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卖铺的老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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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石村有多穷，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展昭倚在派出所大门口，思考人生三大哲学问题中的最后一个：今天晚上吃什么。
食堂实在是吃够了，天天水煮白菜拌咸菜，加根香菜那叫改善伙食。揉揉腮帮子，展昭突然觉得他想白玉堂了，主要是想白玉堂请他吃的小炒肉，不过没什么用，人家回汴梁了。
老三家的女人又在对面撅着屁股买菜，女人屁股又肥又大一点女性的美感都没有，展昭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伤害了，于是他把注意力放到了那块肥美的五花肉上。
肉是新鲜的，还漓漓着血水，回家一半用水焯过，撇去血沫，做成回锅肉或者切成大块煮红烧肉；另一半就放到冰箱里冰好等下次吃——妈妈只会这么做，而那些实际上难以下咽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仿佛也变成了什么了不得的美味。
展昭丝毫不怀疑前几天白玉堂请自己吃饭的时候，丁月华猜到了警察哥哥而不是叔叔很缺油水，所以才不停地给他夹菜要他尝尝这个吃点那个。
而白玉堂，号称是他故交的那位童年损友，一顿饭下来可能吃的没他多但是吃相绝对比他猛。看得丁月华一愣一愣的直问小五哥你是不是八辈子没吃过饭，白玉堂的回答是男人吃饭都这样。
“展哥，寻思什么呢？”是小何，此贼现在笑得一脸猥琐，像苍蝇一样搓搓手然后用手肘碰碰展昭一脸我懂的表情，“看女人呢。”
自从他们遇到那具尸体之后，小何对展昭的崇敬就如黄河之水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用他的话说第一次见到那么恶心的尸体不吐的都是大佬。
并不想理猥琐何的展昭随便问句“你不是在里边写材料？”就想继续看女人和屠夫甩着嘴皮子大声吵嚷着讨价还价，夸张的笑声和骂声针一般刺激着他的鼓膜，女人和屠夫肥大鼓胀的肚子比尸体多了起伏的波纹，让他突然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八卦何天王正在絮絮叨叨的说女人和老王有染，老三也不是个玩意儿拿女人的身子给自己换好处等等等等。
掏出十块钱放到朴老汉面前的柜台上，朴老汉糊了一层翳的混沌双眼慢腾腾地往上翻翻，就像生了锈一样。看清是展昭后又慢腾腾地说：“自己拿吧。”声带震颤发出的声音像教导员在院子里吱呀吱呀的锯木头，又像所长那辆只要一蹬就吱嘎吱嘎的破自行车，令人难以忍受。
展昭揉揉耳朵，他有点难受。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明明是为了躲猥琐何八卦，结果一头扎进这个村子他最不喜欢的地方。
朴老汉的小卖铺是三石村唯一可以买点垃圾食品的地方，屋里摆着的到处也是垃圾，空气里四处飘散的不是花瓣而是灰尘，空气混浊得像要把人扼死在这小破屋子里一样；还有随意伸着扭曲铁皮的货架挡住了窗子，因而无论阳光多好这个小卖铺总是阴沉晦暗的看起来像坟场。
朴老汉就是坟场里的清朝僵尸。
自从女儿离开之后朴老汉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他本来也够老了，他几乎张不开嘴吃东西了，只能嚼些烂透了的稀饭，但是他知道村里的孩子们喜欢吃什么，比如展昭。
“别拿那包，他旁边那个牌子火腿肠肉多。”毫无疑问的是朴老汉很喜欢眼前这个孩子，他甚至愿意不收他的钱，只要这个孩子经常来坐坐，“多俊的男娃娃啊……”
展昭又揉揉耳朵，看着那张树皮老脸上显出一种慈父的笑，他的心脏像被一万只拳击袋鼠当了沙袋，咚咚咚咚响得吓人。
他帮不了朴老汉，他绝望地意识到。忽的他又怕，怕朴老汉说出下一句话来。
“跟我闺女一样俊，”朴老汉松弛下垂遮住大部分眼珠的眼皮抖了抖，像是因为激动，“我闺女眼也大，娃娃你别笑老头丑，老头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漂亮。”
“朴老爹您女儿漂亮所有人都知道，像您。”展昭知道自己在笑，笑容是他唯一能安慰朴老汉的东西，他也知道朴老汉的女儿名声早就臭了，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破鞋。
猥琐何说，朴梅梅死的时候受了好一番痛苦；猥琐何还说了，朴梅梅是冤死的。
“我就说那是个祸害啊、祸害……”朴老汉的声音缥缈的像鬼，“娃娃你乖巧，又是警察，少和无赖来往，无赖会要你的命啊！”朴老汉望向展昭的目光仍旧很慈祥，一种诡异的、扭曲的慈祥。
“朴老爹我不会和无赖来往的，我是警察。”无赖是谁展昭明白，朴老汉明白，猥琐何明白老王也明白，屠夫明白女人也明白，三石村的人都明白。
无赖说的是前村支书的儿子安家宝，他觉得朴梅梅配得上他，朴梅梅也觉得二人青梅竹马。可突然有一天朴梅梅却和另一个男人走在了村头的小路上，安家宝伤心去了县里却意外交了好运成了县长女婿。
都是假的。
安家宝找了个男人说是自己朋友让朴梅梅帮忙接待一下，朴梅梅好心带着他朋友回家请他吃了顿饭。
就像预谋好了一样，第二天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眼里都闪着绿幽幽的光，见面以“安家宝被带了绿帽子”为问候，以“朴梅梅是破鞋”为再见。
八卦何曾经捂着心脏感叹：“这村里的活人就是看不惯朴梅梅漂亮，小展我跟你说啊，安家宝没跟朴梅梅分手之前就勾搭上了县长女儿这件事估计村里至少一半的人知道。”
