽让我们回公司,说谈谈续约的事。”张宪文说。他刚谈完时白羽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马上回去。
“不是明年才到期吗?怎么现在就谈续约呢?”梁沥生脱下羽绒服。车里的暖气开得有些大。
“我也纳闷,但我回去看了合同,确实到期了。这段时间还真他妈撞鬼了!”张宪文发动了引擎,掉了个头,朝公司方向开去。
梁沥生没再说话,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回公司的那段时间他一直把头偏向窗外,沉默着。
回到公司,三人在议论声中走进了白羽的办公室。
“把这签了吧。”白羽的语气温和了些,把新拟的合同交给梁沥生。
“我为什么要签,您天天骂我,我还签?我又不贱是吧!”梁沥生转身想走,却看见薛承善从门口走了进来,他说:“留下来吧,算帮帮我……不签也行,至少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好吧,我可以签,不过你得让老白从此不准再对我呼来喝去。”梁沥生抱胸,转身看着白羽。他没想不签,他只是想看白羽发火的样子,因为那很有趣。
“你别得寸进尺,要不是看在小薛……”白羽一听,立刻用手指着梁沥生。
“行。”薛承善说。
“……”白羽一听,表情都快要失控了,实在是觉得薛承善太宠着梁沥生了。
为了堵住媒体的悠悠之口,公司决定开发布会,让梁沥生把事情澄清,还公司一个清净,也算是还他一个清白。
发布会订在第二天下午两点,所剩时间不多,他们必须想出一个合理的、对公司和梁沥生都无害的说辞。梁沥生想到了假死。假死是一种严重昏迷状态,和死了差不多,由于呼吸、心跳等生命指征十分衰微,从表面看几乎完全和死人一样,如果不仔细检查,很容易当作误认为已经死亡。虽然知道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除此之外,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
晚上回到家里,梁沥生拿出了那支录音笔。他躺在床上,看着衣橱上的女人。
录音笔效果不是很好,再加上警察局里的各种声音,更显嘈杂。
张宪文问了所有的情况,回答者都不是太清楚,听到一半时才知道当时出警人员都被停职了。本打算离开时,正好碰到一位出警人员回来取东西,其他情况都和梁沥生看见的一样,但唯一例外的是他不认识张宪文所描述的那个女警。
录音放完,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梁沥生双手叠放在脑后,仔细梳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虽然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可就是捏不住证据,好几次落得个空手而归,还差点丢了命。他看着衣橱上那个女人的眼睛,又想起了邢慕昭的脸。
窗外的雾浓了,层层叠叠像是一场梦境。梁沥生起身将窗帘拉上。
可梦里也是层层叠叠的雾,前头弥漫着灰雾,后头却是沉重的白雾。梁沥生伸出手试探,一个女人精准地将它握住,他抬头看了看,发现邢慕昭打扮得和他藏在衣橱上的女人一模一样,甚至连笑容都那么相似。她在说话,可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有忽远忽近的女声在雾中飘散开去。他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有点点汗水。
窗外已洒满了白,邢慕昭起身,打算在屋里颓废半天,然后再去碰壁。
“这是什么?”她从盥洗室出来,看见茶几上放着类似书信的东西。她揩了揩手上的水,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我叫沈念君,就是你有时听见的那个女声。我没有形体,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原因的时候。我知道这对于你们人类来说很离谱,可我就是真实存在的,我不会伤害你,等你足够信任我的时候我再将一切起始告诉你。如果可以,你可以试着跟我说说话。”
“靠,这不是我的字吗?”邢慕昭说完便扔了那张纸,她转着眼珠子,仍然觉得是谁的恶作剧。她壮着胆子,轻轻地叫了一声沈念君。
“你好,慕昭。”
“啊――!”邢慕昭猛地倒在沙发上,抱着头尖叫,心中还默念着“自由、平等、爱国、法制……”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沈念君没说话,邢慕昭慢慢挪开手,呼吸急促地从发丝间窥探。
“慕昭……”沈念君又叫了她一声。
“别叫了……你别叫我……我的妈呀……”邢慕昭带着哭腔,又把头埋在沙发上。沈念君听了她的话,不再喊她的名字,柔慢地落在她面前。
“你、你长什么样啊?”稍微平静一些后邢慕昭问到。
“你抬起头看看。”
“我、我害怕……”
“我不吓人。”
沈念君的声音一直都是温慢的,像电台里情感节目的女声,温柔,细腻。邢慕昭信了她的话,缓缓抬起头,不见,便试着坐起来。
“哪、哪儿呢?”她依然警惕着,有些畏手畏脚。
“这儿呢!”沈念君在空中动了动。
“没看见啊!”她的胆子稍大了些。
“就是你看见的这点绿光。”
“啊?我一直以为是什么光线呢!原来……”她突然停住,然后又皱着眉头道:“不会是什么高科技吧?”
