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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K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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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部门的狐之助们刚从一场几乎是毁灭性的历史危机修理中解脱出来,劫后余生,各自舔舐安抚着同伴们因好几宿不眠不夜的紧张忙碌而炸起的枯燥毛发,暗自庆幸时之政府又一次渡过难关。数以万计的斗智斗勇中,不仅审神者们一代更比一代强,历史修正主义者的出手也变得刁钻莫测了起来。比如这次时溯军就迂回避开了常见的历史转折点,试图提前十几年通过蝴蝶效应,循序渐进,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历史人物悄悄带离正轨。若非有一个本丸恰好有前往安土桃山时代修行的短刀被汇报失踪,等时之政府意识到,只怕早就温水煮青蛙,熟得可以上桌了。
但即使如此,时空管理局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以强硬手法生生修改每个被牵扯导致命运错位的人物和影响,动作过大,虽就目前来看历史还没有发生实质上的改变,然而……
柔软的肉垫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断裂的刃口,似乎是被意料之外的冰冷触感所惊,又连忙收了回来。狐之助湿漉漉的鼻子轻嗅粘在自己爪子上的铁屑,还有残留的血腥味,刺激得它喉咙里一阵呜噜。
“这是你们本丸第一次出现碎刀事件吗?”护送这振短刀残骸回来的几只狐之助之一问道。
百里夭夭本丸的狐之助点头,随即又缓缓摇头,“也是,也不是。这孩子以前为了配合研发部门,亲手碎过一振烛台切光忠。”
“那她也应该有相应的处理经验和承受能力了,不过按上头流程我还是得去心理咨询中心报备一下,大概明后两天那边就会发信确认预约之类的”
“不用了,”夭夭本丸的狐之助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死寂的建筑群,不复往日的欢声笑语,叹道:“这里大概是要换审神者了,不出意外,三天后你们就可以来人办理正式交接手续了。到时候,这次事件的处罚令也可以一并下了,省得跑两趟。”
也曾耳闻这座本丸审神者的特殊之处,主管狐之助扬起小爪子拍了拍同僚的肩膀,“换个主人也好,那位就算灵力再怎么强盛,可惜阴阳交错体质终究是难当大任,我们这些搞辅助工作的式神也得多操份儿心。”
“是呀。”本丸狐之助抬起后脚挠起了下巴,不动声色地避开主管狐之助的爪子,懒洋洋道:“那我就送到这里吧,还得回去帮新的主人上手审神者工作呢。要是之前竹内小姐还在就好了,她教得比我们式神都明白。”
叼起包袱里的断刃,圆头圆脑的小狐狸自门缝钻入,仿佛是应和此刻的压抑心情,和宅邸外明亮单调的时空壁垒截然不同,这里雨丝细密连绵,从灰蒙蒙的天空而下笼罩了所有楼阁花木。连防水的背毛都被氤氲的雨雾浸湿了,被寒意包裹的狐之助不禁打了个冷颤,这种天气真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孤单和凄凉。
白幡不曾飘扬,毫无生气地低垂着,狐之助侧头,换个角度就能看到后面被粗麻幡布掩映的绳索,数不尽的金色铃铛琳琅满目,所以那个空缺的位置就显得更加刺目。
行动失败了,不管是秋田藤四郎在修行中不慎扭曲历史导致的,还是时之政府麾下运维部门的机械技术故障也罢,这场悲剧终究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对于本就情绪不稳定的百里夭夭而言,更是心理上的致命打击,她尽力了,可世上有太多太多事情不是拼尽全力就能做到的。千锤万凿出深山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十年磨一剑,未斩刃先断,最后连同一开始无数绚烂璀璨的梦想逐渐消逝埋葬在倥偬岁月的滚滚洪流中。
本丸的同伴们并没有给粟田口刀派失去的这振短刀留下太多伤心的时间,时溯军布局已久,此时趁虚而入,在各个时空流窜发动车轮战一般的攻势,妄图借此一举消耗掉时之政府的有生力量,安土桃山和江户时代之间的这片脆弱结点更是成了火力集中关照之处。所有审神者的本丸都处于一级战备状态,一条条红色警戒和一道道出阵命令流水般地下达,他们也不能例外。再加上秋田藤四郎的卷入给那些被打压下去的鸦的旧部一个绝佳的报复机会,技术运维部门也急于推卸责任,原本顶多五五平开的责罚便通通摊在他们这座本丸头上了。偏偏这个时候,百里夭夭选择了逃离。
临危受命的万叶樱还没能完全适应审神者的工作,就算有近侍辅佐依然忙得焦头烂额,这种情况下别说哀悼同伴的离去,连静下来感受内心的悲伤都成了一种奢望。
结果真正将短刀送回土壤安息的也只有它狐之助,和刚从战场携着征尘和血火匆匆归还的一期一振。
