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论者》百里流苏

13、第十三章

　　“言杨洋，言杨洋，我爱你，你听见没有呀？”

　　“我求你了，不要爱我了，快点回去吃药。护士说你今天早上不想吃药，你为什么不想吃啊？”言杨洋一脸苦恼地从封闭病房出来，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朝趴在护士站前玻璃上的柯霞喊着。

　　“我爱你啊，我不要药。”

　　听到柯霞这么说，办公室里的人哄堂大笑。柯霞已经住院半个月了，讲话里音联意联的症状已经明显减少了，但躁狂症状还未完全控制住。住进来的这半个月里她已经摸清楚所有医生护士甚至还有工友的名字了，现在正处于逮到谁就叫谁的状态。

　　言杨洋走进办公室后，柯霞的目光立刻顺着他的背影从他身上移到了坐在办公室正门口的郭斌身上。“郭斌，郭主任，你好帅啊，我好喜欢你啊。”刚刚还在嘲笑言杨洋的郭斌也苦了一张脸。大家还来不及打趣言杨洋，就先看到了主任的苦瓜脸。

　　“这个柯霞，都住了这么久了，还不老实。”郭斌写着病程，朝柯霞喊着：“你别爱我，就好好爱言杨洋，他还未婚。我只爱我老婆。”

　　那边柯霞才不管郭斌说什么，只管自顾自地说：“郭主任你人最好了，郭主任。比言杨洋好多了，我不喜欢言杨洋了，我喜欢你。”

　　柯霞一直在护士站前嚷嚷着，偏生现在正是这下午刚上班的时候，护士们今天有应急演练，所以只有一小部分人留在了科室里看着活动室和综合管理室里的人，另一部分人去参与演练。以至于现在护士站里没有人顾得上哄柯霞进活动室里去。柯霞是出来上厕所的。女病人在白天上厕所的房间正对着护士站，可以方便护士观察到她们有没有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在房间里藏东西，也可以避免在女病人上厕所的时候有男病人误闯进去——精神病医院的病房门，尤其是封闭病房里面的房间门都是没有锁的，这样有效的防止了病人在厕所在澡房里出现自杀或者伤人行为而医生护士无法及时制止的情况出现。因为现在病房里的护士，看病人的看病人，输液的输液，也空不出人手来把她再带回活动室，索性就由着她在护士站前面闲逛，反正这个位置可以被综管室的护士看到，也是这样让柯霞逮到了正好从病房出来的言杨洋。

　　郭斌和柯霞谈判了半天也不能达成共识让柯霞安静下来，郭斌脱下白大褂，和科室里其他人说道：“烦都要被她烦死了，我去上个厕所，你们赶紧把她哄回去。”听到郭斌说他去上厕所，科室里其他人都秘而不宣地笑了起来，明白主任是要出医院抽根烟冷静一下。

　　医院里是不允许抽烟的，为了创造无烟环境，医院管理部门要求除了对部分有烟瘾的病人可以允许他们在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位置抽烟以作为奖励外，其他医护人员尤其是医生禁止吸烟，抓到一次扣两百。这一规定可苦了郭斌等一帮老烟枪们，他们只能悄悄的约着出去抽烟，明明没有抓到他们抽烟，但是管理科一样每个月扣他们钱。郭斌曾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这件事情和负责这一块的曾春叶提出过质疑，曾春叶只反问了郭斌了一句：“你就自己说你有没有抽烟吧。”把郭斌堵得无话可说。

　　柯霞看着郭斌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又听到门口封闭病房大门“碰——”的一声，嘴里又喊了起来：“郭斌，郭斌你个王八蛋，你这个负心汉！”见没有人应她，又喊着：“郭斌你个王八蛋，我就骂你了，你来打我啊。”

　　于晓观憋着笑关上办公室的门，隔绝了柯霞看向办公室的目光，现在柯霞只能透过透明玻璃窗看到坐在门口侧方地陆棠梨，她嚷嚷了一阵子发现都没有人理她，只得朝陆棠梨招手，让她过去护士站。科室里的病人现在都知道科室里只有这个女医生最容易心软，也最有耐心每天应对他们或雷同或无意义的提问对话，所以每次在其他医生那里碰了壁就会来找陆棠梨说。渐渐地一些病人也发现如果说和其他医生直接提要求有８０％的可能性会被拒绝，那么告诉陆棠梨由她去和其他医生说就有５０％的可能性能成功，如果这件事情陆棠梨做得了主，一般情况下就都能成。不过这次陆棠梨只是摇了摇头，指了指电脑表示自己要工作。柯霞见状就知道办公室里没人会搭理她了，她在护士站前徘徊了一阵自觉回了活动室里。