良久,沈念君才说:“不是,这么说吧,我可以附到你的身上,但在此期间,你不会有任何记忆。”
听闻后,邢慕昭想起这两天以来自己总是错乱着时间,或许就是沈念君的关系。可她想了想,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此类异事。她笑:“得了吧,我才不信呢!我可是马克思主义……”
邢慕昭没说完,沈念君就试着进入她的身体,本来只想碰碰运气,但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她站起身,去拿了一堆笔,又接着在那些字的后面画了一幅画,画上的男人眉目细长,头发凌乱地散着,像身负重创般咬着唇。画完她想出来,可是却出不来,她看了看时间,才过半小时,难道是时间不够?她微微偏头,再一次站起身来,环视一圈,觉得邢慕昭的屋子实在太乱了。她挥了挥手,但屋子里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她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而后捏拳,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除了最基本的,好像什么都不会,她自己也觉得太弱了。
可是将屋子收拾好之后沈念君依然被困在邢慕昭的身体里,就在全力想要冲出的时候她灵光一现,想着每次从邢慕昭身体里出来,好像都是跨过了空间,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靠!这是哪儿?”邢慕昭微张着嘴,到处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一个朋友的家中。”沈念君道。
就在邢慕昭准备溜走的时候,左侧的门恰好开了,邢慕昭捂着自己的胸口,神经绷得如同箭在弦上。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梁、梁沥生!”邢慕昭用左手指着门口的男人,但她明明记得昨天新闻报道说他死了呀!
“我问你呢!你怎么进来的?”梁沥生双手放在裤子荷包里,缓缓朝她走来。
“我、我爬、爬窗户进来的……”她说完放下手,低着头,不敢看梁沥生。
“大姐,这里可是三十一楼,你是用飞的吗?”梁沥生朝窗外瞥了瞥,一脸无奈地笑。当他定睛在邢慕昭脸上时,他的表情随即严肃起来:“你是那女警?”
邢慕昭被他逼得步步退后,沿着沙发绕圈,她看着梁沥生,说:“什、什么女警?我是……记者!”
“如果你再不坦白,那我只好打110了。”梁沥生大步向她走去。
“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啊――”邢慕昭开始绕着沙发跑,结果没想到梁沥生跨过沙发一把将她抱住,稍显急促的气体在她脖间游荡着。
“说,你到底是谁!”梁沥生加大了力气。
“我真是……我到底做错什么了!遇见这么离谱的事!”邢慕昭急得发汗,她顿了顿,说:“沈念君……沈念君,我信了,你快让我离开这里吧!求你了……求你了,快让我走啊……”她看了一眼梁沥生,手不停地掐着他的手。
“别装疯卖傻,你要是……”梁沥生还没说完,邢慕昭就这样在他的怀中凭空消失了,人不见了,只有几点绿色在闪着。他愣了几秒,随后垂下手,惊叹道:“哇!哇!我靠!”然后有点不知所措地在房间里走来踱去,时而捂嘴,时而傻笑,看着手上被邢慕昭掐红的一块,心里充满了疑问。
回到出租屋时邢慕昭彻底抓狂,沈念君一直不语,只等她冷静下来。个把小时后,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双腿盘在沙发上,惊魂未定似的喝了口水。
“OK,我们谈谈吧。”邢慕昭眼神呆滞,看着茶几上沈念君画的那幅男人的画像,声音轻轻地问:“你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和他相关。”沈念君落在那幅画上,依然是一闪一闪的。
“谁啊?”