“请允许我代表鸣狐还有弟弟们表达粟田口刀派的不尽感激。”一期一振欠身行礼,深蓝色的军装外套因他这一动作在腹部又晕开了更深的暗红,想来该是很重的伤,可他连眉都不曾一皱,清雅的面容只有真诚的谢意。
看着刀剑男子身上破碎的绶带和袖口隐隐露出的血污绷带,狐之助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息了,“我说,你十分钟后应该还要带领第三部队远征的任务,这幅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一期一振苦笑着摇头,温润的嗓音有连强打精神也遮掩不住的疲惫和浓重的担忧,“手入室已经满员了,连信浓和包丁都在外面排队,我就不去给新的主殿添麻烦了,还是出去多搜集一些资源比较好。”
“新人的灵力差强人意,青黄不接的关键时刻最怕来自领导层面的刻意刁难,以前这些都是那位大人给你们一力扛下的。”狐之助遥望花木扶疏间通宵达旦的那间楼宇,可以想象那株桃妖估计早已累成一段枯木了,“经费制裁不是光靠勒紧裤腰带就能度过的,必须得另想办法了。”
“话虽如此,我们毕竟只是人类铸造的兵器而已,无论上阵杀敌还是被奉为御物高高供起,都不是刀剑说了算。”好久都没来得及修剪所以显得略长的水蓝碎发下,泛着粼粼碎金的眼眸认命地阖上,敛去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复杂情绪,“是她为了弟弟们的渴求将我显形,也是她选择了抛弃,到现在也不知所踪。如今的主殿又并没有足够驱使我等的器量,没有人心赋予力量的刀,也不过破铜烂铁三千贯而已,下一个牺牲,下下一个恐怕在所难免。若说秋田只是个意外,但这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我不信她想不到,可她还是离开了,把我们留在她的过去自生自灭。呵……随朝露降临,随朝露消逝,此即吾身。”
“未必。”
一袭白衣自拐角悠然转现,细碎的金链不安分地随意摇晃着,就像穿戴它们的主人一样,有着玩世不恭的调皮,连自己的本体都不好好地插在腰迹,而是吊儿郎当地横架在肩膀上。
鹤丸国永满意地看到一期一振略有诧异的神情,心想这种惊吓不错,应该多来几次。
“二流的刀等待主人,一流的刀挑选主人,至于我们付丧神这种超一流的刀嘛,”他嘴角轻佻,蒙着淡淡金色的雪白刀鞘从肩头划过优美的弧度,然后啪地一声被反手紧握,“可是能重塑主人的哟。”
阴云密布的天空恰到好处地透出一线光亮,穿透了连绵数日的牛毛细雨,打在鹤丸微翘的银白短发上。熔金的眼眸与刀剑一样,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而他像是能借助这道微弱的曦光就这么向长空振翅而飞。
就在一期一振和狐之助在鹤丸的气势影响下差点都有幻听到激烈澎湃的BGM的时候,鹤丸伸长了脖子急急问道:“如何?如何?我刚才的台词是不是超棒超燃?有没有一种热血漫主人公的感觉?”
狐之助尖尖的小嘴巴差点没歪一边,连素来好脾气的一期一振都感到靠近胃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他看似耐着性子实则磨牙地微笑道:“在下还要去远征,请恕这种时候实在没有心情和鹤丸殿玩闹。”
眼看一人一狐转身就要离开,鹤丸连忙张开双臂一个错步挡在他们前面,“喂喂,别这样啊,只是看气氛太凝重所以忍不住想活跃一下,一期殿你的幽默感呢喂?”
“这种幽默感麻烦你认真读完空气再施展。”一期一振扶额,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这振平安老刀应该是靠谱多过于搞事,选择停下了脚步听他说完。
“去找她吧。”
“谁?”
“百里夭夭,我们的主人。”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期一振握紧了自己的本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找她的必要吗?是她不信任我们,抛弃了本丸。”
“和我们想要她在这里的心情有关吗?”
“什么意思?”
鹤丸脱下了自己的手套,骨干分明的手,白皙的掌心竟也有人类一般绵延起伏的纹路。他将刀柄抵在自己的掌心,轻轻勾画着那些所谓的智慧线和生命线,难得温和平静道:“我们是刀剑没错,听不见,看不到,说不得,只能接受命运所给予的来来去去。但现在不同,她是想一走了之,莫非我们就拦不得她?”
“找到那个小丫头,她没有的给不了的人心,我们有,而且多得很,多到她舍不得丢下这里。”
他重新摊开了手掌,以邀请的姿势认真道:“所以一起吗?把她找回来,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吓。”
“等等,”狐之助急道:“你知道百里大人在哪里就放下这种大话?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她说不定早就重新投胎转世也说不定。”
闻言,鹤丸得意道:“哼哼,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岂敢以刚才潇洒的姿势出场?我是不知道,但有一个人是知道的,最早和那小丫头建立羁绊的那个人。”