　　看到于晓观关上门，一直背对着门口办公的言杨洋松了一口气，开始和大家吐槽：“你们是不知道，周六我上班的时候，她在病房里拉着我就不松手。”看到于晓观笑得那么开心他又和陆棠梨说：“嘿，小陆你别看于哥笑那么开心，那天晚上他来值班的时候，柯霞看到他更热情。”

　　于晓观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也不生气反而像炫耀一样和他们讲：“她对我何止是热情，简直是热爱！就比对主任少那么一点吧。还当不了她的负心人。”闻言科室里又是一通狂笑。

　　“叮咚——”陆棠梨的微信响起，她打开一看，是以前的一个老病人叫张华发来的消息。

　　张华：陆医生，我老婆好像最近又发病了，我下午想带她来看看。

　　张华和他的妻子章秋萍两人都是医院的老病人了，两人在一起后，每次发病后夫妻双方总是有个照应，能尽快送对方来治疗。

　　小鹿呦呦：怎么说？

　　陆棠梨不会只听这些病人怎么说，就断定谁有病或者没病，他们都是老病人了，对精神疾病发病的表现不说了若指掌但也是非常熟悉了。一个老病人想要伪装自己有病或者强说某人有病，往往能让不懂的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张华：她最近总是离家出走，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昨天晚上呢，半夜突然抓住我的头发要我不要睡了，说我睡死过去了，然后半夜唱歌什么的，总之就像发病了一样。

　　小鹿呦呦：那你带她来看看吧，也不一定就是发病了。

　　张华：好的，那我们三点半左右来。

　　陆棠梨朝正好回到办公室的郭斌摇了摇手上的手机，和他说道：“主任，有个老病人说他等会来医院，可能想要办住院。又要忙起来拉。”

　　郭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和陆棠梨说：“这么巧？我下午也有个病人要来，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啊。”

　　“喔？”陆棠梨闻言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她的研究生导师虽然是贺主任，但是贺主任不接新病人，她在临床上都是由郭斌带教的，郭斌也算是她的二师傅了。她独立之后也能由病人主动来找她也要感谢在读研期间郭斌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病人们，有新病人也是让给陆棠梨去处理，给她机会积攒自己的固定的病人来院。再说回张华和章秋萍俩夫妻，他们之前都在郭斌手上看过，也是后来由郭斌介绍后，这两个病人才开始找陆棠梨看病。陆棠梨想了想和郭斌说道：“搞不好还真的是同一个。”

　　郭斌嘿嘿一笑，“我数三二一，我们同时说出名字来看看是不是一个人。三、二、一，章秋萍。”

　　“张华。”

　　“嘿，总之就是这夫妻俩。章秋萍和我说张华发病了，还骂她神经病要送张华来住院。”郭斌点开手机调出聊天记录给陆棠梨看。

　　陆棠梨看完愣了一下，笑起来，“这俩夫妻这下可意思了，张华和我说是章秋萍发病了，要送她来住院呢。”说着也调出聊天记录来给郭斌看。郭斌接过手机看了看两人的聊天记录，直接和陆棠梨说道：“八成是章秋萍发病了。”

　　陆棠梨搬着凳子坐到郭斌桌子旁边，就像以前实习的时候坐在他桌子旁边听课那样问他，“主任为什么这么说？我感觉并不能看出两个人谁在撒谎啊。”

　　郭斌将两份记录截图同时发到他们科室的医生群里给另外两个人看，这个群严格的来说是他们几个打游戏的开黑群。“你们两个也看看。”

　　于晓观和言杨洋一起看了看这个聊天记录，两人都表示从聊天里看不出什么。然后纷纷看向郭斌用眼神向他表示求解答。

　　郭斌收到他们对知识渴求的眼神轻笑一下解释说：“这里用的可不是什么专业知识，而是对病人的了解而已，这两个人都是我看过的老病人了。先说张华这个人，病好的时候是很老实的一个人，说话很平静，脾气很好。但是他发病的时候整个人就暴躁起来，那种有话讲不出来的急躁，就喜欢摔东西。而章秋萍呢，以前是做生意的，非常精明，好的时候见人那就是老人们说得未闻人语脸上就带笑，很会来事，她一生病呢，虽然还是很聪明，但是说话上就能感觉到急躁，给人一种急于求成的感觉。”然后拿出聊天记录给三人看，指着章秋萍发的消息说：“再看她说过的华，她这里字字句句就提她老公发病了，说张华想把她送到医院来，讲张华有妄想，有幻觉乱说话什么的，看起来好像是说张华的病，但是字字句句表达的意思都离不开一个中心——张华想害她，你们想想，你和你老公都是患过精神疾病的人，你现在知道对方患病了，第一时间联系医生会是一直和医生表示你老公想害你，而不提治疗吗？”

　　看着三人半信半疑地样子，郭斌摇了摇头表示他们还是不够熟悉这些老病人，“等他们俩来了，我们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