“梁沥生。”
“我哪儿跟他相关啊?二十几年总共就见了一次,还就是刚才,这就相关了?”邢慕昭眼睛不再涣散,想起刚才所发生的就觉得浑身发冷。
“我不是说现在。”
“不是现在?难道是前生啊?!”邢慕昭没好气地说。
“对。”沈念君依旧是毫无波澜地回答她。
邢慕昭提起一口气,正想反驳,可看见那闪着光的绿点,她又吐了出去,偏过头说:“好吧我信,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呢?”她瞥了一眼沈念君,又说:“你就是说这世上有鬼我也信啊!”沈念君不再说话。“不过你是什么?精灵?”邢慕昭又问。
“不是,我是妖。”
“妖!吸人精元的那种?”邢慕昭提高音量,感觉脑袋有些充血。
“也不是,我是靠喝人血。”
“人……我……哎呦,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我!”邢慕昭又一头倒在沙发上,双手掩面。
梁沥生感慨完之后匆忙走进卧室,拿手机给张宪文打了电话,让他来一趟公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张宪文一进门就问到。
“你帮我调查调查这个女的。”梁沥生画完收笔,把一张画像递给了张宪文。
“这谁啊?”张宪文拿着画,仔细看着。
“你不用知道。”梁沥生向厨房走去,开了火,准备下些面条吃。
张宪文许久没说话,只拿着那幅画在看,他总觉得画上的女人长得像谁,可就是记不起来。
“有那么好看吗?”梁沥生趁水还没开,先洗漱着,洗完脸出来却看见张宪文还在看。见张宪文不说话,他走过去,抽出那张纸,问:“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张宪文看着他,记忆乍现,说:“我知道了!”梁沥生无奈地看着他,问:“知道什么了?”
“薛总,薛总也在找这个女人!”
“他找这个女人干嘛?”
“那我就不知道了,前天你出事的时候我去找他,正好看见他把这个女人的画像交给他助理,让她务必找到。”
“你确定没看错?”
“不信我是吧?那当我没说呗!”
“我信行了吧……水开了,吃点?”梁沥生看了看厨房,水蒸气蒸腾着白雾。
“不了,我还要去忙发布会的事。”他看了看梁沥生手中的画像,又说:“还有这个。”他拿过那张纸,挥挥手离开了。
发布会下午两点准时开始,到场的媒体围了好几圈,梁沥生觉得有些讽刺。记者的提问他们基本都想到了,他对答如流,也没有丝毫紧张,众人也大概相信了他假死的解释。一个小时后,发布会即将结束,本以为一切顺风顺水,可意料之中的事还是发生了。
“梁沥生,请问以前吸毒的事你怎么解释?”那是一个男记者,戴着黑色框架眼镜,下巴留着参差不齐的胡渣。
现场安静了三秒钟,接下来他们的焦点便转移了,叽叽喳喳像在吵架。
“我相信,清者自清……”梁沥生依然从容地答到,看着那些面目开始狰狞的人。
现场一片混乱,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白羽只好让张宪文出面:“发布会到此结束,谢谢各位到场,谢谢……”说完便匆匆拉着梁沥生走了,任背后那些声音吵嚷。
“真是,什么陈年旧事都能给你翻出来!”梁沥生双手叉腰,有些无语。
“这行就这样啊,黑的变白的,白的变黑的,你难道还没习惯?”张宪文边说边掏出手机。有一条微信。
“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梁沥生说完又立刻反应过来,说:“这么快!我看看。”
微信是周妙坤发的,上面写着邢慕昭的基本信息。末了,又有一条发过来,上面写着:“今晚九点左右的车票,好像要离开这里。”
“去哪儿?”梁沥生迅速打字发了过去。
“好像是回家,对了,她租的房子要拆了,工作也没有,我想她可能不会再来了。”
“东西搬走了吗?”
“基本上都寄回去了。”
梁沥生把手机扔给了张宪文,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没有?”
“还有三个采访……”
“大概到什么时候?”
“这就不确定了,要看他们问题的多少。”
“应该要不了多久。”他像是自言自语,而后又问张宪文:“这里赶到火车站需要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吧。”
“行,如果我八点过五分还没结束,你就去火车站找她,记住,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她离开这里。”
“这样不好吧……”张宪文挑挑眉说。
“她要什么条件都答应,这样行了吧?”梁沥生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放在腰间,低眼想了想。
“这还算有点人性。”
“采访什么时候开始?”
“最早的是六点钟,最晚约的是七点四十。”张宪文看了看表回答到。
“行,我现在先出去一趟,五点半之前回来。”梁沥生拍拍张宪文的肩膀便离开了。
沈念君得知邢慕昭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极力阻拦,但任她怎么劝邢慕昭都不听,只顾自己收拾东西。
“你真的不能走,走了梁沥生怎么办?”沈念君落在她的耳边。
“我走了关他什么事?”邢慕昭依然没停下手上的活,把一件毛衣叠进行李箱。
“想知道?那你……”
“不想。”
沈念君没招了,本想再次进入邢慕昭的身体,但就在刚刚才明了,想要进去,必须得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如果她不愿意,那就等于做无用功。无奈,她竟婆婆妈妈地劝了邢慕昭一个小时。
“哎呦,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邢慕昭见她没说话了,这才给她说了实话。
“真的?”