可是他们仍旧恶毒的传播着对一个女孩子而言最残忍的谣言，直到朴梅梅喝下一瓶敌敌畏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
人们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三石村仍旧到处都是快活的争吵声，只是孩子们去朴老汉的小卖铺更勤了些，大人们却再也不踏足那间阴暗破败满是霉味的小屋子。
展昭成了这些年朴老汉唯一的成年顾客。
“娃娃呀，这人都坏，你心善，容易叫人欺负，”突然似乎有些光朴老汉混浊的双眼中透出来，“警察有枪，谁欺负你你就打他，人都欺软怕硬，你打他他就不敢欺负你。”
塑料包装摩擦的声音比朴老汉粗糙的嗓子好听得多，展昭掏出一根火腿用牙齿撕开肠衣，就那么蹲在朴老汉眼前吃开。他得给自己找点活干，不然他会想哭。
火腿肠比食堂的饭菜好吃得多，就是太咸了，展昭吸吸鼻子，心想怪不得人家都说眼泪是咸的。
朴老汉低下头来，慈祥的目光一下一下的抚摸这个看起来很伤心的男娃娃。
白玉堂正好挑了展昭啃光那一根火腿肠的时候打来电话：“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接我？”展昭不明白，但他还是告诉了白玉堂小卖铺的位置，他想见见白玉堂，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想见。
“到了详谈。”白玉堂很酷地说了四个字就挂断电话，徒留展昭听着一片忙音茫茫然不知所措。
喂，白玉堂，你别挂电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这种话恐怕展昭下辈子也说不出来。
一身泥点点像是受了不少折腾的黑JEEP越野车拉风的停在那间破房子门前的泥浆地里，等发动机终于安静了下来，展昭才心惊担颤的从透气透光性超棒的木门后探出头来。
“小白鼠你是想给我洗衣服吗？”
“老伯，给你弄了一墙泥，对不起。”白玉堂摘下墨镜，向朴老汉歉意的笑笑，又冲展昭做个鬼脸。
朴老汉不明白这个穿了一身白看起来很干净的青年为什么要下车踩一脚泥，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花两千块钱买一罐子棒棒糖。
因为等他伸展开僵硬的身子站起来要追他们的时候，那辆看起来很贵的车已经跑没了。
“两千不知道够不够给人家刷墙，”叼着根棒棒糖开车的白玉堂神色很是有些懊恼，“出门出得急就带了这么点儿，哎你别翻了，听爷说话没有？”
还在糖罐子里找自己喜欢口味糖果的展昭毫不犹豫地翻个白眼，出门带两千嫌少，真壕。“听到了，你说你很有钱。”心满意足地挑出橘子味揭开糖衣塞进嘴里，又把糖罐子抱进怀里，眯眯眼笑的样子看起来……很难过。
火苗跳动的颜色就像手里皱褶的糖衣，却一点也不甜。
“可能在萍萍眼里我就是个无赖。”展昭没头没问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白玉堂吃惊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把满心的疑惑压下去，白玉堂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展昭在哭。
泪珠不停地砸到糖罐子上，很有音乐的美感。
“一封信，从破破烂烂的绿面包车上下来，它走了至少五天才到了我手里；白玉堂，通信年代谁会写信？可是萍萍写了，她很聪明，她知道等我收到信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国外某个国家，而我再也找不到她了，白玉堂，我找不到她了，怎么办？”
白玉堂不知道怎么办。
他只知道那个和展昭青梅竹马的女孩子终于放弃了，她不敢奢望还能等到展昭，也不敢问展昭是不是还爱自己；可能她在想，如果昭哥还爱她的话，为什么还要撇下她一头扎进穷山村？
展昭在工作和爱情两者间首选工作，水寄萍失望痛苦，她不是没挣扎过，只是当她发现自己永远比不过警察这个职业的时候，彻底死了心，写下一封带泪的分手信，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宋。
“猫儿，”白玉堂舔舔嘴唇，小心措辞，“你放心的哭一场，我不会说出去。”
抹抹眼泪，棒棒糖在嘴里打了个转，又苦又涩：“白玉堂，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猫是爷朋友。”
“咱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白玉堂明显一怔愣，对啊，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可是为什么就像从没分开过？没头没尾的说一句“你和展叔很像。”便不再言语，像是陷入了沉思。
嗤笑一声，又掏出一根火腿肠，打开吃掉，白玉堂瞥他一眼，说：“可能是缘分吧，其实这么多年你没变，说话行为和以前一样让爷舒服。”
勉强勾了勾唇角，展昭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没有意义。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说吧。”
撇撇嘴，已经被警察问候过很多次的现金狮洗浴城老板白玉堂终于开了尊口：“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我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小卖铺的老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