“嗯。我爸爸明天的生日,我得回去一趟,大后天一早就会回来的。”
“那你寄这么多东西回去干嘛?”
“这些都用不上,屋子这么小,搁着也是占地方,只好把它寄回去了……不过,我走了和梁沥生有什么关系?”她拉好行李箱的拉链,直起身问。
“我说过,这要等你完全信任我才能告诉你。”沈念君也卖起关子。
“嘁,故弄玄虚!我才不信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邢慕昭把行李箱立起来,推到了门口。
“你回来怎么办?这里不是要拆了吗?”沈念君放下心来,但同时又担心邢慕昭因生活压力而彻底离开。
“我去景真那儿,她帮我问了,有个女孩儿在找合租的人,两人摊下来和这里的房租差不多。你这下该放心了吧。”邢慕昭穿上衣服,开了门。
“你去哪儿?”
“去看看房子啊,现在还早,顺便在景真那儿蹭顿午饭。”说着拿了个红色的小挎包背上,关了门。沈念君则躲进了她的包里。
杂志社电路出现故障,陆景真也难得有了一天休息时间,她陪邢慕昭看了房子之后就拉着她去超市买菜。
“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陆景真挽着她的手,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没事了,自从给你打了电话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邢慕昭不看陆景真,因为沈念君告诉过她,这件事除了她之外,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那就好。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陆景真放开她的手,选起土豆来。
“怎么了?今天这么反常?”邢慕昭知道,只有陆景真心情大好的时候才会展现她的厨艺。
“等落实了我再告诉你,先,暂时保密。”她选了两颗土豆,递给工作人员称重。
“好吧,我要吃小煎鸡和小龙虾。”
“行。”
买好菜回到陆景真的住处时已经接近12点了,她的男朋友出差去了,邢慕昭也不再拘束,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住处。陆景真一回来就开始忙,偶尔让邢慕昭帮自己打打下手。饭菜做好时,已经接近下午两点。
陆景真摆好饭菜,加起来有四个菜,一份小煎鸡,一份麻辣小龙虾,再有一份陆景真拿手的四川辣子鸡,外加一份蘑菇汤,无一例外都发着香味。
“陈央年找到你可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邢慕昭夹了一个小龙虾,剥了壳,沾了些汤汁,虾肉的鲜美立刻在口中扩散。
“可不是吗!”陆景真也坐下,先喝了小半碗汤。“对了,发布会要开始了。”她放下碗,走近沙发拿了手机。
“什么发布会?”邢慕昭问,嘴里也没停下。
“梁沥生,他之前不是出事了吗,开发布会解释。”陆景真说。
“你还喜欢他呢?”
“我总觉得两年前那件事太蹊跷了,那时他事业才刚刚起步,怎么可能吸毒呢?”陆景真找到网页,发现发布会正好开始。
“你们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国外不很多艺人都吸吗?”
“你都说了,那是国外!事情没被证实,反正我是不信。”
“啊,也是。”邢慕昭本想说“公司都雪藏他了,还不算证实”的,可想了想,陆景真喜欢了梁沥生这么久,不好再说下去,只好顺应着她的话。
吃过饭后两人去了商场,陆景真给邢父选了一套茶具,让邢慕昭带回去。转完后差不多七点钟,由于午饭吃得晚,再加上邢慕昭要赶火车,所以两人利落地在商场门口分手了,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坐公交车。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七点半,邢慕昭拿了行李箱,关了门,在楼下打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火车站人流量大,很多出来打工的人都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准备回家,播音员播放着车次的消息,整个车站都是井然有序地吵闹着。邢慕昭排队取了车票,又排队进站。
她把身份证和车票放在检票器上,绿灯亮起正准备走时,却不想左手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她转身,看见握住自己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她愣了愣,那男人附在她耳边说:“是我,梁沥生。”
后来的邢慕昭想,如果能把这段剪辑成视频,那她一定会把自己转身的那一刻做成电影里的慢镜头,除了四目相对,还得配上浪漫的背景音乐。可那晚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黑得像是撒了墨的瞳孔,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